(。-. / _`> .---------. _) / _)= |'-------'| ( / _/|秦桑如碧 | `-.__(___)_ | 小书包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硝烟未灭[强强]》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自杀的苏联军官重回10年前的阿富汗战场 而跟随他的越缅贩毒少年兵也开始渐渐活回自己 战争的伤疤在每个人身上被细致而缓慢的揭开 不变的是战场中紧握的双手 硝烟未灭黄沙滚滚,枪林弹雨血汗淋漓 这是1981年到1991年, 是美苏冷战后期的白热化政治斗争的时代,是越缅贩毒集团的鼎盛与猖狂的时代 是中东地区伊斯兰教抗争与洗脑的时代,是军火事业在全球范围内的风起云涌的时代 这是我想给你展示的时代 不为控诉,不为反战,不为弘扬,不为同情 只是为了那些曾经痛苦麻木,或无奈盲从的人们 他们的情绪还未曾传到我们这里 本文全是原创角色,故事纯属虚构,作者文化水平有限,考据党请默默退散 内容标签:强强 时代奇缘 军旅 异国奇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季,阿历克赛 ┃ 配角:列图·迈哈迈德,奥马尔,陶胜龙 ┃ 其它:第一次阿富汗战争,金三角毒枭,伊斯兰教狂徒 ☆、【楔子】 1991年12月末 俄罗斯北部莫兹多克军医院 31岁的上尉阿历克赛对自己开了一枪,他从病床上摔了下来,重重倒在了瓷砖地面上。没装消音器的手枪发出的巨大响声让整层楼的人都奔了过来,阿历克赛却知道谁都不可能把他救活了,子弹穿过他拳头大的心脏,他听着血潺潺作响在地面上蔓延开,自己的病号服都被血浸湿,黏黏的贴在后背上。 真是讨厌的感觉啊,明明近十年都在战场上活下来了,学到的一手杀人本领却用在了自己身上。他看着惊叫的护士们围住了他,医生在相互奔走着,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了。从病床上掉下来的一摞报纸,被无数涌进房间的人踩踏着,然而上面关于总统辞职的大字以及飘舞着红蓝白三色旗子的照片,几乎要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陌生的国旗他并不认识,从多年前印在他军服上的,只有苏联的红旗,他也只是苏联的士兵。 苏联解体了。他为之奋战10年的国家解体了,然而就在前几分钟,他还在想着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兄弟的名字,默念着不想忘掉那些复杂的全名。为了这个国家,一同踏上荒漠高原阿富汗的他的战友们,除了他,没有人回来,然而回来就是为了迎接这个两年后的国家解体的消息么? 一个医生蹲在他身边,宣布阿历克赛已经救不活了。然而被围观的阿历克赛却有点走神,他盯着天花板,却回想起了阿富汗的荒漠中,天花板满是裂缝的石头房子,回想起那里夕阳中层层叠叠的山脉,回想起他刚到阿富汗时凶恶的圆脑袋教官。胸口的剧痛让他渐渐喘不过气来,却仿佛看到了身边的时间停顿了。那个高鼻梁的医生还保持着脱下帽子,向他默哀的动作,然而周围人的表情也全部冻住了。 是自己失血过多的眼花么?阿历克赛看到一个神父慢慢显出身形,出现在房间中,他身后跟着一位貌美的白皙修女。神父如同透明的一般穿过了别人的身体,朝他走来。他反而镇定下来,平静的直视着这两个蹲下来的神职者。 “阿历克赛·托洛茨基。你好。”50多岁的神父垂眼说道,血流也止住的阿历克赛喉结滚了滚,微弱地发出了几个音,算是回答。 “你选择了死亡,但我想问你是否有特别想要做的事,或者是凭人力无法完成的事。”神父握着胸口的正十字架,表情肃穆的问道。身后皮肤白皙的几近透明的美丽修女也垂眼看着地面,表情严肃的等着他的回答。 凭人力无法完成……不,如果真的有,我倒希望能够逆转时间呢—— 神父却似乎在他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微笑道:“如果你的愿望又不可能的因素,那么就由我代替神来实现。” 阿历克赛动了动嘴唇,低声说道:“如果可以……我真想再度回到战场上……” “那么,为了什么呢?”神父似乎想要知道他真正的目的。 “为了……”为了让我死去的战友不必尸骨埋在那荒凉的地方,为了向我曾经开枪杀过的阿富汗平民赎罪,为了让我死在战场而不必在这里苟延残喘。高大而沉默的男人心中划过了许多想法,神父却都一一读懂,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这里有这样一场交易,你不如考虑一下。世界上与你同时死去的人当中,必定有想要拼命活下来的。那么我将替你们二人签订契约,他获得神赐予的能力,辅佐你实现自己的愿望。一旦你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亦或是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你的身体则成为与你签订契约之人的报酬,他将用你的身体活下来。而你要将自己的灵魂完全奉献给神,天堂抑或地狱你哪里都去不了了,你的灵魂将成为神的供品。” 作为苏维埃党员,阿历克赛并不信东正教,所谓神的概念,他父母皆是无神论者,他也并不在意。什么天堂和地狱,在阿历克赛听来有些搞笑,他动了动眼珠,更认真地把目光投向神父,又看了看时间被停止的周围,说道:“这场交易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你又能做到什么呢?我如果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呢?……以及我们约定的时间应该是多久?” “我能做到的就是把你送回过去,能给你安排最适合辅佐你的人。能否实现自己的愿望就要看你自己了,就算是神也不会把胜利送到无所事事的人身边。而约定的时间,将以2年为限。”神父看着这个受伤如此之重,还在沉稳的谈着条件分析利弊的军官。 “3年。”阿历克赛摇了摇头,两年对他来说太短了,先不说是否能真的成真,现在的对话是死前的幻想还是现实,但他习惯性的让自己理性思考。 “3年……有点长啊。”神父感叹了一下:“不过对于我的职业生涯来说,你的要求不算过分。如果你活不到愿望实现的那一天,或者活不到3年,我依然会拿走你的灵魂。” 阿历克赛觉得自己的睫毛似乎有点抬不动,他在血泊中费力的点了点头,逐渐涣散的意识已经不允许他在多深究这个交易的细节了。 “我同意。”他声音渐渐低下去。 “好的。”神父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微放松的笑容,他站起身来说道:“那么,我将送你回到战场上,辅佐你的人会出现在你身边,你将拥有命令他的权利。” “嗯……”阿历克赛对于再睁眼看到的事情似乎有些忐忑了,但从骨髓深处翻涌上来疲惫已经让他渐渐昏迷了过去。 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神父与修女消失,时间回到了它应有的速度,跪在阿历克赛身体边的医生脱下了自己的帽子,垂下眼睛,与身边的医护人员对这位曾经的战士表示敬意,而这间医院外的大片雪花也开始在那几分钟的停顿后,缓缓的落了下来。 1991年,无数苏联军官中的一个,上尉阿历克赛·托洛茨基自杀死于莫兹多克军医院 那一天是12月25日,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宣布辞职,次日,苏联解体。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亲们,我又开新文了。 写了太久黑化阴暗的,我怕我自己三观不正,所以我写了一篇不包含我任何观点的战争文。(泥垢了) 这篇文中如果出现部分情节不符合大众三观,请不要责怪我。我只是个陈述者,我的想法没有掺杂在这篇文中。 嗯……这篇文预计不短。 请一路看我文而来的亲不要吐槽以下几点。 一,捅爷你的文案要不要都差不多的模式啊。好吧……我,我我我只会写这一种文案。 二,捅爷你要不要主角都爱用匕首啊!好吧……匕首是我最爱的武器没有之一。 三,捅爷你要不要又在这里隔日更新啊!好吧……我……不是特别勤快。 嗯……所以就是这样了。大家真的要看到陶季出现哦,这是我心中最爱的男性角色没有之一! ☆、【初见】 漫漫飞沙,这片高原的荒漠中正笼罩在清晨的蓝色阴影中,空气里没有水雾的味道,有的只是这荒凉地区的夜晚独有的干冷,阿历克赛只听到耳边穿来一辆破摩托车从远方开过来的声音,他有些睁不开眼,却只感觉那摩托车噪音极大,在满是石砾的荒漠中颠簸得厉害,离他越来越近。 费力的张开嘴呼了几口气,被灌了一嘴的的沙尘,皱着眉头咳了几下,阿历克赛挺着痛极的脊背,强撑着手臂想要爬起来,手按在满地的碎石上,疼得厉害,他刚要睁眼却听见身边窸窸窣窣作响,一只脚猛然踏在他胸口,踹的发晕的的阿历克赛砰的朝后倒去,后脑勺狠狠撞在地面上。 谁啊!这个身材高大的苏联男人痛的一懵,心中暗骂,微微睁开眼来,只看见了一个黑色头发的瘦小家伙一面慌忙捡地上的东西,一面戒备的看着他,嘴相当不干净的骂道:“妈的,竟然醒了!”,那少年一脸匪样,典型的亚洲人面孔,皮肤很黑,阿历克赛还没看清,那个少年就拿起地上的老式步枪来,枪柄朝下狠狠地朝他额头砸来! “砰——!”当了近十年职业军人的阿历克赛根本没力气躲开这要人命的一击,只感觉太阳穴痛的一鼓,自己就陷入黑暗中。昏过去之前似乎还隐隐听到了摩托车的马达声,以及少年跑远的欣喜的喊叫:“啊!老爷子,带带我!” 那和刚才谩骂自己完全不同的谄媚嗓音,以及一听就是泰国缅甸那些国家的闽南语言,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昏死过去了。 等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只感觉到了傍晚的夕阳映红了他闭上的眼睑,阿历克赛动了动身子,却感觉自己的双腿被什么压住了,黏而湿的东西沾满了裤腿,鼻尖上是血与硝烟混合的刺鼻味道,他过了好久才慢慢睁开眼来,身边似乎满地都是冰凉而柔软的……尸体。阿历克赛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满地的士兵尸体中,有苏联士兵的蓝色条纹背心和沙黄色外套,也有灰绿色军装的……其他国家部队的尸体。 他似乎手上脸上沾满了血与泥,茫然的望着四周才发现,这是在一个小山的山顶处,远远望去便是这片高原连绵不绝的山,一轮红日燃遍了所有的天空,层层叠叠的山脉是深紫色,如同笼着雾一般。青灰色的硝烟带着刺鼻的汽油味,低低的笼在地面的砂石、弹壳与……尸体上。 阿历克赛挣扎的站起身来,自己穿着没有任何国家标志的军装,而这片高地没有一具阿富汗本地人的尸体,他反而看到了那些灰绿色军装上美国的国旗,这最起码已经是1981年了,美国以及沙特阿拉伯、巴基斯坦等国家的军队在那一年才派到阿富汗境内。他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把枪,挑了挑浅色的眉毛,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枪,是雷明顿的AR15,的确不是苏联部队订购的枪款。他已经顾不上有点弯的枪管和裂缝里满是沙子的木枪柄,被在了身后。这年头能捡到枪就不错了,想当初十几年前,他当新兵第一次发到手的枪,枪管就是歪的。 距离他所在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一件满是弹痕裂缝的石头房子,应该就是其中一方的驻地。毕竟军队曾经驻扎的地方一定还是会有些实用的东西,他小心翼翼的弓着身子走过去,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军靴踩在石砾上,发出细微的响声,那响声在这无比安静的战场上显得有些刺耳,只让他更小心,生怕脚步声惊醒了那些死去的战士。 以前……如果没有紧急情况,就一定会带着战友的尸体回到军营总部的,这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情况,才会抛下尸体走得这么匆忙。血腥的味道混合着汽油味,迎面冲的他头疼。 “哼……唔……”几乎听不见的呻吟,沾满血与泥的的手指在碎石中微微攀爬着,一只手费力地抬了起来,阿历克赛低下头去,却只看到了一个被压在尸体下的人,微微抬起脑袋来。阿历克赛叹了口气,背上枪躬□子,把那个人从尸体下面挖出来,他扯开那人黄灰色的军装外套,却觉得自己没必要继续在检查他的伤口了,蓝白条纹的背心在腰腹的地方凹了下去,血已经浸满了,混合着他身上的汗味,是腥的发酸的难闻,更有一种死人的味道。 “抱歉,我没法救你,你这里……已经内脏碎的跟粥一样了。”阿历克赛垂下眼睑,替那个满面血污的人掩上衣服,说道。他的兄弟没救他走,也一定是知道他肯定救不活了,腹部已经被子弹的后座力轰烂了。阿历克赛拿起他脖颈上系着的银色金属小牌,那里写着他的军队编号,所属连队和姓名。 “雅库西·伊凡诺夫……”他粗粝的手指拂去金属吊牌上的血,才看清了刻在上面的名字:“B型血,第40集团军十九师七营九连。”那上面还写着他的出生年月,不过并没要读出来,阿历克赛惊异于这个人只有21岁,他抚了抚这个频死之人的额头,低声说道:“主会善待你的。” 他的俄语让那人眼睛亮了亮,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已经支撑不住的歪过头去,面色青灰的喘着那最后一口气了,阿历克赛看着这人渐渐死在了自己怀里,军装与自己的手臂都拢不住他消散开来的热度,才放下了手。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了,远处传来了炮弹的声音与牧羊人的高呼,深蓝色的夜晚从东边侵略过来,把唯一的一点晚霞的热光逼出了这片天空,空气渐渐冷冽了下去,阿历克赛垂下眼睛拿起自己的枪,推门走进了石头垒成的墙壁上满是弹痕的房子。 摸索了半天才找到电线,顺着找到了电灯开关,打开了灯,瞬间明黄色的灯光映满了这个杂乱而低矮的石头房,里面摆着七八张上下铺的铁床,地上随意的扯着几张阿富汗本地的猩红色毛毯,中间的大方桌上堆满了手榴弹,饭盒,酒瓶和香烟,被子也都脏兮兮的揉成一团,扔在床铺上。 阿历克赛有些发愣的盘腿坐在了毛毯上,这居住环境就像是他在拉克安雅(阿富汗首都喀布尔西南部,加德兹附近的小镇)驻守的那两年一样,他曾经把姐姐和薇拉寄来的信藏在床垫下面,每天晚上都要放在胸前抚平那凉凉的信纸才能入睡,就算在夜里,他也能摸着那信封,一字不拉的背出那些信的内容。 一天不到的时间内,他从10年后回到现在,被亚洲少年砸昏,又来到这片高地目睹了一场小小的交火,这些事情就如同他在病床上做的梦一样,阿历克赛伸出粗砺的手指,摸了摸自己脏兮兮沾满沙子的手背,在毯子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这时候才开始考虑关于交易的问题。之前的那个少年似乎偷了自己什么东西,更有可能是发现了躺在路边的他,把他的东西占为己有。但亚洲少年在阿富汗本身就很奇怪,而他叫路边的老头的时候,似乎也说的是越缅地区的语言…… 而且自己还能听得懂这种他从没听过的语言,他觉得很可能那个少年就是交易中来辅佐他的那个人。竟然是个年纪那么小的男孩,而且还想甩下自己就逃跑,阿历克赛觉得有点头疼,总感觉回来的计划就要变成管教孩子了,这种人真的能帮到自己么? 其实想要找到少年并不难,他手腕上又一串木珠,是神父交给他的。有三颗较大的珠子,还有许多小木珠,按照神父的说法,只要捏碎了小的木珠,辅佐他的人不论身处在什么地方,都会用双脚飞奔过来见他,除非死在了路上。就算少年逃到了冰岛,都会从冰岛生生的往他所在的方向,发挥人体极限的跑过来,一直到跑死在路上,或者葬身海底。粗暴而直接的召唤方式,阿历克赛可不打算用,如果自己捏碎了珠子,跑过来的是个活人或死人都不一定吧。 然而3颗稍大的木珠,一旦捏碎了,就相当于会在另一人身上发出绝对的命令,辅佐的人绝不可能违抗的命令。 这些东西他都不打算用,以后一定还有用得着的时候,他脖子上还有一个犬牙的挂坠,神父也再三说,只要他捏着挂坠,就能感受到另一人所在的方位和距离。阿历克赛隔着军装捏了捏胸口的犬牙,决定今夜休息一晚,他明日就出发找那个少年。 呆了一会儿之后,他坐了起来,开始在房间内翻找起来,找到了两把旧枪,100多发子弹,7个手榴弹,还有铝制扁瓶里装的苏联烈酒,两块乳酪和煮过的已经发冷的通心粉。他拿起桌子上的烟,叼了一根在嘴上,剩下的都塞进口袋里,用火柴点着之后,就决定吃点东西。昏黄的灯光照着他略有些细纹的坚毅脸庞,发潮的劣质香烟燃出的薄烟弥漫了整个房子,找不到叉子的阿历克赛用手疏通了冷成一坨的通心粉,手指捞着昂头吃起来,偶尔配上一口烈酒或是奶酪,味道也很有当兵的感觉。 在这个安静的周围布满发冷尸体的破房子里,阿历克赛沉默的吃着东西,房间里只响着咀嚼的声音…… * 骄阳烈日曝晒的荒漠中,一个阿富汗装扮的男人在荒漠中独行。他扛着枪裹着缠头布,脖子上围着层层叠叠的灰色纱巾,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位,似乎从隔壁那边长途跋涉走过来的。 那个男人,露出的眼睛虽然深邃,瞳孔却是非本地人的绿色,这人正是按照项链的指引,朝这个方位来找亚洲少年的阿历克赛,一身的打扮也是为了通过关卡,不遭人怀疑。 再荒漠中走了一上午,阿历克赛便走到了一个丘陵的顶端,朝那边望过去,却仍然是一望无尽的戈壁和丘陵,而腰上顺来的水壶里已经没多少水了,他晃了晃水壶,看了看山脚下另一个方向的村落,决定进去混口水喝。 说是村落,这个村庄也在阿富汗算是比较大了,似乎还能看得见一片土房中几家瓦顶的比较好的院落,道路细细密密错落其中,炊烟渺漫,住了几百口人,似乎战争还没侵袭到这里。这时太阳正烈,他皱了皱眉头,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进了村子没走几步,就看到几个小孩欢呼尖叫着朝村庄中央跑去,不但如此,连几个胆大的女人也戴上头纱,邀着女伴朝村子中央走去。阿历克赛把罩住脸的纱巾又往上扯了扯,跟在他们后面也往村子中间走去。 “哈赛,你听说了么?是一个苏联兵被打死了!” “哎?苏联兵怎么会到我们村子来?” “不知道,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村口不知道干嘛,‘老干腊’家的孙子偷偷跑过去看,过一会儿我就听说那个男孩开枪打死了那个苏联兵!” “听说那个苏联兵是来拿罐头换火柴……听说是这样的。” “老干腊的孙子?是那个普图尔?他才12岁啊。” “切,别忘了老干腊以前是做什么的,他家客厅里挂着好几把枪呢,他孙子会用枪也不是稀罕事儿吧。” “那倒也是,他也算是我们村子的英雄啦!” 站在人群外围听到这样对话的阿历克赛心中一惊,连忙朝里挤去,喧喧嚷嚷的人们议论着,耳边尽是方言味道浓厚的普什图语,越往人群中央挤,他就隐约听见了几个年轻人兴奋地大喊,以及几个类似于‘英雄’‘神枪手’之类的词汇。 这些人!阿历克赛心中更急,他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只看着一个瘦高的身影倒在地上,军装外套和头盔被扒掉,套在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孩身上。那个苏联兵脸埋在地上的沙石中,后背上一大滩没凝固的血,四肢还在微微抽搐着。 戴着头盔的男孩扛着苏联兵的枪,骄傲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摆,一脚踩在尸体的后背上,稚嫩的声音喊道:“这是我杀死的!” 旁边围着的大男孩儿纷纷讨好的说:“是我把他从村口拖过来的!” 阿历克赛有点恍惚,他看着那个苏联兵的脑袋被几个无知的少年狠狠踩着,心里又怒又无奈。他攥紧了拳,往后退了几步,不再去看那句军人的尸体遭到的对待,撤回了人群中,躲在一处围墙后远远看着。 一面愤怒的想要揍那几个无知的少年,把苏联兵的尸体拖回来,一面又知道这种事儿根本不可能,自己如果在十几年前还可能会冒冒失失冲进去,结果也不过是自己也被反外的村民们乱枪打死。他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不再去听那些男孩们夸夸其谈的耀武扬威,如果打死苏联兵这件事的不到妥善解决,这个村子在两天之内一定会被山岗上驻守的士兵们扫平,愚蠢的男孩儿给他的整个村落招来了灭顶之灾,而那些‘爱国情绪’激昂的村民也盲目的起哄着。 这样想着,阿历克赛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在人群外围的围墙上,坐着一个黑皮肤的少年,卷着裤腿在啃一牙西瓜,对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 是他!就是那个砸昏自己的亚洲少年—— 阿历克赛条件反射的捏了捏胸口的犬牙挂坠,那与本地人典型不同的五官,他不可能认错的。 那个少年穿着宽大的长袍,袖子被挽起来,西瓜留下的汁水顺着古铜色的胳膊流进了袖管里,那肤色不像有些人种那样天生的黑,而是黄皮肤被晒黑后健康的肤色。吃相夸张又贪婪,似乎要把瓜皮也塞进嘴里。黑色的头发贴着头皮编出一股一股细细的辫子,然后被扎在脑后,那脑后的短马尾上扎的和手腕上带的串珠,颇有东南亚地区的特色。 似乎感觉 到了阿历克赛遥远而专注的目光,亚洲少年警觉的抬起头来,朝这边望来。有些平凡的一张脸上,露出了他那双丹凤眼来,整张脸都因为这双眼睛里露出的神色而点亮。警惕,桀骜……又有一种无所谓的随意。 阿历克赛自认为自己的装扮不可能被认出来,于是毫无畏惧的迎视着少年的目光。谁料到亚洲少年两眼一眯,把瓜皮随手一扔,翻身跳下围墙毫不犹豫的朝小路撒腿就跑! “别跑!”阿历克赛条件反射的拨开人群冲了过去。 这家伙,竟然认出自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1981年前后,多国部队以维护阿富汗人民权益的扯淡理由进入阿富汗境内。 主要国家有巴基斯坦,伊朗与美国。 巴基斯坦与伊朗是害怕阿富汗被苏联攻占后,他们也难以幸免,所以才对阿富汗的政府予以帮助。这和当初中国加入越战或抗美援朝的理由差不多。 而美国的原因则是害怕共产阶级阵营的壮大(= =这话好怪异),准确说阿富汗是军家必争之地,是美苏冷战博弈的一颗重要棋子。 还有关于阿富汗战争的原因,其实很复杂,但我简化给大家说一下,就是阿富汗的一部分人想加入共产势力,他们在苏联的帮助下夺取政权,之后却势力不稳定,自己又共产立场不坚定,那帮共产分子就怂了,就想顺从国内的一部分激进分子,向国内的资产阶级或宗教分子妥协。 一直支持他们革命的苏联自然不同意,一怒之下入侵了阿富汗。 ……就是这么简单Orz。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考究党不要砸我。 ☆、【毒瘾】 阿历克赛拼命拨开人群,朝那个少年的方向冲去,正午刺眼的阳光里,亚洲少年敏捷的就像只猴子,猛然窜进小巷里,阿历克赛追了过去,却看到黑影一闪,他在转角处消失不见! 惊飞了一群母鸡,在周围坐在台阶上老头惊异的目光中,阿历克赛咬牙切齿锲而不舍的追去,那个小子仓皇间回头,看到阿历克赛越追越近,慌得一脚踹飞了小巷旁边卖西瓜的摊子,阿历克赛连忙跳着一边躲避滚了一地的西瓜,一边喊道:“停下!” 阿历克赛围住脸的厚纱巾早就掉下来了,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来,亚洲少年手臂一撑爬上围墙,转过头来叫嚣道:“呸!我才懒得给你卖命!管他妈的神父,滚!”跑得气喘吁吁地阿历克赛身手敏捷的猛然扑过去,一把拽住那少年的裤子,把他从围墙上拽了下来!那小子提着裤子一看被制住,抬手挥拳砸向他,阿历克赛反手抓住他拳头,一脚踢向少年膝盖! “唔。”少年被一脚踢中,他闷哼一声,后脚蹬地,个子偏矮的的他猛地跳起来,头顶狠狠撞向阿历克赛的鼻梁。鼻子可是人最脆弱的部位之一,阿历克赛连忙偏头,却也被他撞的后退两步。狭窄的小巷里,两边尽是矮矮的土墙和院子,两人都不怎么施展得开,却打得虎虎生风。阿历克赛一身格斗技术都是在军队里练出来的,一招一式都是硬架势,他也已经30出头了,本想着轻易就能制服这个小孩儿,没想到亚洲少年竟然力气极大,而且打起架来既熟练又不要命,只是那难看的姿势和下流的招式,更像是个地痞流氓。 “你住手,我没有伤你的意思。”个子比少年高出一个头还多的阿历克赛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把少年摁在土墙上,沉声说道。 “哼。”少年狭长的凤眼斜着看他,那张脸显得尤为稚气:“你自然没有伤我的意思,不过我也不打算按照那个莫名其妙的契约,帮你两年!如果我现在杀掉你,我就能直接使用你的身体活下去吧!”他一脚狠狠踩住阿历克赛的脚,狠狠碾着,阿历克赛嘶的倒吸一口气,抬起另一条腿,膝盖击向他腰部。 “如果不是契约,你已经是死人了!” “我好不容易离开那里,怎么可能还为别人卖命,你做梦吧!呸!”少年转过头来,呸了阿历克赛一脸口水:“我迫不及待的要去杀了那个人!” 两人恶狠狠的说着话,脚上已经对招十几回,少年看上去小小年纪,却老是出阴损的招,抬起膝盖一次次的想让阿历克赛断子绝孙,看着一一被躲过,又想去拽掉他裤子,阿历克赛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么流氓的打法,怒极反笑,一把抓住少年脑后的小辫子,借着身高优势狠狠提了起来。 “痛痛痛痛!!放开老子!”少年的五官皱成一团,骂道:“我艹你大爷!放开我!你妈B!” 阿历克赛听得直皱眉头:“真是嘴不干净。” 不过他松开了手,一脚踹向少年的腰腹,就看着穿着灰色衣衫的他捂着肚子在地上滚倒了几圈,刚起身就拔腿飞奔,窜进了两一条小巷转眼不见了。 看着那副投机取巧逃走的样子,阿历克赛有点想笑,他站在原地有点无奈的揉了揉头发,然后捏碎了手腕上的木珠,然后他就听见不远处的小巷里传来一声惊叫,就听到一阵鸡飞狗跳的喧闹,一个身影从刚才跑走的小巷里斜窜出来,挥舞着手臂朝阿历克赛冲了过来然后双膝跪地的狠狠摔在他面前,他狭长的凤眼都因为吃惊睁大了些,不可思议的盯着阿历克赛,连嘴角没擦干净的西瓜汁水都显得搞笑了。 “佛祖在上……”他喃喃道。“你究竟是什么魔物……”被木珠的魔力强行押送着跑回来的他的确被吓到了。 阿历克赛听着他的越缅口音,说着他本该听不懂的话,笑道:“你以为契约是可以被无视的,既然你当时同意契约,我就有指使你的权利。” 可他话音未落,却在脑后听见了两把枪同时拉开保险的声音!自己背后有人?!怎么可能?以他军人的警惕,怎么可能不知道背后有人!他甚至感觉不到背后的呼吸和热度—— 而他却看着眼前黑皮肤的亚洲少年得意地笑了:“契约算个屁,我如果想要杀你,还会在意那种东西?” 阿历克塞绷紧了后背,他微微偏过头去,看自己身后,却只看到了两把十几年前款式的老枪悬浮在自己身后,而保险已经被拉开了……没有任何人拿着,拿枪就那么静静地飘着,枪口随着自己的动作对准了自己,他再回过头来,却只看到少年也拿着一把步枪,眯眼笑着看向了自己。“你以为你有你的能力,我就没有了么?” “这是你的能力?”阿历克赛低声道,少年挑眉道:“虽然我现在还不太明白,但就是你看到的样子,我的能力就是变出枪,然后操控枪,哈哈哈!”他笑了起来,一开始还抿着嘴笑的自得,后来就变成嚣张的仰天大笑了。 阿历克赛看着面前的张狂男孩,心里不禁叹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他刚要举起双手,暂时投降,就看到那个少年突然开始面色一白,抽动了起来,他连手里的枪都拿不住,双手颤抖的倒了下去,而阿历克赛身后悬浮着的枪也猛然掉在了地上,他捂着脸,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蜷成一团,阿历克赛连忙去扶他,却被他一脚踹开。少年的反应就像是癫痫发作,但又不像,他开始在地上打滚,痛哭流涕的喊着自己后背疼,阿历克赛不管别的,压制住他痉挛的双手,被突发的状况吓到了。 他拿开少年捂着脸的手,却看着他突然就呼吸困难,捂着自己的胸口惊恐地看着他,乱喊乱叫:“陶老头!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吧!”简直如同疯了一样,阿历克赛几乎压不住他,少年一边惊叫一边开始干呕,情绪激动又惊恐不安的如同做了噩梦! “你怎么了?!说话啊!你怎么了?!这是犯了什么病?你身上没有带着药么?!”阿历克赛对着不断摇头咬人的少年喊道,他却充耳不闻,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阿历克赛,一头往土墙上撞去! “砰——!”阿历克赛来不及拦他,看着他撞的一声巨响,土屑纷纷而落,额头上红肿一片,还在那里自残的撞着! “你疯了么!”他连忙去拦着,结果一抓住少年的手腕,他却撞向了自己,跟只小野狗一样一口咬住了阿历克赛的手腕,他的虎牙在巨大的咬合力下刺破了皮肤,血液顺着牙缝流进嘴里,少年哪里还有刚才的得意模样,哭的可怜又愤怒,惊恐又激动,阿历克赛手腕几乎要被他咬断,他连忙从包里掏出扁酒瓶,塞进他嘴里,把他的牙齿撑开,才救出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腕! 而少年抽搐的更厉害来,他抓着阿历克赛的袖口,哭着喊着:“陶老头,将军——我错了!陶将军,白粉……给我,给我白粉!” 阿历克赛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却听着他又尖声喊道:“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这次,是我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不不,是我不该动那些心思的!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啊啊啊痛!痛——将军!老陶!你看我跟你这么多年——给我吧,把白粉给我吧!” “白粉?那是什么?”他看着少年又开始疼得在地上打滚,连忙问道,而亚洲少年却没有力气在回答他的问题。 看着还在自残伤人的少年,阿历克赛解下皮带,紧紧绑住他的手腕,用帽子堵住他的嘴,把他背到背上朝人多的地方跑去。他拉着一个坐在门口抽旱烟的老头就问:“你知道村子里的大夫在哪儿吗?”他问得又快又急,老头又是方言味儿浓厚的本地人,连问了三遍他才听懂,指了个方向,而少年还在阿历克赛的后背上抽搐扭动着。他急出了一脑门的汗,连声谢谢也忘了说,急急忙忙的朝大夫的方向跑去。 村子里唯一的医生更像是个半巫医,住在草顶的破房子里,是个白色络腮胡子的精瘦老头,阿历克赛直直冲了进去,把少年扔在了唯一一张草席上,喊道:“你快来给看看,他发了癔症!” 老头子也抽着烟,磨磨唧唧的伋着布鞋走过来,瞥了一眼含混不清的说道:“毒瘾犯了,我这儿没法治,抬走吧。” “毒瘾?”他皱起了眉头,低头看着睁大了眼眶痛苦抽搐的少年,才发觉这一切的反应的确像是毒瘾犯了,一般的吸毒者一两天不吸就开始犯病,而两三天之后就会因为毒瘾疯狂到极点,而自己来到十年前的已经三天了…… “我可不信这里连一点相关的东西都没有!”像阿富汗这种地方的土诊所里,一般都会有熟鸦片之类的土方镇定药物。 老头浑浊的眼睛转了转,瞥了他一眼,慢吞吞的掀开帘子走进屋后,过了一会儿拿出几块深褐色的东西来,还有一个小小的纸包。“这是吗啡,这是熟鸦片。”他看了看阿历克赛背后的枪,犹豫半天后不舍的把东西递给了他。 阿历克赛打开了小纸包,里面是白色的粉末,吗啡这种村子里已经实属珍贵了,他闻了闻只觉得有股怪异的香味,但是在草席上的少年却剧烈的挣扎起来,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东西,阿历克塞拿掉了他嘴里咬着的帽子,就听到他嘶声喊道:“给我!给我!求你给我!” 他连忙打开纸包,把手里的东西递了上去,那少年就朝他的手扑过来,半张脸都埋进了层层叠叠的纸中,那里面一点点的东西都似乎不够他舔的,阿历克赛第一次见到毒瘾程度达到这种水平的人,他有些心惊,刚想把手稍微撤回来些,少年蹭来蹭去的下巴就不小心把纸包弄翻了。 “哎!”就那一点点吗啡,他立刻去用手接,结果只接到了一手的白色粉末,少年头也没抬的就直接去舔他的手,热气与湿热的触感让阿历克赛一惊,他条件反射的抽回手来,就看着少年半张着嘴,死死的盯着他的手心,在草席上边扭边吭吭唧唧的嘟囔着。 就像是一直没吃饱的狗。 他又把手伸了回去,看着那个少年认真而卑微,完全抛弃掉自己刚才傲气模样的,舔着他的手心,唾液浸湿了他手掌的纹路,痒与湿热的感觉让他几度想要握拳,却看着少年编着头发的脑袋一直在舔着…… 过了好久,他似乎终于餍足了,躺在草席上喘着气,两只眼睛放空的盯着满是裂缝的土房天花板,阿历克赛手在草席上蹭了蹭,搬过一个小煤炉放在他旁边,把两块熟鸦片放在炭火上靠着,香味溢满了这间昏暗小屋。 “你叫什么名字?”他拿着树枝拨弄着炭火问道。 那个少年别过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陶季。” “我叫陶季。”他这样低声说着,没过多久,就偏头沉沉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熟鸦片作为一种土房子的镇定药材,在许多国家的农村地区都有使用。 陶季来自东南亚,具体应该出生在柬埔寨境内。 明天这个点更新。 ☆、【死因】 1991年 热带丛林中的雨夜,闷热湿潮,耳边蛙鸣一片,吵闹的几乎让人耳鸣。几个草棚潦草的立在一片深色的丛林中,风雨飘扬,让棚子里的人们灌了一脖子的冷水,草棚下脏兮兮的黄灯泡是这深夜雨林唯一的光源,随着风雨不安的晃动着。 陶季坐在草棚下的长条木凳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的手里的匕首。但是绷紧的背后肌肉和微抖的双腿已经暴露了他的紧张,不是因为周围那些拿着大口径短膛枪对着他的手下,而是因为对面已经沉下脸来的陶胜龙。 他怕,强逼着自己不要跪下去。陶胜龙脸上的表情冷到了极点,他不断用掌心摩挲自己的膝盖,直直的盯着陶季的下巴,阴晴不定的在思索着什么。陶胜龙已经将近40了,完全是可以给陶季做爹的年纪,虽然两个人一个姓,但陶季跟这个性格多变易怒的贩毒将军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后面站着的那些手下抬枪的手都快酸了,却也都不敢出声,陶季更不敢先说话,他怕他一开口就挺不住脊背,就开口恳求老陶别杀他。 这沉默憋得太久了,他提着心,一面害怕之后迎来什么,一面又有一种死了就算了的无畏。过度紧张的心情下,雨水砸落的急密声音忽近忽远。按照平时,如果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不满意,陶胜龙早就暴怒的一巴掌拍过来了,再不济也就像去年那次,直接掏枪,崩在他小腿上,让他在床上躺几个月。 然而越是这种沉默,越是让人害怕。 “阿季。”陶胜龙终于开口了。 陶季张了张嘴,却感觉两片嘴唇被黏住了,什么也说不出。 “你觉得你还能在我身边呆下去么?”陶胜龙说这话的时候,他突然有点走神,看着外面黑的模糊不清的树林有些发呆。 “你还会求我么?像你以前那样,求我不要杀你么?”陶胜龙看他不开口,低声问道。 “会。如果可以的话。”他把头转过来,结果又看着陶胜龙的光头发起了呆。 “那你来求我吧。” 陶季愣了愣,他果断直接的跪了下来,爬到了陶胜龙脚边,他细长而有薄茧的手指攀上了陶胜龙的胳膊,脸上僵了好久的表情在灯光下动了动,调整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恳求的表情。“我错了……将军。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是我太高看自己了,是我太……” 他说到了一半,陶胜龙突然狠狠攫住他的下巴。“你多大了?” “差两个月15……”他被捏的生疼,陶季突然巴不得对面的男人照死里给自己一拳,这样就反而说明自己的命能保下来了。 “你还真是个孩子。”陶胜龙征战多年,比他粗糙的多的手指用力的摩挲着他的下唇,陶季干裂的下唇被他搓揉的发热起来。“我知道你恨我,不过我都不在意,因为你这孩子一直有自知之明,你知道自己斗不过我,所以一直乖乖呆在我旁边。” 风声大了些,冰凉的雨水落在了他皮肤微黑的脸上。陶胜龙细细的看着他的眉眼。 “我是蛮喜欢你这孩子的,不论是你平日里的傲气任性,求我时候的卑微可怜,在床上的放肆大胆,我都一直挺喜欢。这么多年我身边像你这样的人也没有几个,你能呆在我旁边这么久,就是识时务。该骄纵的时候放肆的起来,该恳求的时候也能把自己脸贴到地上。别人都爱有骨气又认真的人,我偏就喜欢你这种孩子。”他说道。 关于说道床上这点的时候,陶季心里有点反感,不过他和陶胜龙之间的那点屁事儿,一般人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他也不必跟个雏儿似的表现得不自在。 “我错了……老大。”他软下声音说道,僵着的后背慢慢放松下来,他甚至讨好的伸出舌头去舔了舔陶胜龙抚到他嘴角的手指。 “呵。”陶胜龙从喉咙里憋出一声闷笑,听起来声音有些嘲讽。“你早就该恨死我了吧,当年你到我身边来的时候多大?10岁?还是更小?……我都快记不清了啊,可是你那个时候,拼命奔过来想要杀死我的表情,腿上中了两枪还在死勾勾的盯着我的眼睛,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陶季低下了头,他沉默着不想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你这名字还是我给起的呢……不过你恨我什么呢?”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雨水稀里哗啦的声音中,这沉默显得漫长又无奈,陶胜龙知道自己等不来答案的,他便自己接口说道:“恨我杀了你父母,恨我……让你染上毒瘾,恨我让你端上枪,还是恨我上了你?” 最后一句陶季一点也不想听到,他一点也不想在周围人的目光中,陶胜龙提到关于他和自己的那种事。简直是……恶心又不得不接受,痛恨却不得不依赖这种事儿。 他敢说,如果这几年自己没和陶胜龙上-床,他肯定活不到现在。 “我怎么会恨你让我拿枪这件事,这是我人生中最自豪的事了。”陶季个子不高,细瘦柔韧而富有力量的身体在说这话的时候,正倚在陶胜龙的膝盖上。就算是这样有些谄媚慵懒的姿势,也没让他损失一点力量的美感,他就像是一直永远都有活力永远都随时等着觅食的年轻小豹子,陶胜龙心想。 但是陶胜龙自己却老了,两三年前的时候,陶季跟个小孩儿一样,在夏天穿着短裤趴在他肚皮上睡觉,自己只要一只手就能提起他来,随便踹他一脚,他有些恼火的瞪着那细长的再睁也不会变大的眼睛,对自己翻个白眼。 陶季虽然从一开始就对自己隐瞒太多,顾虑太多,恨意太多,但似乎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和永不老的心,想着这小子就算搅出再大的风浪,自己也能管得住他。 而现在似乎已经不行了,总有一种自己老了,圈不住这只小豹子一样的感觉了。 陶胜龙把手放在陶季瘦削的肩膀上,顺着骨架摸了下去,一直顺着胳膊摸到了他的手,果不其然,他藏在腰后的右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在他握住那把匕首的瞬间,陶季僵了僵,然后认命一般松开了匕首,任凭陶胜龙夺了去。 “你就算这时候也想杀我啊。”陶胜龙看着匕首笑了:“是了,如果你能杀的了我,你也算遂了愿。反正你自知自己出不出手,都要死的。” 陶胜龙把匕首放在了一旁的木头茶几上,然后拿起了桌上的一把手枪。那是前不久他从国外花重金买的还在展览的新型号,是打算送给陶季的礼物。那把枪微凉的枪口抵在了他太阳穴上,陶胜龙俯下脸来细细地看着他,说道:“你害得我北高地的兵损了近三分之一,上百亩罂粟田被夺,不得不急行军从战况中逃出来,深夜驻扎在这种地方。你真是长本事了。” 那声音低沉极了,嘴里的热气带着熟悉的烟味与古柯叶味儿,笼在陶季的脸上。他看着陶胜龙的面庞压下来,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似乎想吻他。陶季毫不犹豫的偏了偏头,躲开了这个意义不明的吻,陶胜龙顿了一下,“等到我也死的那一天,你到地府再来杀我吧。”即将迎来的杀死陶季的这个行为,是这么的让他兴奋又满足,无奈又怜惜。 ……我不想有一天你踩在我头上,所以。 他扣动了扳机。真好,我养育你,我训练你,我喜欢现在的你,我害怕未来的你,然后我杀了你……真好。 “砰。”草棚下的灯泡震了震,然后又渐渐恢复随着风雨摇摆的晃动。 * 陶季就是把梦做到这里的时候醒的,他正躺在草席上,空气冷的他忍不住蜷了起来。屋里一片漆黑,他咳嗽了两声,就看到草席旁边趴着的一大坨东西惊得一抖,随即就有一只大手似乎摸索过来,那只手宽厚而温热,在草席上窸窸窣窣的摸索到了他的膝盖,那个人就安心地叹了口气,收回了手。手还没拿走,陶季的肚子就咕噜噜响了起来。 “我饿了。”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白天的丢人行为,腆着脸开始要东西吃了:“你有什么吃的么?” 草席旁的地面上,一盏油灯被点亮了,微弱的红光中,那个身材高大的绿眼睛男人从席子边站起身来,看着他昂起的脑袋叹了口气:“你等会儿。” 他才看清这间小小的土房子里,一扇高高的小窗外是蓝的发黑的夜空,高大的男人随着离开油灯的一团光亮而隐入了黑暗之中,陶季对着灯光发了会儿呆,那个男人就端着一碗东西走了进来。 “你竟然没有逃走。”穿着脏兮兮灰色短衫的男人盘腿坐在了席子旁,把那一碗凉凉的东西递给了他。 “因为我饿了。”他看了看碗里煮熟的类似豆子一样的东西,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含混的说道。“而且我的目标是杀了你,我为什么要逃。”陶季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那个肤色和发色都与他截然不同的人。 “你是……美国人?”脑袋里地域概念不怎么明显的半文盲陶季问道。 “苏联人。”那个男人回答道,他似乎心情还不错的看着陶季的粗鲁吃相。 “啊,那真可惜,听说美国人都很有钱。”陶季知道的国家不多,他叹了口气。 “苏联也很有钱。”作为苏联人,阿历克赛一点都不想被老对手踩过一头,他回答道:“苏联有很多先进的飞机和舰队,是世界上最大的国家。” “啊,飞机。”陶季听到了他感兴趣的内容:“你坐过飞机么?” “自然坐过,我以前是伞兵出身,后来又做了轻骑兵,对于飞机很熟的。”对面的人说的是陶季从未听过的语言,但他偏生又听得懂。就像是脑袋里被塞进了关于那种语言的词汇,他只要稍微反应一下,就能理解对面人说的意思。想必对面的男人也跟自己一样,所以陶季依旧说着自己的闽南语。 “原来你经常坐飞机啊。”想要显摆自己曾经坐过飞机的陶季遇到了真正的伞兵,有些丧气。“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历克赛·托洛茨基。” “啊啊啊?啥词集?” “阿历克赛,你叫我名就行。虽然一般人都称呼姓氏,但我不太喜欢我的姓氏。” “唔,阿力是吧,我就这么叫你好了。” “你能不能别乱给别人改名。” “唔,吃完了,你再去给我盛一碗吧,加点盐,阿力。” “……” 陶季一直吃了三碗才撑得半死不活的躺在草席上哼哼,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阿历克赛说着话。 “其实要我跟着你我也没什么意见,不就是3年么,只要你顿顿都能让我吃的撑死,每日几克吗啡过活,我绝对跟你干,杀人放火高利贷,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就放话吧。”他摸着自己肚皮说道。 “怎么?你还杀过人?”阿历克赛叼了只烟,凑到油灯的火苗上点燃了,慢吞吞的吸着。 “肯定不比你少。” “你怎么会觉得我杀过人?” “你是当兵的吧,当兵的有几个不杀人的。”陶季伸手向他也讨了支烟,阿历克赛盯着这个十几岁的男孩,看着他把烟剥开,把那一小团烟草扔在了油灯里,然后凑过去闻那冒出来的青烟。他深色的皮肤被火光映照的红彤彤的,细腻的肌肤纹理似乎告诉了阿历克赛,这皮肤下隐藏着怎样的力量。 “是,我是杀过不少人,不过我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阿历克赛把自己的步枪放在膝盖上,叼着烟边擦边说道:“我的战友都是在这几年死去的,我想救活他们……”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几年死啊?”陶季把脑袋凑过去,看着火光下面黑黝黝的枪管和夹杂着灰尘的步枪导轨。 “因为我是从十年之后回来的啊。”阿历克赛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么?现在是1981年。” “什么?!”陶季一下子从草席上跳起来,卷起的裤腿随着他的动作掉下来,盖住了脚腕。他大叫一声之后,愤恨的砸着枕头:“1981年!我竟然到了10年前!那真正的我呢?10年前的我呢?” “应该不在了吧。” “啊啊啊!妈的!我要杀了陶胜龙,难道还要等十年么!不不……我不用等,我可以现在就去,就去杀了十年前的他!”陶季光着脚,在床上翻滚着喃喃道。 “这是在哪儿!”他又猛地坐起来,问道。 “阿富汗。”阿历克赛懒懒的抬起眼皮看着他疯癫。 “阿富汗是哪儿?”他傻了。 “唔,位于中亚内陆——”他才说道一半,陶季就打断他的话说道:“离仰光多远?” “大概……嗯,你知道印度么?大概是仰光到印度首都的两倍那么远。”他刚说完,就看到陶季傻眼了,一屁股坐在了草席上。 “我以为仰光已经够遥远了。”他喃喃道。 阿历克赛低下头继续擦枪,笑了笑:“你还是个孩子呢,我的国家更远呢,在更北边,那里很冷,每年都下很厚的雪。你一定没见过下雪吧。” “嗯,我一直都住在柬埔寨,那边从来不下雪。”陶季呆呆的回答道。 屋里沉默了好久,阿历克赛的烟早就吸完了,他把擦好的枪放在一边,就听到陶季又开口了:“你知道怎么回去么?……我想回去。” “还有3年时间呢,我会尽 快完成我的愿望,把你送回你的国家去的。”他笑了起来:“果然是想家啊,不过你还没接受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么?” “不,我只是想回去杀他而已。”陶季翻了个身,闷闷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嗯……其实这一章没什么我要解释的名词吧。 仰光是缅甸曾经的首都。 陶季曾经的人生中的第一个变态大叔出现了——陶胜龙。 唔,越南和柬埔寨到现在仍然政府势力不稳,局势混乱。陶胜龙虽然看似只是无数毒枭与军阀势力中普通的一只,但实际,他背后的是坤沙。 额……不知道坤沙的同学,也不用在意,我以后会提到的。 ☆、【报复】 “已经没有去矿区的车了么?”正午烈阳中,阿历克赛有些失望的再度确认道。 “我都说没有了,刚刚看到车走了!矿区那里很乱,往哪个方向走的本来就只有一天一趟的卡车,今天的那班已经错过了。”在桥边的小破房子中窝着的男人说道,他门口摆着的几个装满豆子的编织袋落满了灰,似乎已经很久都没卖出去东西了。 “连牛车也没有么?”阿历克赛把面纱又往上拉了拉。 “没有!兵荒马乱的,谁往前线跑!快走吧,带着你儿子走吧!”那个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的男人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别影响我做生意。” “谁是他儿子啊!”陶季火大了,一脚踹向编织袋,阿历克赛连忙拉住他,往后退去:“谢谢这位大哥啦,那我们明天再来坐车。” 陶季被拽走了,还回过头狠狠比了个国际通用手势——竖中指。 “今天没办法搭车了,我们还要回村子里。”阿历克赛拖着才刚到他肩膀的陶季,往回走去:“你能不能以后在外面说普什图语,你又不是不会。” “我说不好啊,那种语言被那个神棍硬生生塞进脑袋里的,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陶季一脚踢飞了石块,不满的说道:“这里白天真热,我们还要走那么远走回去?”他环视着附近的荒野和唯一的一个小店铺。 “没办法,我们两个人带着枪,相貌又明显不是本地人,前面的关卡越来越严了,不通过搭车是不可能到前线去的。我的目的地是朱姆朱马。”阿历克赛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哦,你包里还有苹果么?”陶季关心的东西永远不再重点上。 “只有一个了,等回了村子你再吃吧。”阿历克赛就跟个保姆一样,背着所有的行李。他觉得如果自己的背包里没有吃的,陶季也不会跟着他走这么远。 “切,小气。”陶季偏过头低声说道。阿历克赛权当自己没听见。 “你之前不是说村子很难保住了么?因为那个男孩儿杀了士兵的缘故。” “可是今天早上,我看到那个男孩儿的爷爷带着尸体和枪,往驻扎营地的方向去了,他大概想负荆请罪,然后让那些人放过他的村子吧。” 可是真的能够成功么?阿历克赛想到脸上满布皱纹的“老干腊”把孙子绑在家里,烈日下背上尸体在荒漠里往营地走的样子,只觉得不该让这一个老人背负一个村子的命运。 那他的负荆请罪,或是在士兵们面前的磕头自杀真的能够阻止士兵们的愤怒么? 答案在夜晚揭晓,在村民们酣睡的半夜,苏联兵们趁着夜色袭击了村子。 房顶干枯的稻草被士兵们点着,还没真正经历过战争洗礼的村子慌作一团,他们明明占有人数上的优势,却只会在枪弹与火光之间尖叫的逃窜,慌乱中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自己被火照亮的家园。 跳跃的火苗与枪口的硝烟映在那些村民的被照亮的瞳孔里,阿历克赛甚至看不清他们的情绪是愤怒惊慌,还是迷茫胆寒。他和陶季坐在山丘上,远远地看着这场屠杀。 身边的陶季一边吃苹果,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一切,下面回荡的枪响、怒吼、尖叫与哀嚎对他的吸引力,甚至不如一个苹果。他吃得那么认真,以至于阿历克赛都觉得他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被砸烂的水果摊,被掀起的茅草屋顶,被打死的女人,这一切都在夜晚燃着大火的村子里,显得那么不真切。士兵们的报复并没有做得太过,他们杀了几个人,然后把村民们赶出了这个村子,一边哭泣一边茫然着不知到发生什么的人们在黑得如浓墨夜晚里,往西边走了,他们不敢再留在这里,除了几个老人还呆呆的坐在离村子不远的桥边,不愿离开故土。 这个村子燃起的火光在深蓝色的夜空与大地上,亮的如同一团掉在黑布上的橙红色颜料,火光颜色纯的如同做梦。 士兵们退回了自己的营地,只剩下黑黝黝的村庄半死不活的吐着火苗,这时候,陶季的苹果也已经吃得一干二净了。他把沾满汁水的手在阿历克赛的衣摆上蹭了蹭,抬头说道:“我以为你会加入其中一方呢。” 阿历克赛苦笑道:“我既不可能再杀这些村民了,我也不可能端起枪对准我祖国的士兵们。我只能旁观——我现在都怀疑我为什么要回来,再卷入战争之中了。” “我以为你找好了自己的立场了呢,可是你似乎还在犹豫不决。”陶季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子,晃了晃脑后的小辫子说道:“你这样会把自己害死的,自己都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敌人是谁的话,死的会很惨的。” “是我还没想好。”阿历克赛背上枪说道。“不过我不想加入哪个阵营,我不想重复十年前的选择,这次想游荡在战场上,完成我自己的愿望就好。” 陶季听了这话愣了愣,却没继续接口。这片没被污染的高原夜空深蓝而纯粹,甚至衬得这片土地的支离破碎与狼狈像是画布上的污点,就在这么美的星星下,陶季和他顺着山岗往村中走去。 其实陶季挺恼火的,他认为这些苏联兵做得有些过分,然而更让人恼火的是对苏联兵的行为默然与不制止的阿历克赛。 他们想要在村子里找一间还能让他们住一夜的房子,陶季发现了一套还没被烧到的房子,他站在院子里,刚要去喊阿历克赛,就看到一个白袍子的男孩儿站在牛棚里,直勾勾的盯着他。陶季条件反射的就去拿自己背后的枪,可那个男孩儿速度也不算慢,抬起手里的枪对准了陶季—— 两人就这样枪口对枪口的僵持着,陶季挑了挑眉毛,看着那个黑色眼睛手都抖起来的男孩儿,正是老干腊的孙子,杀死苏联兵的罪魁祸首。 “闭嘴。”男孩儿看着陶季想要说话,连忙用唇语说道。 陶季本来想打个哈欠的嘴只好闭上了,也用唇语有些生涩的说道:“你想逃出去?” 男孩儿看到陶季和自己差不多年龄,心里也放下了一些警惕,连忙点头。 陶季就往前走了两步,没想到那个男孩儿紧张起来,手一抖的一下扣住了扳机!砰地一声,陶季条件反射的一蹲,就感觉子弹从头皮上火辣辣的擦了过去!陶季的条件反射更快,他就地一滚,往前扑去,抬起枪就直接开了一枪! 然而等他完成他无数次做过的反射动作之后,才发现男孩儿眉间出现了一个血洞,不知可置信的连痛呼都来不及喊出口,就抖着身体,倒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听见了枪声窜进院子的阿历克赛,只看见了站在院子里面的陶季擦了擦手。“啊,没什么,我看错了,吓了一跳就开枪了。”他看着白袍男孩儿的尸体在草堆上滑了下去,滚进了牛棚里,到了他和阿历克赛都不看见的角度,陶季莫名的松了口气说道:“走吧,这间房子还可以住,明天我们就去朱姆朱马。” “你愿意跟我一起行动了?”阿历克赛低头看着他说道。 “暂时这样,只要你管我饭,我就先跟你混一段时间。”陶季擦了擦刚才扣住扳机的手,恍若无事的说道。 他又回过头确认那具尸体已经被藏起来,才推开了门走进房子里。 * “咳咳——”车子又猛一个颠簸,陶季差点被嘴里的苹果噎死,他咳了半天,看着手里已经裹了一层黄沙的半个苹果,再也没法咬下去了。 “真是,这里灰尘也太大了。”坐在卡车后面,和半车煤块以及几只鸡挤在一起的,他捏着鼻子强忍着鸡屎味,身边的阿历克赛却跟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抱着枪假寐。他们的枪包裹着粗布,和短镰刀之类的农具绑在一起,如果不拆开看完全看不出来。 身边还挤着几个本地人,他们对面的一个老太太睡得呼噜震天响。 陶季皱着眉头,把苹果顺手往后一扔,半个苹果就滚进卡车掀起的滚滚黄沙中。 “你就忍着点吧。”阿历克赛把陶季裹头巾往下拽了拽,说道:“把你的小辫子解了。” “不!你不知道编起来要多麻烦!我要弄一个多小时!”陶季翻了一个白眼:“别想动我的头发!” “那发型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别招惹麻烦了。”阿历克赛顺手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快解了。” “我就不!”他拿起一块灰色的防沙面巾,系在脑后,挡住大半张脸,然后让缠头布包住自己的小辫子,说道:“这样行了吧。” 两人正说着话,车突然停了下来,阿历克赛连忙低声说:“到关卡了——”陶季立刻按照计划的把脑袋往阿历克赛腿上一放,蜷起身子装作睡着的样子。阿历克赛也闭上了绿色的眼睛,偏了偏头。 关卡上穿着黄灰色军装的苏联士兵什么也没说的让司机下车,先检查了证件,然后又说道:“最近上面来命令,要查的严一点,让我看看你车上都装了什么吧。” 陶季有点紧张的绷紧了身体,不懂几句俄语的司机傻傻的跟着苏联兵到车尾来,阿历克赛连忙安慰似的拍了他几下。 苏联兵扫视了一眼众人,却并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而是指了指煤堆:“把那堆东西拿铁锹翻一下,我要确认里面没有枪支。”苏联兵连说带比划,司机明白过来,立刻拿着铁锹铲了几下那堆体积不小的煤堆。 苏联兵满意的点了点头,却用俄语小声的嘟囔起来:“上面真是烦人……说是美国要给内部送军火,非要检查……哼,就算真是硬闯我这破地方也拦不住……” 闭着眼睛假寐的阿历克赛却心中一惊,如果真的要输送军火,这条路在地图上是通往加兹尼的必经之路,而加兹尼作为不少伊斯兰教游击军阀的据点,如果美方想要间接输送军火,这里的确是必经之路。 大批队伍不来埋伏拦截,只让小小的关卡加强警戒,这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这个消息来源不确定?认为美方不敢走这条路线?还是因为得到了军火从其他途径输送的消息?亦或是……苏联方面由于国际上的因素,不敢对于美国的所作所为插手? 阿历克赛心里猜了半天却也想不透,毕竟是多年前的战场了,他并不怎么记得当初的格局了。 这辆卡车刚接受完检查,想要离开时,陶季突然抓了他的袖口:“有卡车过来了!” 阿历克赛皱起眉头,抬眼望向车后的道路,似乎远远传来了呼声和发动机的声音,几辆深蓝色卡车出现在黄沙漫漫的土路上,轰鸣作响的带着男人们的呼喊声碾压过来! 第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上探出窗外半个身子来的男人,吹着口哨,抬着手里的枪。卡车后的车厢里满是拿枪的男人,看那肥大的黑色裤子,肩上的子弹带和手上的刺青,阿历克赛心道:不好!那些人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附近的伊斯兰教狂热分子! 那个探出半个身子的男人带着时髦的魔镜,墨镜下的半张脸隐在黑色的面纱中,他穿着宽大的黑白格纹裤子,胳膊上挂满了银制手镯,抗的枪也是相当新式的大口径短枪柄款。车毫不停歇的朝着里冲撞而来,阿历克赛猛然提起陶季的领子,窜下车—— 两人就地一滚,他刚想回头喊着让那些村民下车,就看到冲来的卡车险险的打了个转向,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尖锐声音,带着火花侧着刮过刚才他们还在的那辆破卡车,恶趣味的一个摆尾狠狠撞翻了卡车,引起车上众人的一阵口哨声欢呼声。 面对关卡,整个车队停也不停的径直撞过去,胆大妄为的撞飞了好几个驻守的苏联士兵—— 这到底是哪个军阀手下的,竟然这么肆意! “可恶!”陶季咬牙站起身来,抬枪冲着车上的人开了一枪!阿历克赛还来不及拦住这冲动的家伙,就看到一个人已经从车上翻滚着摔下来!向前疾驰的一队卡车从身边呼啸而过,第一辆车上的人们看到自己的战友被击毙,全都抬起枪来对准他们! 在车尾掀起的浓滚滚灰尘中,无数子弹朝他们的方向飞驰而来,毫无团队精神只顾自己逃命的陶季就地一滚,撒腿就跑,阿历克赛连忙也爬起来,跟着惹祸的陶季一起往山上跑去! 所幸整个车队毫无减速,那些人很快就离开了射程,然而陶季却不依不挠的端着枪跑着追车队,边跑边开枪!阿历克赛追也追不上,只看着跑过了关卡的陶季还在还在朝车的方向扫射,他狂奔的速度哪里比得上卡车,眼见着越离越远,他火大的一甩枪,朝他们走的方向狠狠扔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骂骂咧咧。 阿历克赛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横,又这么睚眦必报,明明是他先出的手,别人打不着他了,他还追着一路开枪。 “妈的!那绝对是□裸的挑衅!看老子不打死他一车!有本事别跑!”陶季还在骂骂咧咧,阿历克赛走过去,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算了算了,我们搭的车也被撞了,我们只能走着去朱姆朱马了。” 陶季上来的无名火开始对谁都发脾气了:“你丫到底是来10年前干什么的!都第几天了还在这里不紧不慢的赶路,你不是要找你的战友么?干嘛搞得跟旅游一样悠闲!” 阿历克赛被这发到自己身上的火也无语了,想着陶季是个孩子,他也不愿与阿季多计较,转头去看那个被撞得关卡和一地的士兵。自己乘坐的卡车早就被撞翻,滚进沟里,煤块撒了一地,也不知道车上还有几个人活着。 炎炎烈日下,苏联兵们忙作一团,十几个人从驻扎的小屋里跑出来,一面抬着受伤的士兵,一面有紧急联系最近的驻地,报告情况。 他远远地看着一个苏联兵走过去,踢了一脚那个被陶季从车上打下来的圣战者。“别踢了,肯定死了。如果我没认错,戴墨镜的那个应该就是奥马尔没错了,不过他在加兹尼附近活动,怎么会到这里来?”另一个苏联兵说道。 他拽掉了尸体脸上的防沙巾,脸色突然变了。 “是……妈的!我们被耍了,根本不是奥马尔的人!”远远听着的阿历克赛抬头看过去,脸色也变了,因为那个尸体衣领里明显露出了美国军人的短袖领口! 作者有话要说:唔……奥马尔,这个名字给大家的提示已经够大了吧。 ☆、【血杀】 刚才嚣张的冲过去的根本不是加兹尼的圣战分子,而是美国兵,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刚才那辆车上装的一定是军火了! 奥马尔其人阿历克赛不但听说过,也算是交手过。他是迈哈迈德的得力手下,在加德兹的确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迈哈迈德从不出面领导游击军,全都是奥马尔领兵打仗,迈哈迈德在背后运筹帷幄。 加德兹算是他当初所处的部队和迈哈迈德的伊斯兰革命党多次交锋的地区,在局势最胶着的1982年左右,双方相互不退让的在加德兹附近的城镇中游击,他的战友大半都死在那几年里。 奥马尔和自己差不多大,年轻又嚣张的带着游击兵,多次袭击他们的驻地,那时候同样年轻气盛的阿历克赛还和他真刀真枪的交手过。 他出名的装扮就是黑白花纹的裤子,墨镜和手腕上各种各样的银饰。那些美国兵们为了运输军火,竟然想出了扮作奥马尔的点子,不过这样,军火的接受方也就明显的是奥马尔和他背后的迈哈迈德了。 没有得到授意,美国兵也不会轻举妄动,更何况,他们还要找到人接应军火。 几个苏联兵打通了总部驻地的电话后,似乎被命令开车追上去,阿历克赛看着一辆破卡车从关卡旁的车库里开出来,连忙走过去拦车:“我们也要去朱姆朱马,能不能带我们一程!” “去去去,我们执行军务!” “可是没有别的车了,我们去朱姆朱马有急事!”阿历克赛脸正对着太阳,眯着眼睛说道。 “滚开!再不走我们就开枪了!”苏联兵被他拦住不胜其烦。 “送我一程吧!”阿历克赛突然冒出了非去不可的想法,他不顾别的,扯下了自己的面纱,用俄语说道:“我是第40集团军十九师七营九连的!前两天高地上有战斗,我和战友走散了。”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吊牌,递给了其中一个苏联兵。“我弟弟在加德兹的十九师九营,我想去找他。” 那个苏联兵眼睛亮了亮,念着吊牌上的名字笑道:“雅库西·伊凡诺夫,很高兴认识你啊。我听说七营九连死了很多人,撤到南边去了,你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队伍。” “我已经两年没见到我的弟弟了,我想趁着这次去见见他。不知道是不是……”阿历克赛也演起了戏,果然人越老越能演。 “不要担心,虽然那里也很混乱,不过听说驻守的很严密。”那些人立刻就热情起来,拽着阿历克赛把他扶上卡车:“你是哪里人?” “普斯科夫州,我姐姐现在应该还在那里。”阿历克赛顺便把陶季也拉上车:“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一个男孩儿,脑袋不小心被掉下来的石块砸傻了。” 陶季跳上车,他不动声色的狠狠踩了阿历克赛一脚,然后窝在角落里,尽职尽责的扮演着傻子。 阿历克赛想着不但是为了去朱姆朱马,更是想要趁着这次机会狙击掉真正来接应的奥马尔。如果少了这个人,加德兹的确的战况就大大扭转了。 没过多久,疾驰的军绿色的军用卡车就停下来了,阿历克赛探出头去,看到了停在朱姆朱马城不远处的那几辆卡车,从车上跳下来的近百游击兵并没摘掉面纱,另外有一辆汽车停在了这些卡车附近,一帮人围着那辆汽车说些什么。 “到了!”苏联兵们跳下了车,对方人多势众,这是几个小兵并不敢上前,只是跳下车远远的说道:“是伊斯兰革命党的人么?” “哟,来了。” “索赔的人来了。”汽车边站着的几个人说道。阿历克赛拉着陶季,并未下车,而是在车厢后观望着。他注意到开口说话的人,没有一个是刚才横冲直撞穿过去的游击兵。 “你们撞毁了关卡,而且从你们车上掉下来一个人。”苏联兵中小队长说道,他从车上拖下美国兵的尸体,扔在了大路中央:“这个人并不是阿富汗人,我怀疑你们的车上窝藏有别的国家的士兵。想要来检查一下。” “你说要检查就检查啊。”其中一个会俄语的阿富汗本地人说道:“这是隶属伊斯兰革命党的车,你们苏联佬并没有检查的权利。” “那也请奥马尔先生摘下墨镜,让我们确认一下是不是真正的奥马尔本人,亦或是其他人假扮的。”苏联队长强挺着脊背说道,上级下来的命令是拖延时间,等待总部支援部队。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一个声音从汽车中传来,竟是字正腔圆的俄语。 阿历克赛看着车门被打开,游击兵们让出一条过道来,之前坐在车里的男人走到人前。 “是我的手下因为——淘气,所以冲撞了关卡,不过并没有造成什么故意伤害。我在此为他们的行为道歉。”陶季听着这有些低沉却又有点漫不经心的声音,和阿历克赛挤在一起,朝说话人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个个子并不高的男人,没有带缠头巾,一身羊毛呢料西装打扮,左手拿着黑色的拐杖。他上了些年纪,约莫近40,下巴上留着短而卷的络腮胡子,眼窝极深,瞳孔是和本地人截然不同的蓝色。说话的时候看似谦和的笑着,却在说道“淘气”两个字的时候,更像是在嘲讽。 往那里一站,似乎就有一种卡车撞过去,也能轻轻松松被他拐杖顶住的气质。 微卷的黑色短发以及两鬓,还有阿拉伯男子惯有的长睫毛与浓密眉毛,似乎让他显得既成熟沉稳又天真茫然。这感觉真不该出现在一个近中年的男人身上。 “啊,自我介绍一下。”他额上没出一点汗,湛蓝的眼睛眼窝的阴影挡住一半:“我叫列图·迈哈迈德。” 阿历克赛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迈哈迈德本人来的。这回没捡到奥马尔,反而见到了更大的。他把拇指放在了眼前,按照比例测量了一下他到迈哈迈德的距离,似乎是他手里的步枪射击范围外。 “你能变出狙击枪来么?”阿历克赛在傻子陶季耳边低声说道。 “多远射程的?” “不用太远,我需要能够打得到那个男人,最好再附带消音器。” 唔……陶季想了一会儿,突然他的膝头凌空出现了一把武器,是 M40A1。这算是老牌狙击枪了,陶季得意的咧嘴笑起来,膝盖拱了拱阿历克赛:“让开让开,让我来打,就你那破枪法。” 多年在军队里蝉联射击第一的阿历克赛被狠狠鄙视了,他低声说道:“让我来,这是大事儿,你一个孩子别插手。” “什么叫我一个孩子!你不相信我枪法么?你让我打他右眼,我绝对枪子儿一点不偏!”陶季就要嚷嚷起来,阿历克赛连忙去捂他的嘴:“好好……你开枪,要是你没打中,我就一枪崩了你。” 陶季这才心满意足端着枪,趴在车底。他稳下心神,盯着瞄准镜中的迈哈迈德,调整呼吸频率,尽量让自己身体平静下来,他盯准了那个人湛蓝色的眼珠,在心中默默倒数。 10……9……8…… 不过那人淡定与镇压局面的气场,就算透过瞄准镜,也让陶季心惊。 “我来接应我的属下,并没有什么错吧。而且就凭你们这十几个人,也想要在这里交火么?”迈哈迈德抬着手臂说道:“伊斯兰党是个全面和平的党派,我也希望能保持尽量的团结与和平来接近真主,但是,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侵犯我和手下的权益,伊斯兰教是允许信徒进行强烈的反抗与征服的。” 5……4……3……陶季喃喃的倒数着。 苏联兵们被这话噎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瞄准镜中还在微笑着的迈哈迈德突然转过脸来,直直的看向了陶季的方向,蓝色瞳孔如同夏日的海水一般,明明是那么透彻的颜色,陶季却感觉心脏突然抽紧!这人竟然发现了自己的位置! 陶季咬牙强定心思,正要扣动扳机,就看到迈哈迈德笑了起来,他抬起手杖直对着陶季枪口的位置,眯起了一只眼,口型轻道:“砰——” 在他带着促狭的笑下,陶季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僵住了。开枪啊!开枪啊!他在心里呐喊着,身体却如同被定住一般动不了!陶季只感觉似乎自己被迈哈迈德根本不存在的子弹击中,浑身发凉动弹不得! “他发现我们了——”阿历克赛也是心里一惊,却看着迈哈迈德又放下了手杖,笑着移回了视线,走回了车上! “要晚了!杀不了他了!”阿历克赛不想放弃这次机会!迈哈迈德很少在人前露脸,再杀他机会就少了! 他不顾别的,从车厢爬进了驾驶座,陶季放下枪对他低声道:“你非要杀他不可?” “能够成功杀了他,我的期望就很快达成了!只要能够杀了他!”阿历克赛咬牙切齿,他当兵这么多年,遇到最大的敌人便是这个男人—— “好!”陶季突然扯掉缠头巾,他从自己后腰的包裹里拿出一把匕首,那是他从村子里的肉摊上顺走的。阿历克赛还没回头,就听到陶季喊道:“开车撞过去!” 阿历克赛一踩油门,军用卡车飞速朝人群冲去,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端着步枪,朝窗外扫射!陶季咬着匕首,双脚一蹬从疾驰的卡车上跳了下去!他无畏而大胆的朝黑色汽车冲去,陶季只盯着那个打开车门的身影,脚下动作飞快! 离得最近的教徒反应过来,连忙抬枪,但这么近的距离下,枪已经失去它应有的效果!陶季吐出匕首,右手一把凌空抓住,头也没转的狠狠刺入那人胸口,曾经割开羊肉的匕首毫不做停留的拔出,再次刺入别人胸腹! 他一旦握上匕首,就似乎多了份不要命的阵仗,一招一式不再是流氓地痞式的打法,而是驰骋在东南亚混乱战场上的杀人招式!在多人围攻下,陶季根本看不见自己在血肉之间穿梭的手,只凭着本能找到每个人最脆弱的位置,然后用力刺入! 阿历克赛的掩护也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他把车撞入人群,还没来得及对着黑色汽车开枪,一轮子弹已然朝他的方向扫射而来!玻璃碎片迸得到处都是,劈天盖地的枪火声音压制的他不得不俯□去,匍匐在驾驶座下面。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凭着两人之力,和上百人对抗! 阿历克赛听着外面哀嚎怒吼与枪声混作一团,连忙推开车门,端着步枪支援陶季,却看到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景象。陶季不知哪来的疯狂,被人击倒后就地一滚,钻入人群,他犹如扔进点着的鞭炮一样,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他所在的位置血雾蓬然乍起!阿历克赛甚至看到了人群中飞起的断臂!在如此平常的荒野大道上,在与往常同样的刺眼阳光中,陶季就像展开了单方面的屠杀一样! 陶季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蓝眼男人!身边骤然出现数十把步枪,朝外猛然同时开枪,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不只是在陶胜龙身边被压制太久,还是陶季心中泛起了沉寂多年的怨恨,他只把那个男人当做陶胜龙,想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保护领袖!”教徒们尖声喊着,迈哈迈德却如同着迷一样的盯着陶季笑起来了。 迈哈迈德身前的人越来越多,陶季却如同看不见一样杀着,他腰上被流弹擦中,脚腕似乎也受了伤,阿历克赛赛看着局势越来越混乱,陶季所在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漩涡,他四周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却仍然有人朝漩涡中扑进去! 这些疯狂的阿拉伯人! 阿历克赛心惊了,他就不该指挥一个孩子去送死! “回来!陶季!”阿历克赛一面开枪,一面喊道,他迅速点射掉想要扑进去的阿拉伯人,一面跑动着,嘶声喊道! 那个假扮的奥马尔冲了上来,也握着战地匕首,刀刃向下反手握住横劈向陶季脖颈,他身后就站着迈哈迈德,陶季咧嘴一笑,后仰躲开这一击,却在匕首划过他后仰的脸庞的瞬间,握住那只拿匕首手腕,他天生怪力,反手一扭,只看那人粗壮的手臂咯吱作响,生生让他卸下手腕!陶季却并不松手,他抬腿挡住假奥马尔的腿上攻击! 那人过硬的军队格斗打得他两腿生疼,喘着粗气用力过耗的陶季也无力分神,他意念控制的几把枪摇摇欲坠,乱枪走火。一个不注意,他竟被对面的假奥马尔抓住了手臂,那人手劲也奇大,反手一拧,痛的陶季几乎要顺着他的力道背过身去! 他知道自己都拼到这里了,离迈哈迈德一步之遥,如果这时候退缩,他就是死路一条! “咔嚓!”从车厢后面解下绳子,急着想要去救陶季的阿历克赛远远地看到陶季强撑着,生生被假扮的奥马尔卸下肩膀,却如同胜利一般的笑了!满脸是血的他咧开一嘴白牙,得意地笑起来,他以肩膀为代价,为自己争取到了一击的时间!陶季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编着辫子的脑袋,狠狠撞向那人的下巴,在这一击达成的瞬间,右手的匕首已然刺入了假奥马尔的脖子! 他一把推开必死无疑的那人,拔出匕首,就要击向迈哈迈德!陶季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自己的动作上,他甚至感觉不到左肩的疼痛,感觉不到周围人惊恐的目光,感觉不到对准他的黑洞洞枪口,他看着自己的匕首从一具尸体中拔出,干净利落的刀刃带起了血花, 带着血肉的温热,自己的动作似乎被放慢,他甚至能感觉到每一点点精准的移动! 这匕首挥动着,自己手上的肌腱跳动着,光亮的匕首反射着阿富汗刺眼的阳光,直射进他黑色的瞳孔里。然后在他右脚蹬地前扑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开始了它应有的喧嚣与速度!他只听到叮的一声,自己的匕首交汇上了一把黑色的拐杖,那拐杖竟是金属的材料。 陶季手腕一转,不敢相持,匕首在拐杖上刮出一阵火花,发出刺耳鸣响。他发现了拐杖防守的空隙,手腕扭转,角度刁钻的带着匕首,如同蛇一样袭向迈哈迈德手臂,还未出手,却突然感觉腹部被什么顶住了!陶季手上一僵,低头看去,只看到一把老式的手枪抵在了他腹部。 “你就是不懂得使诈,出招太直接了。”蓝眼睛的主人以为他只懂俄语,用俄语说道。 我艹你大爷。这就是陶季现在内心的真实写照。 我他妈杀了半天到你这儿被你一下制住了,你开枪也就算了,那个谆谆教导的表情是在显摆么?!要不是老子都快没劲了,还不砍死你! 陶季正在犹豫自己是接着出手,还是收手求饶的时候,阿历克赛不知道哪儿来的一挺机枪,架在卡车驾驶座的车窗上,朝这边不要命的扫射着!后座力极大地子弹已经让外围的人倒了一片! “陶季!滚回来!”阿历克赛开车朝人群中撞了过来,陶季立刻收起匕首,朝后一滚,只看着离他最近的迈哈迈德想要伸手抓住他,却被陶季躲开!卡车直着撞向黑色汽车,陶季看着有子弹生生打入阿历克赛的肩膀中,他还像没感觉到一样,一脚踹开车门! 陶季也不管迈哈迈德的死活了,踹开众人,躲过子弹,窜上了车!阿历克赛扔了机枪,匍匐在车底,手掌按着油门,陶季立刻接过方向盘,两人在枪林弹雨间,开着苏联军方的破卡车,朝朱姆朱马的方向飞速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迈哈迈德……是本文的变态大叔之一。亲们对他的初次出场感觉如何? 这个人的资料我并没有找到,但他的确是塔利班头目之一的奥马尔曾经的老大,伊斯兰革命党的领袖。 列图是我编的姓氏。 唔,那个时候局势太混乱了,军阀势力,游击势力与宗教分子层出不穷。 军阀势力:由于阿富汗在1979年前的几年内经历极大的政权变化,每一个政权的产生背后都有相当一部分军阀随之诞生,政权的变化也导致了军阀的军队变成了非正式军人,军阀之间势力混乱,党派众多。 游击势力:这个方面其实比较混乱,既有宗教分子,也有那些势力没落的军阀手下的士兵,更有不入流的小党派和反抗的农民。游击势力其实和别的势力分的并不太清。 宗教势力:宗教势力是阿富汗地区最难缠也是最疯狂的一部分势力。组建者大部分是比较有文化的宗教学校校长或者是大学学生,他们的兵员大部分是学生与被洗脑的农民。虽然说是被洗脑……但是我不得不说,在美国现今的言论中,那些圣战分子是多么的狂热疯狂,那些被洗脑的人民是多么的可怜。但实际并非如此。 阿富汗这种国家之所以能在千百年来的战争中百折不挠,就凭借着全民对宗教的信仰与虔诚,就凭借着伊斯兰教本身的智慧与不屈。我个人认为,这些所谓被洗脑的民众们,他们只是选择了他们的信仰而已。与我们信佛的爷爷奶奶,信基督的朋友亲戚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他们在战争中,只能靠信仰宗教为生而已。 ☆、【争吵】 阿历克赛看着卡车已经驶出了他们的射击范围,他皱着眉头爬起来,坐在满是玻璃渣的驾驶座上,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你是怎么想的!一个人也敢冲进去!” 单手扶着方向盘的陶季本来就因为迈哈迈德的那张脸感到火大,听着阿历克赛吼他,更是火大的回吼道:“是你说你想杀了他的!老子也是想着你赶紧实现期望,咱俩分道扬镳,我回我的柬埔寨,你想上哪儿上哪儿去!我是替你做事,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 阿历克赛怒极反笑:“我狼心狗肺,要不是我救你,你就死在人堆里了!” “我不用你救我也能好好的!” “你再这样说就给我下车去!没见过你这么横的脾气,这点年纪的孩子,你还敢冲我发脾气了!”阿历克赛本来一向对陶季宽容,可是看到他杀人时那股不要命的劲,心里突然有些火大。 陶季面上还在毫不留情的回着嘴,心里却有点虚了。从认识这个苏联军官开始,他也知道这家伙性格平和坚毅,大部分时候都挺包容自己的,的确也是他自己有点冲动了。陶季有点小孩子脾气,火气上来的快,消得也快。他心里觉得自己不该冲动的,却怎么都不愿意在嘴上服软。 “我怎么了!你在说我是小孩之类的!我就踹死你!”他既觉得把阿历克赛都逼得发火了,自己有些过,却仍然这么昂着头喊道。 “没大没小的家伙。”阿历克赛有些烦躁,皱着眉头说了一句便不再理陶季了。 陶季看着阿历克赛一副不想跟他多说的样子,心里慌了起来,连忙没话找话说。“我饿了,有吃的么?” “没。”阿历克赛扶着方向盘,注意着倒车镜中映射的后方。 “你看我都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的胳膊都动不了了,腰上也流血了!这都算工伤,你要报销!”平日里这种伤对陶季来说都不算什么,他却想吸引阿历克赛的注意力,故意卖可怜的说道。 阿历克赛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压着伤口,继续开车。 “我们想想下一步去哪儿吧,他们会追杀我吧!朱姆朱马还能进去么?他们会不会封城?那里是不是阿富汗人的管地?”看着阿历克赛不理他,陶季不依不挠的不停说着。 阿历克赛还是沉默。 “你也受了伤,再这么出血下去,会出人命的,赶紧去朱姆朱马城里找医生吧!” 阿历克赛这才斜睥了陶季一眼:“你这小子也会关心人,我以为你脑子里只有吗啡和吃饭呢。” “我怎么不会关心人了!你要是死了,我就没法回柬埔寨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在哪儿,你把我带过来了,就有权再让我回去!”陶季老脸一红,连忙解释道。 阿历克赛是看透了这小子的脾气,也不想和这个有点幼稚的家伙多说,心里火大的说不出话来,便又转过头去沉默的开车。 陶季心里更不舒服了,这人今天怎么了,怎么又不说话了。 “你不理我!我也不让你好好开车!”陶季突然牛脾气上来了,唯一一条能动的胳膊突然抓住方向盘,喊道。 “别闹!”阿历克赛看着卡车在土路上歪歪斜斜的乱扭,厉声喊道。 “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又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干嘛那副冷脸!”陶季突然站起来,脑袋狠狠撞在了车顶上。 “别耍脾气了!开车的时候不能闹!” “什么叫我闹!我怎么闹了!” 陶季情绪激动,手下也没注意,方向盘一扭,眼见着车就要斜着滚下土路旁边的山坡。阿历克赛连忙去抓方向盘,可是已经晚了,一阵天旋地转,这辆卡车轮子一拧,滚下了缓坡!掀起了阵阵尘埃,反滚了几圈,这个军绿色的庞然大物四脚朝天的落在了坡底。 “咳咳——咳咳。”在狭窄的车厢里倒着蜷作一团的陶季边咳边喊:“阿力!你拉我一把——” 那边的阿历克赛所幸没有受伤,这山坡比较缓,车体没有什么变形。他就爬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坐在旁边的沙地上。 “阿力!你拉我一下,我出不来!”卡车被翻过来,陶季保持这诡异的姿势脑袋朝下的卡在车厢里,动弹不得,他听着阿历克赛的脚步声,以为他要独自离开,连忙慌了神:“阿力!你救救我!我错了!你快把我拉出来!” “哦?”阿历克赛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卡在车厢里,脸都憋红了的陶季,袖手旁观着。 “快点,我脑袋充血,头好痛!你快点!” 阿历克赛慢吞吞的扯开衣领,从里面穿的背心上撕下布条,给自己简单包扎伤口,一边动作一边道:“我这个狼心狗肺的人还是别救你了,刚刚救你还被你骂成那样。” “我没骂你……谁说你狼心狗肺了,等我出来一定揍他!”陶季急的眼珠子直转,难受的不得了。 “咳咳。”阿历克赛被他的见风使舵弄得差点被口水呛到。“再说了,是你自己把车弄翻的,自己出不来我何必救你。” “是我弄翻的怎样!我也是……我也不是故意的!” “哦,看起来你还挺嘴硬,那你就在里面先呆一会儿吧,我自己去朱姆朱马了。”阿历克赛突然心情不错,他笑着说道。 “我没嘴硬!是我之前错了,你把我拉出来吧……”陶季立刻服软道。 “嗬,你还错了?” “是我错了,不该那么冲动的冲进去的……阿力,你快点把我救出来吧。”陶季声音里都快带上哭腔了,那么头朝下蜷在车厢里,的确难受的要死。 “就这点?” “我不该跟你吵的,不该没大没小的……还有我不该影响你开车的,你快点啊……呜,我他妈都快死了,阿力你就是耍我,你就是故意不救我出来,让我给你认错!呜呜,你大爷的……我算是记住了!”陶季一开始服软,后来又开始边哭边骂骂咧咧了,受伤的脚腕被这种姿势弄得更痛了,脱臼的左边胳膊也不知该摆在哪里。 阿历克赛叹了口气,穿好衣服走上前去,拿着匕首把车门撬开,切开了驾驶座坐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陶季从里面抱了出来。他就跟抱孩子一样单手托着小个子陶季,竖着把他抱起来,拍了拍他后背,有些无奈的说道:“都说你是小孩儿了你还不信,不是当过几年兵么,怎么这点小事儿还能哭出来。” 陶季右手牢牢抓着阿历克赛的衣领,不服气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那么难受,你自己试试去!我那么倒着,两眼都冒金星了,我现在都看不清你那张脸了。” 唉。阿历克赛心里叹了口气,看着陶季的布鞋已经掉了一只,脚腕在肥大的裤腿下肿得厉害,抬着手臂又把他往上抱了抱,让他屁股坐在自己手臂上,如同认命一般的说道:“行了吧,小祖宗,我真是服了你了。车也没了,我们就这么走着去朱姆朱马吧。” “你别着么抱着我,怪恶心人的,你能不能背着我啊!”享了清福的陶季还不满起来,那脾气没服软多久又回来了。 “我肩膀受伤了,没法背你,只有这么一个胳膊能动,你就将就着吧。”阿历克赛拿上枪和包裹朝前走去:“真是,我就该认识你的第一天就把你扔在那儿,别管你的毒瘾,现在倒好,捡了个麻烦。” “你他妈才是麻烦呢,拖后腿的老兵!” “你再说我就把你扔下去啊。” “唔,好吧,我是麻烦……我是麻烦……” * “库斯曼上校,我的建议是入城突袭,人赃并获。”一位上了些年纪的指挥官说道,他手边的纸杯早就被捏的不成样子。库斯曼上校带着军官帽,他右手的袖口上凝着一大团黑色墨水,正昂着头看卫星发来的最新消息。 “我也想啊——一旦能抓住美方为那些组织提供军火的证据,在国际上我们就完全可以谴责美方派军的不良居心,并且能在国际会议上压他一头,甚至连逼退维和援军都是有可能的。”库斯曼浅亚麻色的头发被帽子压得微卷,他坐在指挥中心内部:“希望总部也能果断下达决定。” “恐怕难。”上了年纪的指挥官说道。他话音刚落,库斯曼上校手边的电话响了。 “这里是40集团军19营总部。”库斯曼上校接起了电话。 “总部。”电话那头声音沙哑,却言简意赅:“库斯曼上校,我手上最近拿到了一份报告。资料显示这几年在我们眼皮底下,那些叛匪武装接受的各国金钱,物资与军火已经数不尽数,而且虽然是乌合之众,但听说西欧很多国家甚至派出了教官,来教那些反对派武装如何排兵布阵打仗。” 库斯曼上校默然,这点他也有所耳闻。 “你认为我们这次突击军火递交现场的计划,将会起到它应有的效果么?库斯曼上校。”电话那头说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认为我们应该出手。”库斯曼上校坚持己见:“如果对这种嚣张的行为不加以打击,只会愈演愈烈。之前运输军火的C-130运输机频繁在夜间降落白沙瓦,那时候我们无能为力,只是最近领空越发严格,他们也胆敢通过陆路运输方式输送武器,这是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库斯曼上校,我们的的敌人不只是这些农民或土匪组成的叛匪武装,他们背后还有那些西欧与美方,甚至包括周边小国家的支持。” “索科洛夫元帅,我将坚持我的意见。永远纵容下去,只能导致这场战争的局势一次次超乎我们的意料。一次的突击成功,就有下一次,我的目的是控制白沙瓦机场,断绝他们的所有支援。”库斯曼抿紧嘴唇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要考虑好一旦官兵入城后的状况,农民们不会求助于与我们联盟的阿富汗政府军,而是会帮助那些叛匪。我将派出米-24,你联系手下的轻骑兵与伞柄,开始作战部署。” “是,将军!”库斯曼挂了电话,他冲着身边上了年纪的指挥官展露一个并不轻松的笑容:“来吧,至少我们赢得了抗争的命令。” “库斯曼啊……如果这次行动失败,你估计就要跟我一样成闲散人员了。”老指挥官笑道:“不过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刚刚得到的消息。” “哈哈,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唔,这个我也难以评价,对于我们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吧。朱姆朱马附近驻扎山区的驻地报告,1个小时前,在通往朱姆朱马的路上,他们拦截美军伪装的队伍,结果却遇到了迈哈迈德。” “迈哈迈德?!哼,这个匪首。” “不过这不是事情的重点,他们顺路搭载的两个人不知和迈哈迈德有怎样的深仇大恨,竟然当场开火,我们的士兵也在这两个人掀起的混乱局势受伤,但对方却死伤惨重。” “两个人?就只有两个人?” “对,只可惜迈哈迈德没死。” “哼,那真是可惜了。”库斯曼说道。“那两个人现在呢?死了?” “没,听说趁乱逃跑了。我们的士兵说,其中一个人是苏联人,是第40集团军十九师七营九连的雅库西·伊凡诺夫。他记得是这样的……” “那就派人去查查。”库斯曼摘掉帽子,扔在一边说道:“顺便把轻骑兵的资料都给我找来,我亲自挑人。” “好的,长官~”指挥官促狭的笑道。 而在遥远的另一边,阿历克赛也走的满头大汗。他抱着陶季,这小子身上就跟个小火炉一样冒着热气,两个大老爷们在阳光下走的汗流浃背,陶季从小生活在丛林里,夏天再热,吃吃西瓜玩玩水就过去了,哪里来过这种干燥炎热的地方。他脱臼的胳膊软软的搭在阿历克赛被汗水浸湿的外套上,两人的衣服上已经结出一圈圈盐花。 “苹果……西瓜……还有……火龙果……”陶季眯着眼睛快要中暑了,下巴抵在阿历克赛被汗水弄得湿漉漉的发顶。“我想吃冰棍,还想吃……冰镇西瓜。” 阿历克赛老家本来就是苏联很冷的地区,他就算当了几年兵也有点受不了这气温。 “给我点水喝吧。”陶季可怜兮兮的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你还敢说,一壶水基本都是你喝的,你一个水生两栖动物,就不该到荒漠上来找死。我还渴得难受呢,你坚持一会儿吧。”阿历克赛眯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着。他白皙的皮肤都晒得发红,两眼直冒金星。 “老子给你干活,结果连水都喝不上……还要受这种苦……我要洗澡,我要泡水……”陶季还在怨念,他尖尖的下巴再说话的时候戳的阿历克赛发顶疼。 “闭嘴吧,我还抱着你呢。” “啊……那里!阿历克赛!那里有辆牛车!”陶季眯着眼看见远处有一辆牛车走来,立刻扭起来,他身上汗湿的如同一条鱼一样从阿历克赛手臂之间滑出来,单脚撑地兴奋地喊道。“你快去拦住他!” 阿历克赛远远地用普什图语喊道:“请停一下!那边的牛车!请停一下!” 那个在沙地中颠簸的牛车似乎没听见似的,阿历克赛连忙扛起陶季,就朝牛车的方向跑去!“停一下!请停一下!” 他跑近了才看见,赶车的是一个衣服花里胡哨的青年,车上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5 、6岁的小男孩坐在车上。青年终于听见了他的话,停下车来,陶季颠簸中才看见了那个青年的奇怪装扮。 阿富汗大部分男人都蓄须,这个男人却下巴光洁,皮肤白皙,他的黑头发又长又卷,被松松的扎着垂在肩上,头顶裹着颜色绚丽的头巾。五官很立体,却画着如同巫医一样的妆,下唇毫无颜色,上唇却被涂了某种紫色的染料,显衬出上唇漂亮的形状,仿佛从下一秒就会从他的嘴唇中喃喃出什么咒语。 微微上挑的眼睛周围画着深红色的花纹,看起来诡异又原始。 陶季有点心里发憷,他不怕刀枪,却怕这种神神秘秘的巫术者。 阿历克赛也被他的装扮吓了一跳,却也搭话问道:“请问你是去哪里?” 车后面的小男孩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本人呐。”花衣青年浅灰色的瞳孔看着这两个人,开口说道:“要去……朱姆朱马呐。”他声音低沉沙哑,说话速度极慢,有一种如同在朗诵圣诗的抑扬顿挫,尾音的‘呐’也拖得极长,整个人充满了一股不紧不慢又神秘的气息。 阿历克赛也情不自禁的盯着他着了紫色的上唇,以及说话时露出的整齐牙齿,就如同这个青年说话时会吐出蛇信一般。 “啊,能不能带我们一程啊。”阿历克赛笑了笑说道。 对方沉默了,不知道是反应慢半拍还是在犹豫,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好,你们……上车呐。” “谢谢啊。”阿历克赛连忙把挣扎着的陶季扔上了车,才发现这辆车的轮子不是木制的,而是拆卸下来的卡车轮胎,木板车周围的围栏,也是从废弃坦克上拆下来的零件做成的。他也跳上了车,说道:“这里离朱姆朱马还有多远?” “嗯,不远呐。”青年头也不回的慢吞吞说道,便沉默了。陶季上了车才发现,那些包裹里的小物件,竟然都是各种传统的手工玩具,难道是卖玩具的? 旁边的小男孩就完全当做他们不存在一样,自己拿着一个涂了彩漆的木制玩具转着,圆脸上的嘴儿吐着口水泡泡。陶季总感觉这个青年有点怪异,就一直转着脑袋似乎观察着。 很快,他就发现那个画着诡异装束的青年并没穿鞋,他光着的右脚腕上是一串铃铛,困住他脚腕的那个挂满铃铛的银色钢圈明显有点年头了,而且还是小了许多,紧紧地扣在他肉里,形成了可怕的伤口,那铃铛附近的皮肉满是溃烂,疤痕。 这人……如同带着可怕的枷锁一样,白皙而骨骼形状漂亮的脚腕上,捆着那串铃铛。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关于库斯曼上校的对话中,出现的当时情况,均出自索科洛夫元帅档案。 米-24武装直升机是世界十大武装直升机之一,北约当初称这种机型为“雌鹿”。1971年定型,1972年底完成试飞并投入批生产,1973年正式开始装备部队使用。如今这种机型还在使用,其多方面性能甚至远远超过新式武装直升机。 看过军火女王的妹子们也应该听说过,这款米-24“雌鹿”武装直升机也曾被提及。 ☆、【再遇】 陶季戳了戳身边的阿历克赛,指了指那只套着铃铛的脚腕。阿历克赛看见了之后挑了挑眉毛,对他做了个不要说的手势。 牛车不紧不慢的朝朱姆朱马走去,陶季却有点心急,他不断地看着后面,总怕那些人追杀过来。“很奇怪啊……阿力。”他用外人听不懂的高棉语低声说道:“为什么那个什么迈哈迈德到现在都没派人追上来。” “恐怕是苏联方面先赶去了一部分援兵,他们不得不先撤离了。”阿历克赛一路绷紧的心也松了下来:“我们走的速度这么慢都没人追上来。” “那你说迈哈迈德,今天还会去朱姆朱马么?” “大概会吧。”阿历克赛说道:“只是更加隐蔽不好找而已,他估计会跟美国人在一个小地方交易军火,然后真正的奥马尔带着军火从朱姆朱马出发,去往加德兹。美国人则乔装成本地人,偷偷离开朱姆朱马。迈哈迈德可不把我们苏联人放在眼里,就算这次咱俩造成的骚乱,让他折损不少士兵,他计划还会照常进行。” “那我们就再杀他一回!找到他!”陶季握拳,信誓旦旦的说道。 “哪有这么容易了,在阿富汗,几乎所有的平民都会替这些游击土匪打掩护,朱姆朱马是个不小的城市,其混乱程度连阿富汗政府和苏联军队都难以管制,我们再能找到迈哈迈德的几率低的可怜。”阿历克赛拍了拍他脑袋说:“错失了这一次的机会,等到下一次都不知道是哪一年了。迈哈迈德这人一向神出鬼没。” 那个小男孩看着他们俩说话,突然开口喊道:“哥哥,你快看,又是两个哑巴。” 哑巴?陶季莫名其妙,他看到妆容诡异的青年回头对小男孩点了点头,然后对他们俩说道:“我这个弟弟,又一次空袭的时候被炮弹声音弄聋了呐……从那天起,他就以为别人都不会说话了,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自己听不见了呐。” “唉,这年头孩子们都不像孩子了。”阿历克赛有点感慨的说道,陶季总觉得阿力这句话是在说自己。“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我是阿历克赛,这个孩子叫陶季。” “就叫我……杂货郎就好呐。”青年轻轻启唇,说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代称。“我的弟弟叫卡图。”他晃了晃脚腕,那串铃铛声音沉闷闷的响了。 杂货郎之后再也没说了什么,把两人放在了朱姆朱马城内的一处集市边,就挥着鞭子,让牛车挤进人群走掉了。朱姆朱马的确是个不小的城市,特别是在这种贫瘠而饱受战乱的土地上。陶季看着路边3、4层的小楼房上,或蓝或绿的玻璃,身边店铺挂在屋檐上撑起的雨布帷幔,还有歪歪斜斜的禁止停车的标志。卖羊毛或者香料的小贩们挤在路边,吵闹的叫卖声和羊群的叫声混合在一起,他看到身边的阿历克赛似乎舒心的笑了笑。 今天恰逢是小集市,路上的人很多,虽然是下午了,但那些肉摊上的牛羊肉还是那么新鲜。 “你看起来很开心。”在喧闹的人群中走着,陶季突然说道。 阿历克赛抓着他的手腕,怕他走丢了,回头说道:“是挺开心的,还有这样的集市存在,我是该夸一下盘踞在这里的土匪们呢,还是该感叹幸好战争还没打到这里。” 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战争的痕迹,每走几步都会有都会有几个卖枪支的摊子,上面摆满了从战场上捡来的旧枪,货架上挂满了各种口径的子弹。在人流中开过去的几辆汽车,挡风玻璃上还有弹痕。战争还在继续,但是人们还是不断适应着。 陶季看着周围人的T-恤和牛仔裤,羽绒马甲或者羊毛衫,突然有点想笑。如果不是来到这样的城市,他甚至都认为这个国家只有长袍和军装。 “我饿了。”他抓着阿历克赛的手腕晃了晃:“我要吃东西!你看那个煎肉饼,还有……唔,这个叫什么?” “手抓羊肉饭。”阿历克赛看着他馋样毕露,笑着说道:“我们应该先去找个医生,别忘了你的伤。” 陶季恋恋不舍的被拽走,小诊所里灰白胡子的医生光脚盘腿坐在毯子上,动作粗暴直接的给陶季接上胳膊,动作利索的扯开他衣服,拿着不怎么干净的绷带缠在腰上的伤口上。对待阿历克赛的伤口更是不耐烦,直接把剪刀探入伤口叼出子弹,随便倒了半袋止血粉,草草包扎了一下。阿历克赛的血都弄的衣袖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老医生就像是见多了一样,草草处理了就去给新来的顾客推荐除脚气的神油了。 “喂喂,我的脚!”陶季用普什图语喊道:“你不管了?” 老头头也不回的扔给他一贴膏药:“400阿尼!” “这么贵?”陶季并不知道400阿尼多少钱,阿历克塞却急了。 “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再过两天,400阿尼都不够买个鸡蛋了——”老头皱着眉头说道:“买不起就滚!” “买呗,反正我们身上一分钱也没有。”陶季无所谓的说道。 “你不是有钱么?别给我装,你在之前的村子里,最少顺了上千阿尼。”阿历克赛斜睥了一眼陶季。 陶季没想到自己藏在衣服里的钱都被发现了:“那是我的钱,该你屁事儿!你别想打那些钱的主意!” 阿历克赛根本不理他,过去又要了扑热息疼和阿莫西林,买了两卷绷带,最后还是陶季满脸不愿意的付了钱。没想到刚出了小诊所,陶季的脸色瞬间变成了得意:“走!我们大吃一顿去!” “哈?你刚才不是把钱花完了么?” “哼,我就不能再顺一点么?”陶季从怀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票子:“我们这钱够吃几份那个手抓羊肉饭?” “可以吃到撑死了。” 然后陶季如愿的吃的快撑死,他坐在小饭馆的毯子上,脚边摆着4,5个空了的盘子,一边只打嗝,一边还在啃手里的甜杏,油乎乎的爪子在阿历克赛的衣服上抹了又抹。 “要是能有猪肉就好了。”他吃得成这样还在忧郁的感叹着。 “这些人都是穆斯林,怎么可能有猪肉。喝点茶吧。”阿历克赛拍开他乱抹的小爪子,给他倒了杯浓茶。 “要是配点柠檬,酸酸甜甜的我就能吃下十盘!” “抱歉,这是内陆国家,不产柠檬。” “对了阿历克赛,你还没跟我说那个卖货郎脚上的铃铛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看着……那个铃铛好像很久了。”陶季啃了一口甜杏,偏头问道。 “那是曾经做过男宠的标志啊。”阿历克赛喝着茶说道:“这里的那些有钱人都流行养男孩儿,脚上套上铃铛让他们跳舞之类的,简直就是社会风气了。那个卖货郎,我估计是逃出来的,脚腕上的铃铛也是特殊材质做的,他摘不掉。” “哎……”陶季不禁想起了陶胜龙后院的平房里,养在一群女人隔壁的小男孩们。也想起了自己。 “看那个青年,现在也20多岁了,一般家里养的小男孩儿差不多都12、13岁,我估计那个铃铛已经扣在脚腕上将近10年了,他现在已经长大了,还是摘不掉,铃铛的环都扣进肉里了。”阿历克赛说道。 陶季有点走神了。他想起了几年前的事儿来。 那时陶胜龙真的对他好的如同儿子一样,他虽然也恨陶胜龙,但知道自己也没那本事兴风作浪,就乖乖的吃喝玩乐。有一回他跟着陶胜龙的手下出去打游击的时候,击毙了一个狙击手,他兴奋地端着那个狙击手用的新式狙击枪想要找陶胜龙显摆。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下人们告诉他说陶胜龙在后院里玩呢,他跟个傻子似的端着枪跑进后院里去找他。陶季那时候就站在平房的台阶下面,玻璃上糊了报纸,他就贴着玻璃,从报纸的缝里看见了陶胜龙—— 以及一群围着他赤-裸着的男孩们。白花花的脊背胸膛,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样貌,以及骑在其中一个小男孩身上起伏的陶胜龙。 他似乎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了他们在干嘛,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恶心…… 但当半年之后,陶胜龙骑跨在他身上,吻着他脸颊的时候,他大概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恶心。而且是有你不得去反抗,必须直面而承受的恶心,那种你慢慢接受甚至让你渐渐不觉得这事儿恶心的……恶心。 “真是恶心。”陶季喃喃道。 阿历克赛以为他在说关于阿富汗男宠的事情,说道:“是挺恶心的。”又开玩笑的接了一句:“小心你哪天也被人抢走了,带着铃铛给别人跳舞。” 陶季心里噎了一下,因为阿历克赛的那句“是挺恶心的”。阿历克赛如果知道自己的事儿,也会觉得自己挺恶心的吧。陶季是个脸上藏不住情绪的小孩,他听了阿历克赛的话,表情一下就不太好了。阿历克赛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调侃,所以火大的,也就耸了耸肩不再说了。 就是因为这段对话,陶季一天都不舒服。 但,除了中午陶季打得脱力和饭后的这段对话以外,这还是相当美好的一天。他偷来的那些钱,不但还够准备些以后要用的物品,还能让他和阿历克赛找了家小旅馆,在朱姆朱马暂住一晚。 只是这个夜晚不怎么安定,阿历克赛被螺旋桨的巨大噪音吵醒时,陶季还在地毯上睡得直流口水,两只脚蹭了蹭,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快给我起来!”阿历克赛踹了他一脚,走到窗边朝外看去,这时候恰逢一架直升机超低空飞行的从楼顶擦过,直升机两侧的门敞开着,几个士兵小腿荡在直升机外,靠着门坐着,直升机下的射灯从窗户上一划而过,光柱投向灯火阑珊的城市,那直升机的尾翼上清清楚楚印着米-24的标志,那是他的国家引以为豪的直升机机种。 “陶季,你别睡了!”同样被惊醒的还有这个城市的其他居民,他们却都瑟缩在家里不敢出去。阿历克赛看着直升机停在半空,就在这个小旅馆旁边的十字路口,升降绳梯被放了下去,螺旋桨掀起了街道上的灰尘和垃圾,探照灯给从绳梯上爬下去的士兵们指明方向。这光柱与飞机在深夜的朱姆朱马如同外星人来袭一样—— “你激动什么……就算他们要袭城,你又能做什么?”陶季套上外套说道。 “我险些都忘了,这是我执行的第一个任务。”阿历克赛表情有些激动地转过脸来,收拾东西:“我当初也参加了这次任务,我依稀记得任务代号叫‘麋鹿’!只可惜这次任务以惨败而告终了。” 阿历克赛把子弹塞进上衣兜里,端起枪说道:“跟我一起执行任务的还有一个我的老乡,后来我逃出了朱姆朱马,他却在任务开始没多久就被火箭炮击中了。走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到他,十年前的事儿了,我都快把任务的情形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要救他?”陶季慢腾腾的穿上鞋。 “尽量,我也不知道他的降落地点是不是在这里。他那家伙一直很呆,我记得下直升飞机的时候,他就一脚踩空摔了下里,差点摔成了脑震荡。”阿历克赛刚说完,窗外就一阵惊呼,他趴在窗子上往外看,就看到一个士兵从绳梯上摔下来,大字型扑在绳梯下面。 “……” “看来我们不用费力找了。” “你在这里呆着,我下去。一会儿我上来找你。”阿历克赛拍了拍他的脑袋:“拿好枪,防范一点。” “凭什么我不能一起去啊!”陶季不满了,他把鞋一甩:“那你还干嘛叫我起来。” “你的脚腕还伤着,走路都颠颠的,可算了吧。”阿历克赛拿着灰色纱巾蒙了面,推开了门:“别乱跑,这里挺混乱的。” 陶季别扭的躺在毯子上,背对着他,装作没听见。可阿历克赛前脚刚走,他就爬了起来,也蒙上了面,边走边颠的拿着枪,溜出了旅馆后门。朱姆朱马街道上歪歪斜斜的路灯半死不活的闪着,陶季以为自己一出门就能找到阿历克赛,却没想到纵横交错街道上早就找不到阿历克赛的身影。几个人仓皇的抱着包裹跑过街道,陶季听着枪声响起的方向,便跑过去。 远远地他似乎看到一处十字路□火的火光,更远的地方传来了小型火箭炮的声音。他弓着身子贴过去,浓重沉倦的夜色被枪火电光惊醒,他似乎依稀间看到了阿历克赛的身影。 陶季刚要偷偷穿过街道,就看到一小队人马从旁边的巷口走出来,不紧不慢的穿过巷口的武器摊,随手从上面拿了一把枪,而武器摊的店主也拿起一挺机枪,跟上了队伍。所有武器摊上的枪竟然都是填装了子弹的。 那队人没去交火的十字路口,反而朝陶季藏身的小巷走来。 陶季心里一惊,连忙缩回来,却不知道该躲在哪里,听着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他一脚踹开了小巷里一处民居的木门,钻了进去。眼见着自己刚合上木门,一小队人就走进了小巷。 他还没来得及从门缝里去看那一队人的样貌,就听见了一声低低的惊呼。陶季立刻端着枪,猛然转过身,手指搭上了扳机!枪口对着的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裹着酒红色的面纱,面上掩不住的惊异与慌乱。 呼……他差点就条件反射的开枪了。如同打死那个白袍男孩儿一样。 女孩儿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 么,却被黑洞洞的枪口吓得什么也说不出口。陶季放下了枪,在嘴唇上竖起手指,就看到女孩儿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待一会儿就走。”陶季语气也软了些,说道。 “嗯。”女孩儿捏了捏衣角,弱弱的回了一声。 陶季微微打开了一条门缝,就看到那队人马从门口擦身而过,然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穿着黑白花纹的肥大裤子,带着墨镜,满手的银饰,正是奥马尔!他竟然撞见了真正的奥马尔! 他心中一喜,却也了解奥马尔身后跟了11个人,自己很难在这种状况下杀死奥马尔。他集中注意力,四五支步枪如同鬼魅一样出现在那队人身后,随着他们的步伐而向前移动。黑色的枪管在路灯下暗哑无光,陶季却不敢分神,他对自己的能力还不怎么了解,控制枪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他需要了解这种枪支每一丝细节的构造,并在大脑中回想,才能成功变出一只能使用的枪。 陶季推开了门,脱掉了布鞋,光脚悄声跟在一队人之后,而那些漂浮的枪支,就夹在他和队伍之间的距离。 眼见着一队人就要走出小巷,他突然闭上眼睛,与此同时所有的枪同时扣动了扳机!狭窄的小巷里顿时枪声大作,陶季攀住墙头,猛然跳上了小巷旁边的房顶,队伍最后的几人被如鬼影一般漂浮的枪连连击中,奥马尔和他身后几人也大惊,陶季趁着他们几个人慌神的片刻,在房顶踩着瓦片跑起来,边跑边点射掉了几个人! 然而因为他专心射击,无暇分神,幻化出来几支枪逐渐消失,而奥马尔也发现了他的存在,立刻抬起枪来对准他。陶季一向胆子忒大,他拔出匕首来,从房顶上跳下,在小巷里就地一滚,一刀劈向来不及改变枪口方向的奥马尔!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这章的同学,请务必百度一下“阿富汗男宠”。老娘说的都是真的,阿富汗的社会风气就是……养男宠。 还有,我有没有说过阿富汗人主要的语言是普什图语和波斯语。越南附近语言支系非常杂,陶季说的是柬埔寨的高棉语。 给大家放上一些关于阿富汗饮食的照片。 社会动荡,饭总是要吃的。吃饱了好继续努力活下去。 这个国家的人总是在喝茶,每一餐都喝。 他们都是坐在毯子或者木台上吃饭,饭就放在脚边。我觉得有汗脚的人,吃饭应该挺有风味的= = 陶季吃的那种手抓饭。 穷人们甚至用不上自来水和下水道,所以他们在盆里洗盘子,而且很少换水。所以……其实相当不卫生的。 ☆、【误认】 奥马尔猛然抬起枪来,黑色的枪管挡住了陶季的这一击。金属相撞一瞬间发出的鸣响,几乎让路灯的灯光也跟着闪了闪,陶季没想到他反应力如此之快。奥马尔身材高大,颇有压迫力,他用力压下手中的枪,陶季手腕用力勉强抵挡,抗衡的过大力量全都交汇在刀刃和枪管交汇的地方,他手腕都抖了起来。 “滚!”陶季突然一脚踢向奥马尔腹部!踹的他后退两步,然而身后却又有没受伤的人朝陶季杀来。他一矮身,弓腰的瞬间吧匕首狠狠插入来人的膝盖下方!那人痛呼一声,轰然倒下。直袭膝盖下的神经,还是陶季小时候,爸爸教他对付野兽的。 陶季回过身来,又和奥马尔缠斗在一处。 那人已经摘了墨镜,头巾下是褐色的眼睛与高挺的鼻梁,他看到了陶季的发型与肤色,明显有点疑惑。陶季心中也惊异起来,自己挥出匕首的攻击,几乎都被那人挡了下来,两人几乎打的不分上下,然而他却不能拖下去了,这个城市里遍布的都是他们这些游击土匪的势力,不速战速决的话,陶季只有死路一条。 他一勾手,竟不小心扯下了奥马尔的面巾,陶季顿时动作僵了。 “妈的!”他一脚踹向奥马尔的膝盖,怒极了的咬牙说道:“又是个假货!别以为我不知道,奥马尔是有胡子的!” 对面的男人的确下巴光洁,看起来20出头的样子,只是在下巴上横着一道还未长好的伤疤。“我艹他妈的,这个奥什么玩意儿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陶季甩手不打了,泄愤一样踹了一脚地上别人的尸体。“弄这么多□,还怕别人杀了他不成?!” 对面的男人看他不打了,也停下动作来,抖了抖眉毛说道:“小子你是谁的人?” “干你屁事儿!”陶季为自己的冲动后悔死了,他攀上墙头,准备落跑。 “不管我是不是奥马尔,你杀了我的人算是怎么回事儿!”奥马尔抬枪就对准他:“你不是苏联人。你再动我就开枪了!” 陶季不听他的,他决定要去直接找阿力。 “砰!” “你他妈还真开枪!”陶季被枪声惊得从墙头滚了下来,他光着两只脏兮兮的脚,摔在地上又一骨碌爬起来。 “你是谁的人。”奥马尔面容看起来年轻又桀骜,他沉声问道。“这朱姆朱马还混进别的势力来了?” 陶季被枪指着,也不能敢乱动,奥马尔走过来,扯掉了他的面巾:“你是……亚洲人?中国人?” 结果就在奥马尔扯下他面巾的一瞬间,陶季早就把酝酿已久的一口唾沫狠狠喷在他脸上,与此同时把枪口往下一压,一脚踢裆。奥马尔痛的不由自主的扣动扳机,走火的子弹打在了地面上,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再抬起头来,哪里还有陶季的身影。 陶季翻过墙就撒丫子往外跑,他光着的脚踩上了沙石,硌的生疼还是在跑着。他早就在陌生的城市里分不清方向,陶季咬牙坚持着,在走过一个巷口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进了小巷。 陶季一回身就要掐住伸出黑手的家伙的脖子,却看到了阿历克赛明亮的绿眼睛:“你这小子,怎么还跑出来了?!” “我怎么不能出来了!”陶季刚吼完,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枚火箭炮在夜空中一闪而过,落在他们身后的房子里,瞬间炸开了砖土房子。阿历克赛连忙摁着陶季的脑袋趴下去,碎石砖块如同急雨一样砸了他们一身。 “咳咳——走,我们被发现了。”阿历克赛在掀起的烟尘中边咳嗽边说道,陶季这才发现跟阿历克赛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宽下巴的苏联人,应该就是他的那个老乡吧。 阿历克赛冲着火箭炮飞来的方向胡乱开了几枪,三人便跑进的街道之中,躲在了一处小清真寺的后面。阿力看着陶季光着的脚,以及脚板上嵌进血肉里的碎石块,皱眉说道:“你的鞋呢?” “丢了。”陶季才不会说刚才杀错人的丢人事情。 “那你就回去——”阿历克赛皱着眉头说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处理得好,现在还用不到你。瞧你再走两步就一路血痕了。” 陶季细长的眉眼不服的竖了起来,想找理由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并在一起的脚丫,说不出什么来。 “那个——”旁边的楼那个苏联士兵开口了,他颇为年轻,面容也显得很稚嫩:“我知道你是好意,你想救我,可是我也必须完成上级的命令啊,否则我就是临阵脱逃。”他刚说完胸口绑在随身背包带上的对讲机就响了起来:“伊万——伊万?你在哪儿?速度前往B计划1号地点集合,那里有4位战友在建筑里给你提供弹药援助,你是不是受伤了?” 那个伊万刚开口说:“长官,我在这里遇到了——”阿历克赛听到他想要说自己的事,立刻急了,他话音未落,陶季突然抬起枪来对准了伊万! 伊万立刻闭嘴了,阿历克赛心中低声道:反应真快,这小子好样的。 “给我鞋子!把你的鞋脱下来给我!”伊万吓得出了一脑门的汗,陶季却低声威胁道。 哈? “伊万?伊万!听到请回话——!”对讲机还在喊着,陶季转过头来对阿历克赛说道:“如果我有鞋了,就不用回去了吧。”然后阿历克赛颇为无语的看着对讲机那边得不到回答而关了,伊万颇为委屈的脱下自己的军靴,光着脚掌站在沙地上。陶季一手拿着枪对着他,一手给自己套上那明显过大的军靴,他系紧鞋带却仍然显得那双鞋大的搞笑。 “陶季,你在干嘛?把鞋还给他!”阿历克赛看着两只脚拘谨的踩来踩去的呆子伊万,头疼的喊道。 “凭什么?我抢来的就是我的。”他挑衅的对着伊万一抬下巴,笑道:“走吧~我现在能走了。” “那他怎么办!你这个坏事儿的小子!把鞋脱下来!” “不,我就不!”陶季横脾气上来了:“那儿不有一双拖鞋么,让他拿着穿去吧。” “他作为一个军人,怎么能在军装下穿着拖鞋,这是军容不整!你这要是让他的战友看见了怎么办?!” “作为一个从直升机上下来,都能差点摔死自己的新兵蛋子,还有脸提军容?” 最终伊万还是委屈万分的穿上了垃圾堆里的一双粉红色塑料拖鞋,配着他的苏联军装和满身装备,跟在陶季和阿历克赛身后。 “你怎么知道这次任务一定会失败?既然你都了解,我们就直接去杀迈哈迈德吧,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计划地点!”伊万不依不挠的说道,他总是走神,阿历克赛不得不一次一次拉着他,躲过枪林弹雨。 这个能把计划随便告诉别人的呆子,任务就是因为有他这种人才失败吧。阿历克赛心里颇为火大,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老乡有点脑子不太好使,但也不能这么傻啊。 “真的,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我可不能临阵脱逃啊!”伊万喋喋不休的毛病真是比陶季还烦人。 “你让我回去!我要跟我的战友在一起,如果这次任务能成功,他们就不会叫我呆瓜伊万了!” “你怎么带我往城外跑?!我不出城,我要回去参加任务,他们还等着我呢。你知道这次任务有多重要么?!” 阿历克赛扫射掉街道旁房顶上一群埋伏的人,他受伤的左臂因为剧烈的动作又开始渗血,他躲在柱子后,冲着伊万火大的吼道:“那你就自己回去送死吧!我不管你了!” “……我不识路。”伊万环视着四周,茫然的说道。 “你再叨叨一句,老子就让你裸奔!”陶季也被烦的要死,抬枪一子弹崩在他脚边的地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伊万这个呆子在生死问题上终于没表现的太傻,他认真而专注的闭嘴了。 阿历克赛胳膊上渗出的血已经浸透了外套,然而对于这次计划的记忆,却如同沉寂的灰尘被鸟儿的翅膀掀起,在脑海中翻腾着,那些似乎被遗忘的细节如此鲜活的疯狂涌到他的视觉神经中,看着深夜中枪口闪烁的火光,以及各种语言的怒吼和枪声,阿历克赛只觉得如同做梦一样,连开枪的后座力似乎都不真实了。 “别发呆!”陶季一把把他从柱子后拽到断墙后,刚才他所待的地方轰然炸开!“你都在想什么呢?!” 他看着陶季恼怒的表情,笑着拍了拍他:“好,我不走神了。” “真是……”陶季这才松开抓着他手腕的手。伊万一直处在迷蒙的状态,直到阿历克赛和陶季一直把他护送出城。阿历克赛记得十年前,那些陌生的临时组在一起的小队成员,是如何被游击土匪和愤怒的民众打死在街道上的,自己又是怎么惊慌的穿过城郊灰蓝色的浓雾,如同疯了一样在沙漠中,朝着营地的方向狂奔。 今天也是这样。这片高原上极少出现的浓重雾气笼罩着朱姆朱马,笼罩着天边露出的浅蓝色晨曦,凌晨冰凉而潮湿的风吹过他们的脸颊,吹得他们遍体发凉。阿历克赛一直把茫然的伊万送到了距离朱姆朱马最近的苏军营地,站在营地外,阿历克赛掏出匕首扎在他胳膊和小腿上,说道:“你就说你迷向了,身上的伤口是你战斗中负伤的标志。” 远远地看着伊万捂着伤口跑进营地,跑进浓郁的灰蓝色雾中,阿历克赛舒了口气。 “我真是自私。”阿历克赛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变好:“我只救我认识的人,我知道战争中想让身边的人不死去就已经很难了。” “那你又在愧疚什么?”陶季擦去了额头上冰凉的汗水,颇为不爽的嘲讽笑着:“你真是个老好人,不单是对身边的人好,而且还会因为没有对别人好而愧疚。倒是了,除了你这种奇葩,谁会明明已经战争结束,再回到10年前的战场来。” “我还算老好人?”阿历克赛汗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他双腿发酸的一屁股坐在沙地上。 “哼,我现在看出来了。咱俩人真是地位不同,想法也不一样,你是士兵我是土匪,你是军官我是流氓,我真是理解不了你的做法。”陶季总有一种阿历克赛会为了救别人,惨死在战场上的想法。 然而从这件事之后,阿历克赛不知是下了什么决心,两人行进的速度陡然加快,他专心赶路,不再和陶季一路边吃边玩。 两人终于在两天后,赶到了加德兹。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节奏努力要加快了。 ☆、【突袭】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之前写的部分战斗片段,在第一二章的时候被我删减掉了。我就把部分战斗细节,用在了这一章。 还有那个……大家看看就留留评论吧,我真的很喜欢看评啊,没评论的日子好难过啊 “阿历克赛——”一个人冲进石头房子,对着坐在下铺穿外套的阿历克赛喊道:“昨天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亚洲小子走了!” “走了?”阿历克赛皱了皱眉头,睡眼惺忪的疑问道:“他怎么会走?” 但陶季的确是偷溜了,连纸条也没留下。阿历克赛昨天晚上才来到他当年驻守的营地,看着那些他熟悉无比的战友一个个都不认识他,他只能再度自我介绍,给自己编了个新身份。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用那个银色的吊牌了,因为上级如果知道,只要一查,就会知道吊牌的主人已经死了。 “我是战争之前来阿富汗的士兵,当时其实只是执行关于稳定阿富汗国内政治局势的任务,却没想到因为我任务中途受伤,被当地人救了,就没来得及跟着大部队一同回国,便这些年一直生活在阿富汗……这孩子啊,叫陶季,是我当初捡到的孩子。”阿历克赛说了各种关于自己家乡的事情,这帮坦诚的汉子如同见到了多年没见的朋友一样,把他留了下来。 然而才到了第二天早上,陶季就跑了,带着自己的枪,带着两天前在镇子上抢的吗啡走了。 不过陶季并没有走得太远,阿历克赛捏着项链吊坠就感觉的到,这小子似乎就在周围几公里的城市村庄中晃荡。陶季似乎是并不喜欢和这些士兵相处,而且阿历克赛其实也管不住陶季。 然而陶季的确是没走远,阿历克赛没过一个星期,就在一个清晨,发现了倚在土房子墙外,睡得正熟的陶季。他胳膊上有不少结痂的伤口,鞋子也只有一只,颇为狼狈的蜷在墙角,睡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他深色肌肤脏兮兮的脚丫相互蹭了蹭,阿历克赛笑着拽了拽他的小辫子,陶季就猛地弹了起来,骤然惊醒。 “我饿了。”一个星期不见,这小子依然是这么骄纵:“我要吃肉罐头!几天没吃到好东西,饿死我了。”阿历克赛就把他拽进屋来,看着他盘腿坐在木桌旁边,大口大口的吞着通心粉和鱼罐头。 “你去做什么了?”已经完全融入军营,似乎重回当兵时代的阿历克赛问道。 “唔……没干嘛,我前两天抢了一家金饰店,没想到那个店是个有点势力的小老大开的,抓了我好几天,累死我了。”陶季吃的嘴边满是,他眯着眼睛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头,翘脚说道。“早知道我就早跑到你这里来了,他们也不敢来。” “你小子还抢劫?你是嫌世道不够乱?”阿历克赛对这个不干好事儿却又娇纵放肆的陶季,有的只是无奈。 “就是要趁着浑水摸大鱼啊,只可惜我摸到的都是手。”陶季说着说着,得意地笑起来:“给你看看我的战利品!”他扯开上衣外面颇为幼稚的深红色编织马甲,晃了晃里面的内里,只看到里面挂着两块金条。 “这是……首饰?” “啊,我把抢来的都打成金条了,这样带着方便啊。”他抖抖胸,那两个耀眼的金条也跟着得瑟的晃了晃。 “够了,你快收起来吧。”阿历克赛忍不住扶额。 “哦,对了,我发现我其实不能离你太远的。上个星期我去了朱姆朱马一趟,发现咱俩隔得距离太遥远了,我的能力就用不出来了。”陶季吃着饭,说道。 “这大概也是为了防止你不辅佐我吧。” “嗝,好了,我吃饱了。走了啊!” “这就走?” “我就是来混点吃的,吃饱了不走还干嘛。你倒是现在又跟当兵似的了,真没想到这些军官还真会把你编入队伍中。”陶季伸了个懒腰说道。 从他救了伊万之后,陶季就开始了这种奇怪的态度。如同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俯视着阿历克赛的行为,带着嘲讽意味的沉默等着他梦境破裂,等着他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 陶季走了之后,差不多十天半个月就会再来一趟。有时候抢点东西带走,有时候也带点煎肉饼或者手表之类的过来,有时候满身是伤有时候却满脸得意。阿历克赛渐渐发现,自己身边陶季送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这孩子似乎从他这里拿走了什么,就会再还点别的东西过来。如同平等的交易一样。 自己的手上渐渐戴上了他偷来的手表,床头摆着陶季弄来的布谷鸟闹钟。柜子里塞满了他喜欢的奇怪小玩意儿,陶季似乎一直混来混去,没有个定居的地方,就把阿历克赛这里当做家,当做小仓库,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放在阿历克赛这里。 他时常跟着战友们一起去日常扫雷回来,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不值钱却很漂亮的玻璃制品,上面贴着纸条,歪歪扭扭的写着:“陶季的,不许动。”阿历克赛就笑着收起来,放在自己柜子里。而陶季也一般都在他的战友没和阿历克赛在一起的时候出现,尽量避免见到那些士兵。 渐渐地,高原上的温差越来越大,太阳照射这片贫瘠土地的时间越来越短,而阿历克赛柜子里的陶季的小玩意儿越来越多。 每天都和大家一起巡山,扫雷,挖战壕的阿历克赛,终于迎来了11月。 陶季还是不怕冷一样的光着脚,穿着薄薄的长衫,细长如同初春柳枝一样的身体更抽长了些,只是那稚气的表情和嚣张的对人态度依然没变。阿历克赛也渐渐习惯了对陶季臭脾气的包容,一开始总是想着“是个孩子就别跟他计较了”,后来到觉得他的这脾气也有那么几分可爱。 他也跟陶季谈过戒毒的问题,只是陶季自嘲的笑了笑,挥手说道:“你别管我了,这东西我这辈子是离不开了。要是我能戒毒,我最恨陶胜龙的那两年我就戒掉了,如今我反而更离不开……能有什么办法,谁有毒品就是我娘,我就给他当牛做马,以后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不过渐渐地陶季在这片地区也有名气来,诡异发型皮肤黑黄的亚洲少年成了当地有名的“绝户”,偷抢捣乱,真算是无恶不作,又没几个人能把他怎么办。 而阿历克赛也并不再多问关于陶季的事儿,他自己是如同做梦一样沉迷到现在的军营生活中,不知是男人老了就爱怀旧,还是他太难割舍那段时间,阿历克赛时常想,如果就这样和战友们一起死在战场上,也比当年独留我一个人活下来好。 不过这平静的状况也只到11月中旬,迈哈迈德手下的土匪游击们一起攻上这片高地的时候,士兵们辛辛苦苦搭建的战壕与指定的方案,似乎都被敌人不讲究的打法打乱了。 “快去把迫击炮拿出来!”这片营地的军官,也是阿历克赛当年的队长蹲在断墙后喊道。下午的阳光无力的照着这片营地。 阿历克赛在身边噼里啪啦连响不断的枪声,手榴弹的炸响,以及纷杂的说话声中吼道:“迫击炮在哪儿?!” “在房子里,已经组装好了!”旁边的瘦小苏联人喊道。那个瘦的如同枯枝一样的小兵在满是碎石的弹药箱里扒拉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手榴弹,想也不想的咬掉拉环,微微抬头看了看就扔了出去!十几个人挤在这片断墙后,狼狈的落了一身砂石,临时的突击战斗让战士们甚至来不及带齐东西。 与此同时一枚炮弹也在断墙另一边猛然爆炸,阿历克赛已经离开战场两年多了,没能第一时间的反应过来捂上耳朵,被巨大的声音震得脑子巨痛,连忙蜷起身子来。砖块和砂石砸了断墙后的十几个人一身,那些沙黄色军装的大家一起用俄语骂骂咧咧的低声道,队长猛地把阿历克赛从沙石中提了出来,随便塞了几个手榴弹给他,扯着阿历克赛弓腰朝后跑去,带着一队人躲在了石头垒成的房子后。 那边狂徒分子的枪声愈演愈烈,阿历克赛也觉得没时间思考太多。“现在状况怎样,这个高地还有几个人守着?” “我不知道!”队长刚开口,炮弹轰鸣声又响起,他缩了缩脖子,不顾落进衣领的泥沙,环视了四周大声喊道:“右边小屋那里应该还有7,8个,现在还剩多少我也不知道!老酒鬼和小矮子都不在这边!” “沙利亚!快去拉小矮子一把!叫你呢!别磨磨蹭蹭的,你再这样一会儿苏联的白熊们冲上来,他就死定了!”队长踹了一脚戴眼镜的战地书记沙利亚,要他去拉不远处半边脸全是血,倒在那已经不复存在的断墙后的小矮子。沙利亚才真是个新兵,连拿枪的姿势都太一板一眼,紧张的腿都软了。 “我去吧!”阿历克赛大嗓门的喊道,队长蒲扇一样的巴掌抽过来了,推搡道:“快去,阿历克赛!喊什么喊!我还没全聋!”他匍匐过去,坚毅的下巴偶尔蹭到地上的尖锐碎石也不在意,速度极快的爬到了昏迷的小矮子那里,硝烟和迸起的泥沙遮天蔽日,整个战场上竟然感觉连太阳都看不全,但曾经在这个国家的战场上持枪近十年,又怎么不熟悉这样的场景。 汽油味和血腥味麻痹了他的嗅觉,身材高大的阿历克赛蹲在断墙后,看了看小矮子,浅亚麻色的头发满是污泥,脸上血与汽油混在一起,什么都看不清,他用衣袖抹了抹那小子的脸,才发现原来他的耳朵被炮弹碎片削掉了,潺潺的往外冒血。 小矮子在队伍里最胆小,这点伤可是把他吓破胆了吧。 他猛地抽了小矮子一巴掌,就看着他过了半天才茫茫然的睁开眼睛,瞳孔在断墙的阴影中混沌茫然,阿历克赛看他醒了,便拖着他,趁着交火稍微弱一些的时候,弓着腰就往回跑。小矮子在乱石堆中被拖着走,屁股都要硌碎了,刚醒来就遭到非人待遇的他嗷嗷嚎嚎的惨叫起来,阿历克赛有点不耐的跑的更快,就在这时候一枚手榴弹被从敌方弥漫的硝烟中扔了过来,灰黑色的外壳在沙砾地上滚了几圈,看着就要朝他们滚来,小矮子也发现了,不顾头顶窜过的流弹,就要捡了扔回去,冒冒失失扑上去的行为让队长隔了老远骂了一句:“我艹!这傻子!” 阿历克赛比他反应更快,满是泥的军靴跑上两步,横飞一脚给踢了回去,二话不说的扛起小矮子,跑回了石头房子后面,呼了一口气,把他扔在了地上。 “阿历克赛,你还扔我,就不能轻点!”小矮子有了点精神,就开始抗议。 “滚你小子,要不是阿列沙(阿历克赛的小称/爱称)救你,你就死在那儿吧!”一人喊道。 “援兵什么时候来?通知上面了么?!”阿历克赛只觉得着急,不到三十个人在这里肯定守不下去。橘红色的夕阳映照着队长脸上血与汗,顺着眉间的皱纹留下来的血如同滑腻腻的油脂一般,反射着比这血还红的阳光。 “谁知道他们脑子犯了什么抽,这个高地已经占了快3个月了,竟然敢对我们出手了!以前都是打一下就跑,这次是得到新武器新支援了么,竟然敢正面对抗!”队长唾沫横飞的吼道,随意摸了摸脸上的血。 队长心下转念,低声说道:“阿历克赛……我觉得事态很悬。他们上午就开始攻击,我们守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早就向总部汇报了这里的情况,最近的营地派出援兵……也早就该到了。” “你是说?我们被当作弃子了?这明明是很重要的高地啊!”阿历克赛不愿相信。 “我怀疑是让这里失手丢掉,然后引诱他们去下一个据点……降低这帮土匪的警惕性,可是总部没下令撤退,我也不能让大家撤退啊。”队长皱着眉头。 “这样……”阿历克赛在石头房后探头看了看,几个带着缠头巾蒙面的狂徒分子总想跃跃欲试的突破火线,冲上高地。“等到第一波人冲上来,我们几个上去应战,让那几个新兵先走——然后我们殿后撤退,这时候顾不得命令了,我们要保住大家的命!” “命令才是第一位的!如果我们因为不遵守命令,让别的营地的战友遭到袭击,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队长却固执起来。 “老大!大家的命,大家都活着才是第一位!” “那就是逃兵,你知不知道啊,阿历克赛,如果我成为了逃兵,我再也没脸面回到总部,再也没脸面面对我这身军装了!” 高地背后就是一面断崖,虽然不是万丈深渊,但摔下去也绝对就是半条命没了,他们几乎被逼到死角,阿历克赛顾不得这些,他突然抬起枪柄砸昏了队长,对着剩下的人吼道:“现在听我的,所有人撤退!你们绕开断崖,从小路去前往东边的第九连营地,我去把老酒鬼带过来,我们几个老兵在这里殿后。” “扛好他。”他又扶着队长,交给沙利亚和小矮子。 老酒鬼从石头房另一边摸索过来,他是个圆脑袋矮个子的蒙古人,阿历克赛看着新兵们带着昏迷的队长,从小路偷偷离开,对老酒鬼点了点头。几个大胆蹭过来狂徒分子刚刚挪动脚步,接近他们的位置,几个老兵突然冲了出去,一把拽住他们的领子,扯进墙后乱刀捅死。 然而一瞬间,所有在山坡下不肯露头的游击土匪全部都冲了上来,枪声在安静后的一瞬间如同纷杂的鼓点猛然响了起来,连带着士兵们或愤怒或痛苦或毫无意义的吼叫,地上薄薄的雾气在一瞬间连同满地的砂石与灰尘,全被翻扬了起来,整个战场陷入了声嘶力竭的混乱! 苏联的老兵们大喊着无数次在洗衣服时被教官逼着吼出的爱国口号,一瞬间成为他们杀人壮胆的利器 ,几个人的嘶吼震彻了这片高原,连那一小队车里的新兵们远远听到回音也心绪澎湃! 攻上来的人数也并不算太多,两方真正开始了拼命的厮杀,老酒鬼喊着:“拿出迫击炮!”,朝石头房子里面冲去,一枚炮弹却突然落到他身后,他的脑袋差点被流弹碎片削掉,捂着光头滚进了战壕里,不再动了。 阿历克赛刚要冲过去扶他一把,一枚子弹狠狠穿过他的小腿,他一个踉跄朝后退去,然而对方的火箭炮却精准的朝他们所在的断墙后飞来。 “后退!后退!!”阿历克赛睚眦欲裂,对着老兵们吼道,一边踉踉跄跄的拖着受伤的腿朝后,躲开火箭炮即将爆炸的范围! 然而这个忠告已经晚了,他只看到了老兵们惊慌的脸,想要开始跑动的双腿,火箭炮击中瞬间掀起的火浪——一切如同慢放,一切的细节如此详细的烙印在他血管几乎爆裂的视网膜上。他只看得见火浪硝烟之中朝他胸口飞来的子弹,看得见被巨大的力量炸飞的老兵们的断臂血肉,看得见那些老兵们瞬间呆滞而痛苦的表情,看得见……这片高地上这夕阳中,无数几乎静止在空中的子弹与硝烟。 “砰!” 在爆炸声入耳的瞬间,胸口被子弹击中,溅出的热血混合着老兵们被炸飞的身体喷洒出来鲜血,劈头盖脸的朝阿历克赛砸来,所有的子弹都恢复了看不见的速度在天空划过细痕—— 被气浪掀翻的阿历克赛就这样,保持着无法接受的表情,滚下了断崖,撞上了无数凸起的石块,滚进崖底,落入了陡崖山坡下的溪流中。 ☆、【男宠】 “阿历克赛?!阿历克赛——”陶季朝山岗上跑去,尖锐的碎石块硌的他脚底生疼,然而那里传来的枪声与爆炸声,却让陶季心惊肉跳。“阿历克赛!!”他远远的看见几个战场外围的阿富汗人,伸长脖子喊道。 然而陶季来的不是时候,太阳几乎半边身子垂入天边浓厚的云与山中,阿富汗的土匪们正在清扫战场。陶季的呼声几乎惊动了所有人,面上表情明显慌了的他只看到了一地的尸体,以及阿历克赛曾经住的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房子。 他倒退了两步,明明看着土匪们端着枪警戒的朝他走来,却有点恍惚。他感觉阿历克赛不可能死,但一地的尸体告诉他,阿历克赛的期望,似乎在这一天之间,毁了一半。 陶季有一种早知就会如此的静默,更有一种不舒服,虽然知道阿历克赛这种老好人迟早会被这世界逼疯,但真正看到事情这么残忍的时候,他有一种蛮悲凉的感觉。 “他没死啊。”陶季看着思路运转之间,身边凌空出现的几支枪。阿历克赛不但没死,也应该没离开太远。 “呔,看我遇见了谁?”正当着他准备开始攻击的时候,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坡上,他高高的站在一块巨石上,陶季不得不昂起头来。那人带着墨镜,扛着便携肩扛式火箭炮,镜片后的眼睛似乎在看着陶季。 奥马尔。这是陶季多次听说过名字,却从来没能真实交手的人。陶季身边的枪支瞬间消失。 “你认识我?”陶季昂着尖削的下巴。 “呵——谁不认识,现在加德兹这边有名的绝户啊。你这小子至少在加德兹城内砸过十几家店铺吧。”围着黑色面巾的他说道。陶季却了解了,是这家伙带人冲上的高地。现在仍然有40多个匪贼还站在阿里克赛曾经的营地上,他们一边清扫战场一面把房子里的东西搬出来清点着有什么能用的。 陶季沉默的看着奥马尔背后,有人从房子里抬出了一个小木柜,正是陶季放小物件的那个木柜。他们粗暴的砸开木柜,把陶季收集的漂亮物件全都倒在沙地上,有些惊喜的评论着,塞进自己怀里。 “当然你这小子跟我的仇,还不浅呢。当初是谁杀了我那么多手下!朱姆朱马到现在还贴着你的追杀令,今天可别想就这么逃脱!”奥马尔话音未落,就抬起枪来!陶季反应更快,双腿一蹬,抱成一团直接滚下山坡,奥马尔却不肯放过,他招呼着自己的兄弟不停地追着陶季。 陶季在荒原上撒丫子狂奔,对方人多势众,他可没能力与40多人正面交手。阿历克赛所在的营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陶季不要命的炮,却找不到一个村子让自己躲藏,眼见着那帮人还在不要命的追着,陶季却已经跑得两眼发花,他跑过一个混凝土的桥,速度越来越慢,眼见着奥马尔的手下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他急的跳脚的时候,一辆小型的破卡车从身边呼啸而过,陶季猛地一跳,扒上了车,然而自己的步枪却被跳车的动作甩掉了!不过陶季也管不上了,他往后看着奥马尔和那些手下离自己越来越远,咧开了得意的笑,一边冲着奥马尔的方向比中指一边喊道:“有本事你丫来弄死我啊!” 他正嚣张得意的时候,却听到自己背后响起来枪支拉开保险的声音。“滚下车去。”一个汉子沉声道,陶季僵硬的转过头来,只看到一个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站在车厢正中央,一群11、12岁的小男孩儿蹲在车厢里,有些惊慌的看着陶季的出现。 “啊……啊,我这就下去。”被人拿枪指着又兵器不在手边的陶季不得不软下语气。 “哼?长得还不错……可惜稍微大了点,如果再小两岁就好了。”那人笑了起来:“不是本地人,嗯……老大,你看他是哪个地方的人?”被称作老大的男人从驾驶舱中爬出来,跳上车厢,摸了摸下巴笑道:“应该是亚洲人,啧啧,真是长了双漂亮的眼睛,瞧瞧,这不服的表情。” 陶季看着那些蹲在车厢中的小男孩□的双脚,脚腕上的铃铛,才反应过来,这是一辆人贩子的车。他突然跳起来,一把抓住络腮汉子的枪柄,朝侧面压去,一击肘击狠狠砸在他腹部,与此同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狠狠扣紧手指!陶季的指尖陷入汉子脖颈柔软的肌肉中,掐的他不断痉挛。 从驾驶座跳过来的老大愣了一下,猛然抬枪对准陶季:“放手!” 陶季冷笑一声,他手指收紧,动也未动,然而本来想要变出的枪支却并未出现,他慌了神!难道阿历克赛在朝自己的反方向前进?!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远到他的能力完全用不了?! “放手!”老大突然开枪,陶季一偏头,子弹却仍然划过他的耳廓,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黏湿的血流进了他衣领中。那个老大似乎并不慌乱,双手上的老茧似乎证明着他也拿过很多年的枪,陶季这时候完全处于劣势,他只能松开手,倒退了两步。 老大还在用枪指着他,陶季退了两步,刚打算直接跳车,突然感觉脚腕一紧,两只镣铐已经紧紧扣在自己脚上,陶季慌了,刚要挣扎,镣铐那头被狠狠一拽,陶季猝不及防的摔倒在车厢上,络腮胡子的大汉近两百斤的体重突然压过来,他被这一屁股压的差点断气,然而挣扎之间,手上竟然被套上了铁的锁链,那个大汉拖着还在扭动挣扎的陶季,把锁链扣在车厢旁边的围栏上。 “放开我!我艹,我不就是随便搭个车么?”陶季明显遭遇了不在他想象范围内的突发事件,自己的猝不及防却被制住。 那个老大看着陶季被套上手铐脚铐,才笑了起来:“亚洲男孩儿,太难得一见了。年龄虽然稍微大了点,但还是青嫩的很啊。” 陶季一向最讨厌被这样评价,他一口唾沫狠狠吐在那个老大脸上,他毫不在意的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走过来蹲在陶季身边。似乎知道陶季的易怒,他故意在挑弄陶季生气。 那个老大没有胡子,30出头,穿着羽绒背心和套头羊毛衫,抓起陶季的一只脚腕,脱了他的鞋。“啧啧,真脏,不过脚趾长得还不错。”那双手抬起陶季脏兮兮的脚,拨弄着那圆润的脚趾头说道。陶季真想把自己的臭脚丫子踹那人脸上去,只可惜锁链太短,他怎么都够不着。老大的手指往上摩挲,抬高陶季的裤腿,摸了摸他的膝盖和小腿,那粗粝的手指若有若无的划过肌肤的感觉,似乎在挑逗他一样,真是糟透了。 他似乎很满意陶季骨骼的形状,宽大的裤腿已经被撩到了膝盖以上,那个男人挑了挑眉毛,掐了陶季大腿上的嫩肉一把,陶季条件反射的两腿一并,破口大骂:“我艹你大爷!你——” 他还没说完,那个男人把手掌竖着塞入他并起的大腿之间,却发现他的手掌却几乎插不进去。“哈哈,真是不错的身体,肌肉和骨骼的状态恰到好处。”老大似乎早就知道他动手一掐,陶季就会并起腿,故意这么做的。 “你……妹……”陶季被他的行为弄懵了。他似乎听说过,如果大腿并起之后,缝隙越小就说明骨骼长得越好…… 他还没说完,那个老大就一巴掌扇过来,打的陶季一脑袋撞在车的围栏上,两眼直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疼起来。这么多年,除了陶胜龙还真没几个人敢打陶季,他怒火猛然就烧了起来:“滚你妈B,你敢打老子!!有本事你解开我,我打的你屎都拉出不来!” “嘴放干净点。我这是再教你,到时候你被带进场里,带进那些大老爷的宴会上,在这么唧唧歪歪,小心直接被一枪崩死。”那个老大用刚刚握着陶季脚的手,捏住了陶季的下巴,低声伏在他脸边说道,胡茬与干裂的嘴唇蹭着陶季的脸颊,不知是在说话还是在亲吻。 陶季气的喉头哽住,他只屈服于陶胜龙那种时时刻刻能把他把玩在手心的人,谁料到在这个遥远的国家,几个人贩子也敢扇他。络腮汉子一会儿拎着一个茶壶走过来,两个人强行掰开陶季的下巴,把铜质的壶嘴塞入陶季口中,壶嘴抵在口腔深处,喉咙深处涌来想要干呕的感觉,却逼着他不得不下咽那壶中的液体。 铜质的壶嘴离开陶季的嘴唇,带着几条连粘的银丝,然而陶季已经感觉到了从头顶泛起的无力感。 “太不老实了,这孩子攻击性太强了,我只能给灌了点这个。”络腮胡子说道。 “灌吧灌吧,就跟个波斯豹一样……这孩子。” 陶季可算是一不小心掉入虎穴,他昏昏沉沉的挤在一群小男孩之间,不知道是谁在他迷糊的时候,给他脚腕上套上了铃铛。陶季稍微有点力气的时候,发现自己坐着的卡车停在一个城市的街道上,天也完全黑了,这个城建筑大多破破烂烂的,城内安静极了,他们正停在一处大宅的后门处。虽然说是大宅,只是有很高的围墙而已,里面的状况,陶季也看不清。 “下来——”有人打开了车厢的围栏,让那些男孩们一个个跳下来。陶季扶着围栏站起来,络腮胡子的男人手抓在他后颈,把他从车上提了下来:“快点。” 陶季环视四周,却发现自己想逃简直就是扯淡,后门处都似乎有无数拿枪的散兵站着。男孩们都光着脚,排成一队走入后门,他们鱼贯而入,别的男孩儿都低着头不敢乱瞟,陶季却大胆的审视着围墙内的建筑。似乎热闹的前院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很远,院子里的建筑大部分都是白色的,结构笔直线条僵硬,2-4层的高度,他看了半天也只觉得头晕眼花,还没来得及再看几眼,就被人一巴掌拍在后脑上,推搡着进了一间小屋子。 “快点洗,衣服都在这儿,老爷们都等着呢!” 小浴室又脏又挤,所有的男孩们都开始脱掉衣服,陶季也一向不知廉耻惯了,衣服一脱就挤到淋浴头下面,在这个缺水的高原洗一次澡实在是太困难了,陶季深色肌肤在一群男孩儿白嫩的身体中显得尤为眨眼。 “把头发拆了。”一个男人说道,陶季一回头,才发现一群散兵挤在低矮的浴室门口,舔着嘴唇看这些男孩们洗澡。 “不拆。”陶季很横的说道。 “你不拆我就一枪崩了你!”陶季知道这些土匪们可不会像阿历那么老好人,识趣的解开了小辫子上绑着的脏兮兮的彩绳,他的头发特别难拆,陶季站在淋浴头下面细细的拆着头发,黑色的发丝因为长期编着有些微卷,放下来之后差不多齐肩长,昏黄的浴室灯光下,水珠滑过他深色的脊背,光滑的肌肤几乎看不见毛孔,那下面隐藏着陶季这只小豹子随时都能爆发的狠劲。 阿富汗的散兵们站在门口,不少人的眼睛都盯着陶季的脊背,盯着从他后背上滑下的水珠,一直流过他的臀,流向那结实而纤瘦的双腿。“啧啧,这小子,要是没有老爷要走,我今儿去找他。”不少人这么议论道。陶季听得有点暴躁,他真想把自己的脚趾塞进那帮家伙的鼻孔里去,可是自己身上又没有任何武器,能力也用不出来,陶季不得不忍受着。 他草草洗了洗,穿上了深蓝色的长衫以及宽松的没到脚踝的裤子。男孩们排着队在这所大宅里穿梭着,陶季站在队尾,那个老大拿枪指着他,让他和大家一起往前走去。 “好了,男孩们,马上就要到你们上场的时候了。”一个蓝衣服络腮胡子扛着枪的男人站在回廊下面,对男孩们说道:“音乐不停你们就不许给我停下来,一直跳一直跳,懂不懂?!老爷们都在说话,所以你们跳舞的过程中不能说一个字,跟着你前面的人,边转圈边跳就好。” 他说着,队尾老大凑到了陶季耳边说道:“可别想耍滑头,好好跳。做错了一点就只有死路一条。” 蓝衣男人手里拎着收音机,他打开了音乐,里面放着的是阿富汗味道浓厚的传统音乐,音乐响起的一瞬间,所有的男孩儿们都开始转着圈,晃着脚腕上的铃铛,开始了没什么节奏的稚嫩的舞蹈。陶季站在队尾,他看着蓝衣男人锐利的眼光朝他看来,不得不硬着头皮,舞着手腕,也跳起了舞。他会一点点柬埔寨当地的民间舞,就是脚腕上和手腕上动作特别多的舞蹈,也就这样浑水摸鱼的跟着一队男孩,进入了宴会。 宴会载歌载舞,名贵的地毯随意的铺满了地面,前院中央的游泳池上漂浮着蜡烛,墙壁上挂着彩灯,传统的食物和奶茶摆满了一条一条的长桌。男孩儿们的进入几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或穿西装或穿荡涤服饰的男人们看着男孩们的双脚欢呼起来,他们放下手中的酒杯,拍起手来。 “多么有天赋的小哈扎拉人啊。”陶季听到有人这样感叹着。 然而整个会场漂亮的灯光中,他却发现全场没有一个女人,而几个明显是男人化妆成的假女人穿着女人的长裙,在地毯上跳着舞。然而陶季的肤色五官,以及跟别人不一样的柬埔寨活泼的民间舞,也引 起了那些男人们的注意。 满眼望过去都是胡子胡子和胡子,陶季头晕脑胀的继续跟在男孩后面边走边跳,丝毫没有在意到大家基本都在看着他。 一个人突然挤开了人群,朝陶季走过来,陶季一时没注意,那人一脚踹向他,冷笑道:“我还是抓住你了。”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副墨镜……正事没戴着面巾的奥马尔!以为自己逃脱了的陶季,没想到自投罗网,这宴会宴请的人中竟然还有奥马尔?! 奥马尔结实的手臂伸过来,提着陶季的衣领就把他拽起来,怒极反笑:“你还真会躲啊。”摘掉魔镜之后的那面孔,明显就是2个月前,自己在朱姆朱马的小巷里,吐了一脸口水的假奥马尔! “完了……”陶季傻眼的喃喃道。 男孩们都停下了跳舞,看着这俩人,另一边却又有人的声音在音乐中传来:“奥马尔,听说那是你要送给我的男宠?”陶季转过头去,只看到端了一杯红酒的迈哈迈德从人群中走出来,他蓝色的眼睛在蜡烛与彩灯的照耀下显得如同琉璃一般,他笑着说道:“原来也是我曾见过的人啊。” 游泳池的波光倒映着迈哈迈德毫不吃惊的面容,他看着被抓住衣领的陶季,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 陶季这才真是快跪了,他一不小心,把自己送入了最大的仇家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去百度“阿富汗男宠”的人应该不多……所以我把百度搜出来的内容给大家复制一下。 由于社会慎防男女之别,阿富汗一直有个传统,一些男童被打扮成女孩子带到派对上跳舞表演,玩弄“男宠”甚至成了权贵们地位的象征。而很多沦为性奴的男童并不憎恨虐待他们的主人,有些甚至想在长大后也能豢养男童。近30年来的战争导致阿富汗人普遍贫穷,迫使男童不得不出卖自己。 。由于社会慎防男女之别,阿富汗一直有个传统,一些男童被打扮成女孩子带到派对上跳舞表演。这种习惯近年在阿富汗北部重新苏醒,在那里,玩弄“男宠”是权贵尤其是民兵领袖们地位的象征。 一名阿富汗民兵组织指挥官曾说:“有些男人喜欢玩狗,有些喜欢玩女人,我就喜欢和这些男孩玩。我结婚了,但我更爱男孩子,在这个地方,你不能带着女人去参加宴会也不能让她们为你跳舞,但那些男孩能,他们就是我们的威望。” 在阿富汗北部,前军阀和游击队指挥官们会为了他们的男童舞者,展开激烈的竞争。无胡须男孩也会在市场表演,长得好看的男孩就会被卖掉。 一名前游击队指挥官承认:“每个人都想要跳得最好、最英俊的男童。有时候我们聚集起来,让我们的男童们跳舞比赛,谁赢了谁就是最好的男童。” 在一个舞会上,一名阿富汗男子骄傲地仰头看着镜头。一般来说,主人会给许多男孩提供大量昂贵的衣服甚至给车,因为这些主人想要以此显示他们的富有以及社会身份。但如果男童们拒绝表演或者没有按照主人说的去办,他们就会受到毒打。 舞会结束后,“男宠”们就成了主人性虐的玩物。 咳咳……那啥,解释个名词啊,哈扎拉人是阿富汗与伊朗的第三大名族,是一个非常骄傲的民族。 ☆、【被俘】 陶季站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他的脚看似拘谨的并着,眼光却毫不拘束的打量着这个装饰华美而现代的房间。迈哈迈德姿态随意的坐在软绒沙发上,镶嵌彩色玻璃的灯明亮极了,映照着迈哈迈德烟斗中升起的灰色烟雾。 奥马尔站在沙发后面看着陶季,眼神却是却是似笑非笑又闲散。 陶季闻着烟味有点蠢蠢欲动,那是属于古柯的香味。他抖了抖脚,脚腕上的铃铛声音清脆地响起来,与此同时迈哈迈德也笑了起来,却不是对他说话:“奥马尔,你说我该怎么对他好呢?挖掉他的膝盖和眼睛都难以祭奠死去的兄弟啊。” “你要是不要就给我,表叔,我倒是想管教管教这种家伙呢。”奥马尔也笑了起来,他下巴上的伤疤早就长好了,却再也没蓄胡子。 “你能管得住?”迈哈迈德挑了挑眉毛,蓝眼睛在烟雾后有些看不清。 陶季一面状似观察着沙发旁边的电视,一面思索着自己逃出去的方案。明明心里也紧张的要死,绷紧着神经听那二人的对话,却强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迈哈迈德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热闹的窗外,拿起桌上的手枪走过来:“奥马尔你倒是有想收服这小子,为己所用的想法,但你瞧瞧呢,现在还是这副不服管教的模样。”陶季有些紧张起来,却也更加兴奋,他巴不得迈哈迈德靠近他,给他能够反击的机会。 “你看,这小子一定想让让我在往前进一步。”迈哈迈德在离陶季三步的地方停下来:“想要用他的小爪子掐住我的脖子吧。” “表叔——” 迈哈迈德却还是含着笑,他抬起了枪,对陶季说道:“你敢不敢站在原地不动。”陶季抿紧了嘴,他有点紧张,常年养成的习惯让他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就想条件反射的躲开或反击。“你若是站在原地不动,我就不杀你。” “好。”陶季张口:“你说的。” “对,我说的。”迈哈迈德了然而愉悦的笑了。陶季黑色的眸子里映照着迈哈迈德的笑容和他背后漂亮的灯罩。“我不动。” 迈哈迈德抬起枪,对准他的额头,笑着扣动了扳机!然而陶季却食言了,不但是由于开枪瞬间的条件反射,而是他不能赌,他不能用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手里赌!他也不可能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心情,决定自己的命运! 陶季一低头,避开子弹,俯身抬腿横扫,想要击倒迈哈迈德,却只看到了迈哈迈德早知会如此的笑容,这个蓝眼的男人总是笑着,总是这么可恶的笑着!身体没力气的陶季还没弄倒迈哈迈德,就感觉小腿传来穿刺的痛楚,他还没再动,微凉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额头上,圆弧的轮廓在他的皮肤上压出微微的凹痕。 “都说了你如果动了我就杀死你的。”迈哈迈德的普什图语说的卷舌音极重,听起来有一股呢喃的味道。 陶季忘了,他忘了迈哈迈德比自己强上许多,几个月来在阿历克赛身边放肆又嚣张的生活,让他忘了对待这样的强者该学会卑微的。 “我不相信你。”陶季垂下长长的睫毛。 “恰好,我也不相信你。”迈哈迈德说道,他俯□来,单手还拿着烟斗,烟草的浓郁味道扑在陶季的脸上。“不过我倒没说现在杀了你。” 迈哈迈德把枪移到了陶季的肩膀上,说道:“等我确定你这小子实在是没有办法被收服的时候,我再杀你。不过那时候,奥马尔你也别想了,我都收服不了这小子,你就更没那个能力了。” “砰!”“砰!”迈哈迈德连开两枪,分别打在陶季肩上与腰侧。陶季痛的皱起了脸,闷哼了几声跪倒在了瓷砖上,鲜红的年轻的血液从他身上流下来,在瓷砖地上潺潺的蔓延开。 迈哈迈德又笑了起来,他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味,说道:“真好,这年轻的新鲜的味道,真是好闻的很。”陶季讨厌这个人,讨厌他永远不变的笑,讨厌这个一副教导收服自己的模样!陶季看似过去的生活那么不幸,然而他又是幸福的,对他最残忍的陶胜龙眼中也有即将溢出的宠爱,他总能比同龄人多一份骄纵。 然而这个同样手段狠辣的人,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骄纵放肆,因为那人眼里根本没有自己的模样,有的那一点点兴味,也凉薄的可怕。 陶季突然发狠起来,他觉得自己如果不现在逃离这里,以后的日子都不可能会好过!他肩膀痛的几乎动不了,但仍然从地上弹起来,陶季跳起的瞬间一掌劈向迈哈迈德拿枪的手,迈哈迈德愣了一下,有些没想到他在中了三枪的情况下还想反抗。 手枪脱手,掉在瓷砖上转着圈滑出去,迈哈迈德反应极快的拿着手杖狠狠戳向陶季小腿后的神经,陶季逼出了从未有过的认真!当初落到陶胜龙手里,也是因为自己最初没能从他手里逃脱,我可不想再重蹈覆辙!包着金属的手杖末端没打到陶季,反而重重的击在了瓷砖地上,昂贵的瓷砖地板被击碎,陶季猛然弹起来,一拳砸向迈哈迈德胸口,迈哈迈德一不小心竟没躲开,被陶季一拳打的后退两步。 不过就在这种状况下,迈哈迈德也如雾都的绅士一样进退有度,他黑色的皮鞋后退一步,踩稳地面,抬起手杖狠狠抽向陶季的脸颊,他本以为这小子会躲开,没想到陶季一偏头,张口咬住了手杖!迈哈迈德的用力一击震得陶季牙缝中都流出血来,竖起的眉毛和眯起的细长眼睛紧紧盯着迈哈迈德,坐在沙发上的奥马尔也因为这瞬间的变故站起来。 “去死!”陶季在手杖上留下深深的牙印,咬着口齿不清的低声说道!他已经一脚踢向了迈哈迈德,迈哈迈德只能松手放开手杖,而陶季等的就是这个,他一把抓过手杖,袭向迈哈迈德,并不趁手的武器也让他用的虎虎生风,迈哈迈德不得不连退几步,陶季却不再追逐,他一把扑向窗户,手杖砸开玻璃就往外窜去! “砰!” “啊——!”陶季还未跳出房子,就惨叫一声,奥马尔拿着步枪,一子弹打中了陶季的大腿。子弹灼烧扭曲肌肉的痛感,让这个14、5岁的孩子几乎痉挛。“你以为你这是硬气么?!我随时都可以崩了你!”奥马尔高声喊道。 然而陶季也再没力气爬出去,他软软的从窗边滑下来,在窗台上留下一片血痕,跪倒在了瓷砖地上,立刻有几个大胡子的散兵冲过去制住了他,反压着他的手臂,把他的脸按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呼……呼……”狼狈的陶季黑色的长头发被血液浸湿,一缕一缕的粘在脸上。 “我本来不想出手的。”迈哈迈德蹲下来,“就算你死了,死去的士兵也没法活下来,不如对你善加利用,让你成为我的兵。这是我的本意,然而你却逼着我一次次对你出手。” “你是哪国人?到阿富汗来做什么?为什么想杀我?我有太多疑问想要问你,不过我想……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听你一一回答。” 陶季下巴被压在地面上生疼,他昂起脑袋来,桀骜与充满恨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迈哈迈德。“想要让我当你的兵,你就想让老子崩你几枪!” “呵,睚眦必报的小玩意儿。”迈哈迈德笑着缓缓站起来,然后抬起手杖,毫不留情的砸向了陶季的后脑,亚洲的少年两眼一翻,软软的倒在了地板上。 * “呃……”阿历克赛只感觉有两只小手在粗暴的抓着自己的脸,胸口与双腿痛的他几乎要喊出来。“滚……开。”那双小手搓了搓他的脸颊,阿历克赛憋出这两个字。 “别闹了,卡图。”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那双小手便离开了自己的脸,闭着眼睛疲惫到极点的阿历克赛微微舒了口气。眼皮似乎感受到了微光,阿历克赛过了很久才缓缓睁开眼来。他只看见了半边黎明的天空与半边的茅草屋顶。 “咳咳。”他强撑起无力的手臂,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赤着上身,躺在草席上,胸口裹紧了纱布,一股劣质而诡异的草药味道从伤口处散发出来。他环顾了四周,才发现一个坐在药炉边的身影,蜷着手脚藏在草棚的阴影里,天空看起来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稀薄的晨曦让事物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你好,请问你是?”他坐在草席上,声音嘶哑的问道。 “呐。”一声熟悉的音调拖了很长,说道:“你醒了呐。”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先看到的就是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那身花衣服。 这是……?看到那张画着诡异妆容的脸,他总算想起来了:“卖货郎?” “你认识我?”卖货郎抬了抬头,露出了高挺而纤细的鼻梁来。他灰色的眼睛透明的都显得有些空洞了。 “啊……算是吧。”阿历克赛以为卖货郎认识自己,所以才救自己的,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认出自己来。“咳咳,这是哪里?”他一咳嗽,就胸口痛得厉害。 “南方,加德兹南方挺远的地方呐。”他依然涂着紫色颜料的上唇再说话的时候翘起来,看着颇为诱人诡异。“我在河流的下游发现你的,顺便要到南方来,就把你也装在了车上。” “啊,真是谢谢了。”阿历克赛完全没想到一个阿富汗的民众也会救自己,若是让别人发现了,早就把自己拖进村庄乱石砸死了。“太感激不尽了。” “我下半个月才会去加德兹附近,你可以到时候养好伤,跟我一起上路呐。”卖货郎依然说的声音缓慢而低沉。 “下半个月?!那太晚了,我可等不急!”阿历克赛说着就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使不上力,他慌了:“我的腿怎么了?!” “被爆炸波及,受了些伤,你要……过几天才能走路呐。”卖货郎站起来,他花外衫的袖子挽起来,露出白皙的手腕。“下半个月你能起来就不错了。”一个小男孩儿从草棚中跑出来,拖着一个又脏又破的熊布偶,正是卖货郎的弟弟卡图。 “你有没有……发现我别的兄弟。”阿历克赛艰难的问道。 “没有。”卖货郎简短的回答着,他纤长的手指掀起了煮药的粗陶锅盖,拿着勺子搅拌着,空旷的荒野上,天边渐渐露出的粉黄色让他长袍下消瘦却健朗的骨骼显得很美,阿历克赛似乎有点明白当初给他戴上脚镣的那个人的心情了。 “我能救你已经很不错了呐……附近的山区已经到处都是游击了呐。”他侧了侧脸,似乎安慰一样的补充道,但这根本不是安慰。阿历克赛的战友们又有几个会有他这样的幸运,被人救走。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有烟么?” 卖货郎点了点头,从草棚里拿出了一盒受潮的土烟,阿历克赛拿着火柴,划了好几次才划出火来,他一面垂着眼睛抽烟,一面捏了捏脖子上还在的吊坠,陶季已经在他感知不到的位置了。 果然啊,那孩子如果知道自己出了事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再给自己找别的事儿干吧,说不定他已经能够搭上去往柬埔寨的飞机了。 突然阿历克赛感觉有些凄凉,战友们的生死未卜已经是说不出的痛楚,然而经历了许多事的他活了几十年,落到这地步依然是孑然一身……不由得想要感叹啊。 第二天,阿历克赛从草席上强撑着站起来,找了根粗而结实的木棍撑着,勉勉强强走了起来。卖货郎和弟弟卡图去了村子里,阿历克赛在屋里找到了几条缠头布,解开裹在了脸上,踉踉跄跄的也想去村子里看看。他的军装早已被换下,阿历克赛撑着拐棍就跟个残疾人一样,反倒更不引人注目了,因为这村子里近三分之一的人都是缺胳膊断腿的,他们常常挤在固定的山坡上,抢夺着美国空军投放下来的义肢包裹和宣传材料。 一个包裹若是落在了人群中,必定开始了疯抢。 阿历克赛进了这个半大的村庄没多久,就听见了孩子们的呼声,他们从自己的院子里跑出来,带着脏兮兮的小圆帽,穿着绣满花花草草的开襟背心,跑向了村子中央。阿历克赛连忙又往前蹭了几步,很快就听到了玩具的响声和卖货郎脚腕上铃铛的声音,他依旧穿着让人眼花缭乱的袍子,妆容丝毫没变,身上挂满了各种玩具,脖子上甚至还搞笑的架着深红色小木马,过多的彩漆玩具几乎缀满全身,弄得他难以走得动路,但他仍然面无表情的晃着手里的小鼓,低声喊道:“卖货郎来了……” 孩子们似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朋友,尖叫着笑着去拽他身上的物件,大人们匆匆忙忙的出来给孩子们付钱。卖货郎整个人都有一种被生活所逼迫的滑稽模样,然而孩子们的笑容又这么真实,不论战争多么残酷,都不能阻止孩子们的玩乐,不论天气多么莫测,都不能阻止鸟儿的歌唱。 作者有话要说:阿历克赛以后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写他的戏份,主要以陶季为主。 不过我也觉得,他的戏份也没啥好看的(你够了!) ☆、【愤怒】 陶季越发的觉得困,困的好像有谁把他往深渊里拽进去。然而眼皮上透出的微光逼着他的脑子清醒起来,他回想起了昏倒之前的事儿,不由的紧张起来。我在那里?!他眼珠在眼睑下面乱转,却半天都睁不开眼来。 有一双手拨开了他的眼皮,说道:“才睡了几天,就眼睛都睁不开了。”陶季眯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出那句普什图语的意思,他睁开眼来只看到一个穿着白褂子的胡子男人背对着窗户站着,而他正躺在一张矮床上。 “唔……我要喝水。”陶季哑着嗓子说道。那个貌似是医生的男人用小瓦罐喂了他一些水,陶季渴的受不了,连着喝两罐才停下来。他看着自己正呆在一间典型的病房中,迈哈迈德的家里竟然还有单独的病房? “去通知迈哈迈德老爷,这孩子醒了。”这个男人说道,一个蹲坐在门口的半大男孩儿连忙点头,弓身跑了出去。 陶季只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动也动不了,他刚想抬手挠挠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根锁链固定在病床边上,这是搞什么啊喂!陶季直接就火大了,一把夺过喝水的陶罐,狠狠砸在了地上:“给我打开——”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莽撞了,这个锁链的钥匙怎么可能会在一个医生手里,已经落到了别人手里,乱发脾气只能给自己招来麻烦。大概是阿历克赛的老好人脾气让陶季得意忘形了,他接受不太了这种落差,有些暴躁的拽着锁链,矮床也让他拽的乱晃。 “艹他妈B的。”陶季低声骂着,狂躁的一把扯开被子! ……然后他又默默捂上了。 为毛我没穿裤子啊啊!!本来想发火的陶季觉得自己真心丢脸了,在胡子大叔憋笑的表情中默默的单手捂住了脸。唔……真他妈丢人。 “托扎尔医生,迈哈迈德老爷说看好他,别让他伤口弄裂了,更别让他跑了。”那个跑出去通报的半大男孩儿跑了回来,蓝色的拖鞋踩得噼里啪啦只响。 “没说别的?”托扎尔似乎因为医生的身份备受尊重,他拿起了铁盘里的镊子问道。 “还说……如果他不安分,就给他注射催眠的药。”半大男孩儿看上去比陶季还小一些,低着头垂着眼睛,孩子应该有的天真骄傲半点都没有。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一会儿端点酸奶过来。”托扎尔吩咐道。他一面吩咐着,一面掀开了陶季的被子。 “你干嘛!”陶季猛地捂好,戒备着说道。 “给你换药啊……”络腮胡子医生有些无奈:“别倔了,先把伤口养好再说。” “那,那你先给我找条裤子啊!”陶季还是不肯撒手。 “你的伤口都在腿上,不能穿。” “随便给我一条短裤也行啊——你要是想这样给我上药,我死都不会同意的!”陶季昂着尖瘦的小下巴固执道。 那你就去死吧。托扎尔真想对这个臭毛病的男孩儿说,可毕竟是迈哈迈德要的人,他叹了口气,对守在门口的半大男孩儿说道:“你有没有干净的半长裤子,拿来一条。”过了好半天,才有人送来一条麻质的短裤,陶季腿上受伤,自己不方便穿,托扎尔想要帮忙搭把手,却被陶季龇牙咧嘴的威胁了。 最终,固执的陶季像只蚕蛹一样,裹在被子半天才给自己套上短裤,累的满头大汗。他四仰八叉的躺在矮床上,跟个享受服侍的贵族一样让托扎尔给他上药。啧啧,真是个没有丝毫囚犯自觉的孩子。 “真是好肤色。”镊子戳入结痂的伤口中,托扎尔看陶季一言不发,以为他疼得受不了,连忙想要说几句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陶季本来在发呆,听了这句话貌似冷笑的哼哼了几声。这肤色,呵,当初只是自己想要区分自己和那些陶胜龙养的白花花的小男孩们,故意晒的。仿佛就是肤色不同,就能证明他和那些男孩们不一样,他还故意受伤,仿佛只有身上的伤疤才能证明自己是名战士,而不是娈-童。 他一想到陶胜龙,就有点不远再往下想了,转念间有考虑到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要他服软其实也容易,陶季不得不承认迈哈迈德也是一号人物,他和陶胜龙都是非正规军的首领,同样是土匪,一个满身匪气,一个优雅淡定,他承认迈哈迈德也是强者,但无论如何他都有点咽不下那口气,我白白被打了几枪,难道就这么认输,如果我认输又能怎样,那个家伙一副一定会看到我向他低头的模样! 换完了药之后,托扎尔医生笑了起来:“如果你不偷跑,晚上我送你件礼物。” “礼物?”懒懒趴在床上,撅着屁股玩锁链的陶季抬了抬头。 “美托拉宗,你知道么?”托扎尔说道:“我看了你的血检就知道你有吸毒的习惯,美托拉宗是这两年出来的新药,我给你带来一点尝尝?” 跟着陶胜龙走南闯北做毒品生意的陶季自然知道美托拉宗,他眼睛亮了亮,说道:“好——我们那儿都管这个叫‘佛得’,你多拿点儿啊,我快憋死了。” 陶季哪有几分囚犯的模样。 等到了晚上,他躺在矮床上刚吃过美托拉宗,正兴奋又有点神经质的把自己的锁链扯得哗啦作响,脸都泛起了药物刺激出的红晕,托扎尔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小小的病房里没有别人。陶季被药物刺激的整个人都抖动着在被子里小声的笑着,指甲抠着被子,窸窸窣窣直响。 奥马尔就是在这时候来的,病房在一楼,他推开了窗户,跳了进来。这片高原上的月亮明亮而坦率的映照进了病房,奥马尔看到了在床上抖个不停的陶季,吓了一跳,刚要走上前去看个清楚,他还没碰到陶季,这个小子突然从床上弹起来,五指狠狠抓住了奥马尔的衣领,剧烈的动作震得锁链直响。 “哼——想偷袭我。”脸上泛着红晕的陶季晕晕乎乎的笑了起来,得意的表情和笑出的两颗小虎牙,倒显得那张脸上充满稚气与可爱。 “哈?”奥马尔没有带面巾和魔镜,被他拽的踉跄向前一步。 “奥……啥玩意儿来着……不管了,我知道你有钥匙,快给我打开!”陶季把脸逼过去,盯着奥马尔看了半天,说道。 “你找我要钥匙也没用,要是都在迈哈迈德那里。”奥马尔有点无奈的说道:“我看你精神真是好得很——” 陶季听了他的话,松开手狠狠推了他一把:“哼,没钥匙我就懒得搭理你了,滚吧。”奥马尔却有点想笑,明明自己来找这小子算账,怎么却变成了这样。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抓你——”奥马尔一把抓住陶季的手腕,俯□子问道。 “因为我杀了你的人。”陶季眯着细长的眼睛,斜睥着说道。 “哦……不不,你杀的那些手下,我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全,或许说那种手下,一抓一大把,我根本不在意。”年轻气盛奥马尔面容上满是无所谓,若是阿历克赛听了他的话必定很恼怒,但陶季毫无反应,他甚至从心里认同了这句话。是啊,那些人,那些在战争中不知为了什么而当了散兵的人们,真是多的……死了也无所谓。 “那又是因为什么?”陶季反而放松下来,毒品的兴奋劲儿就快要过去了。 “你愿不愿意来做我的兵。”奥马尔低声说道:“你没有主人吧。” 陶季突然又想笑,奥马尔显得太过轻率了。“你怎么知道我背后是谁?你要我跟你干,说不定哪天我就偷偷捅你一刀哦。而且,我也不会跟你干,你太年轻啦。”陶季口气如同是个战场上的老人一样。“你拥有的全部都是迈哈迈德给你的,你说不定连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我可不愿意跟你干,哪天小命都可能保不住呢。” “谁说我有的都是他给我的!”奥马尔突然竖起了浓密的眉毛,有些火大的说道:“我虽然参军只有几年,可也是战功累累!我手下的兄弟也是各个骁勇善战!” “哈哈,你的战斗哪次指挥不是迈哈迈德,你的战功是谁给你送到手上的,你的手下最终还不过是迈哈迈德的兵。”陶季笑道。他本来脑子也不算太好使,但是有些事情局外人还是看得清楚的。 “屁话!每次领兵打仗的不是我么!” “别人也能做的一样好。”陶季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惹恼了奥马尔,他一把掐住陶季的脖子,把他狠狠摁在矮床上,伸出手去探进他麻质上衣里,手指狠狠扣在陶季腰上的伤口上。“你再敢说一遍!” “松手——!疼!”陶季拼命挣扎着,腿上刚刚结痂的伤口都再度裂开了,血顺着大腿流下来,陶季觉得奥马尔这家伙真想掐死自己。狂躁而冲动的男人! “你放开我——!我艹,呃……”陶季算是一张破嘴招来了祸患,他彻底意识到了阿历克赛口中这年代阿富汗人的典型性格,固执狂躁,冲动与杀意。奥马尔整个身子压上来,双手掐的陶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憋得青紫,双手痉挛的抠着奥马尔的手臂。他两条腿不停地在床上蹬着。放开我!陶季直翻白眼,他真心觉得奥马尔就快要掐死他了! “啪。”病房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奥马尔,松手。” 奥马尔整个人一僵,缓缓的松开手来,伤口开裂满身是血的陶季剧烈咳嗽着,从矮床上跌了下来,被锁链困住的手腕还挂在床沿。他倒在瓷砖地上,抬起眼看去,站在门口的正式迈哈迈德,他穿着简单的灯芯绒衬衫和西装马甲,拿着手杖,一副就要去休息的模样。 “表叔。”奥马尔看了一眼趴在他脚边咳嗽的陶季,有些慌了的说道。 “奥马尔,我以为你这么晚了到我的府上来,是来找我的。”迈哈迈德如同没看见地上的陶季,说道。 “啊……我,我就是来找你的,表叔。”奥马尔局促起来,连忙找理由说道,他不想承认大半夜翻墙过来,先来找的是陶季。“关于加德兹附近的苏联驻地,我们已经捣毁大半了……还有,还有部分苏联流兵正在往西北方向走,他们想要找到西北方向驻扎的40集团军会和,我们是——。” 这其实是昨天就来汇报过的情况了,迈哈迈德却仍然认真的在听,然后说道:“不要追击,但也别让他们和40集团军会和,佯装攻击,时不时骚扰一下,逼着他们往南部的沙漠走。然后看着情况,我再给你说下一步的计划。” “好。”奥马尔谈到正事儿,严肃起来,点头说道。 “那你先走吧。”迈哈迈德揉了揉眉头,略显疲惫的说道。“回去的时候别忘了走正门。” 奥马尔面上一窘,连忙点头退出了房间,亮着灯的病房里便只有迈哈迈德一人静静地站着,直直的看着还在顺气的陶季。 “你说了不该说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陶季手腕搭在床沿的栏杆上,倚着床边说道:“咳咳……我只是随便一说。” “有些话,随便也是说不得的。”迈哈迈德用手杖轻轻敲了敲地面。“你最好管住你这张不怎么干净的嘴。” 陶季抬起头来,这是他被俘后第一个再见到迈哈迈德。明明是没什么内容的平静眼神,陶季却被湛蓝色眼睛看得头皮发麻。他现在还真有点怕这家伙。 “你抓我又是为了什么?”陶季硬着头皮问道。 “你觉得呢。”迈哈迈德微微笑了,在疲惫面容的衬托下,这个笑容蛮温和。 “你要让我帮你杀人。” “差不多,不过我觉得你还不够乖。”迈哈迈德低声道:“你太过嚣张跋扈,也不会完全听从我的指挥。” 陶季无所谓的说道:“只要你给我饭吃,给我点美托拉宗,你让我打哪儿我就打哪儿。” “之前你跟着的那个人,也是因为给你了好处,所以你才来杀我的?” 阿历克赛虽然和别人都不一样,但他们的关系说起来也的确是这么简单。“对啊。”陶季回答道。 “那和我想要的忠诚不一样。”迈哈迈德说道,“不过你如果有能够有给我干活的想法,我倒是觉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陶季会很惨。 到时候大家别拍我。 ☆、【痛苦】 “迈哈迈德老爷。”年长的仆人敲了敲实木的门,低声说道。 “什么事情?”迈哈迈德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 “那个逃走的亚洲男孩儿,被抓回来了。”仆人不敢多说,简要的汇报着。他身后两个蓄须的散兵动作粗暴的架着一个垂着头,双腿无力的男孩儿,顺着男孩儿裤腿滴下来的血落在了地毯上,老仆心里心疼得不得了,这可是老爷从英国订购的高级羊毛地毯啊。 “哦……打开门吧。”迈哈迈德的声音拖了老长,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老仆连忙轻轻推开了门,书房里有些阴暗,窗帘紧紧拉着,迈哈迈德坐在书桌边,一边拿着钢笔写东西,一面抽水烟,房间里烟雾缭绕。他走进屋里不敢多说,连忙让两个兵把男孩儿拖了进来。 似乎半死不活的男孩儿光着的两只脚在地上拖着,在深红色的地毯上划过血痕。伞兵们松了手,把他扔在地上,拿枪指着他。迈哈迈德坐在书桌的台灯后面,黄色的灯光照着他皱着眉头的脸,不过他一直低着头,并没去看躺在地上的男孩儿。 “白沙瓦的机场被封的3个月内,我们真是……损失巨大啊。”迈哈迈德喃喃自语,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手气钢笔,往凳子后背上一倚,才抬起头来。 “陶季,你果然会跑。”迈哈迈德似乎毫不吃惊。“不过我好奇你是怎么开锁的。” 陶季在地上蜷成一团,垂着头不说话。他一副被打的快死了的模样,却让迈哈迈德心里闷笑。 “他床头有闹钟,闹钟的电池盒里有弹簧,他就是把弹簧的铁丝捋直了,然后开的锁。”老仆连忙汇报道。 “哈哈,你这小子还真是脑子挺灵活。伤口刚好就想着逃跑了,也太不安分了。”迈哈迈德拿着水烟的管子,笑了起来。 “把他拽过来,给我看看——”他招了招手,说道。散兵连忙拽着陶季的衣领,把他拖到迈哈迈德脚边的地毯上。迈哈迈德似乎心情很好,他翘着腿拿起桌边的手杖,笑着说道:“前两天还说着愿意给我杀人,今天就跑掉,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儿了吧。” “我错了……”陶季费力的抬起脸来,“是我不该跑的。” “哈哈,你这孩子不知道自己那张脸上硬憋出来的忏悔的表情——是多么的可爱啊,明明被打的也不算重,却非要装出一副快死了的模样,明明还想逃,却又对我摆出一副我错了求你饶我的表情。”迈哈迈德似乎因为这一点,反而觉得陶季比他想象中的样子,更可爱一些。 陶季才不管迈哈迈德说中自己的行为,继续锲而不舍的装虚弱:“我真的再也不会这样了……我……” “还记得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你要是敢跑掉,我就很俗套的弄掉你的指头。”迈哈迈德笑着说道:“就跟伊朗电影中那样。” 陶季心里后悔万分,早知道就不从东面爬墙走掉了,谁会知道这个城里到处都是卫兵啊!他没想到自己这么装虚弱,装可怜,也没能逃过迈哈迈德的处罚。 “不过——”迈哈迈德把手放在陶季胳膊下面,态度略显亲昵的把他拽起来,犹如抱个跳舞的男童一样,让陶季坐在他腿上。 然而陶季却不喜欢这样,他不安分的扭了扭,说道:“放我下来。你要拿走手指就拿走,我也没办法。”陶季有些怕迈哈迈德,总觉得他的沉稳和笑容,背后却是他猜不透的东西。而迈哈迈德突然离他这么近,陶季连骨子里都在戒备。 “哈哈,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被我抓住的啦?”迈哈迈德笑起来,胸腔里都在震动,陶季抬头看他蓄着短须的下巴和蓝色的眼睛,又动了动屁股。坐在男人腿上的滋味并不好受。“看在你装得那么辛苦的份上,我就给你降轻一点惩罚吧。” 他话音未落,手杖抬起来,狠狠砸在陶季的脚趾上,一面笑着一面压了下去。 “疼疼疼疼!!”陶季猛地挣扎起来,他龇牙咧嘴的翻腾着,迈哈迈德却笑着用手臂困住他,不让他乱扑腾。所谓十指连心,也包括脚趾啊!陶季听着自己趾骨被手杖金属的末端压碎的咯吱咯吱声音,疼的额头青筋暴起。“迈哈迈德!你放开我!你——!” 迈哈迈德听着他的痛呼,笑容依然不变的如同安慰他一样,拍了拍他后背,陶季却被这笑容激怒了,他猛地张口,狠狠咬住迈哈迈德近在咫尺的脖子,两颗虎牙嵌入血肉之中,拼命咬着。迈哈迈德还真没想到这孩子突然发火,一下被他咬中,疼的抖了抖。“松口!”他松开了手杖,扣住陶季的下巴厉声道:“还跟个野狗一样乱咬人——” 陶季脚趾疼的不行,他似乎得了机会,把之前几枪的仇都报了,迈哈迈德只感觉有血流进了自己衣领里,也皱起了眉头,手上扣的更紧,陶季被他弄得下巴骨骼都咯吱作响,吃痛的松开了口,迈哈迈德猛地一把把他从腿上推了下去。 吓坏了的老仆连忙拿着绸缎面巾捂住迈哈迈德的伤口,散兵们戒备的拿枪对准陶季。 “呸!这才是刚才一下的,你欠我的三枪,还有你手下打我的那几下,奥马尔打我的一枪,我还都没还呢!”陶季擦了擦嘴上的血,坐在地毯上说道。老仆心里又抖了抖,这脏不拉几的孩子就这么把口水吐在地毯上了,我的真主哟喂! “嗬,你这小玩意儿还是这么睚眦必报啊。”迈哈迈德用面巾擦了擦满是血的脖子,说道。 陶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早就被手掌末端生生拧碎,他心里更是火大,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激怒迈哈迈德的话,若是再冲动下去,他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把他拉下去吧,关两天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求饶时,再说吧。”迈哈迈德把面巾扔在了桌子上,皱着眉头继续抽水烟,对着散兵和老仆挥了挥手。 “老爷,要不要我把托扎尔医生叫来。” “不用。”迈哈迈德啼笑皆非的挥了挥手:“叫他来能干什么?还要给我打狂犬疫苗么?下去吧,这点伤不算什么。” 陶季抹了抹嘴,听了这话哼了一声,散兵们立刻上来把他拖了下去。 被关进了小黑屋的陶季,两手腕被锁在一起,地下室里又黑又安静,陶季一开始还很得瑟,一副你能奈我如何的模样,把小黑屋当成了练歌房,先是扯着脖子唱了一首《冬季的雨夜》,那是越南天后清芳的成名曲,陶季没来阿富汗以前,总是跟着收音机哼唱,这会儿却唱的跟公鸡打鸣一样,不知道是哪个守门的散兵实在受不了了,狠狠地踹了一脚铁门。陶季仿佛更有劲儿……把歌唱的更加耳不忍闻。 结果当天该送去的饭似乎没了。 这货不服气,第二天又开始唱了,唱的是葫芦娃的主题曲。只跟着陶胜龙学过一点中文的陶季,硬生生把葫芦娃唱成了核桃娃,他也是一两年前陶胜龙带着他看过这个动画,陶季心中燃起了七个娃娃救爷爷的滔天热情,唱的如同喊山歌,巴不得唱出个七个阿力抢陶季的壮烈情怀。 “核桃娃——核桃娃——一个藤上七个呱~” 听说,当天该送去的水也没了。 到了第三天,饿的直抽抽的陶季总算不唱了,他开始变着花样的在屋里骂迈哈迈德。骂得有气无力了也不见有人反映,陶季就开始绞尽脑汁的想着各地骂法。他也算是在越缅半岛上走南闯北,各个部落村子的骂法让陶季学了个十成十,他又嘴毒,只把迈哈迈德骂的惨不忍睹。 陶季就是曾经没被关过,他如果有点经验,也应该趴在地上保持体力。可他心里因为被打的事情,满是不服气,到了第三天就把嗓子喊哑了。 不过这天下午,迈哈迈德总算出现了。陶季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散兵们低声叫道:“老爷。”门被打开了,迈哈迈德站在透露着微光的门口,似乎带着陶季看不清的笑容说道:“你这家伙嘹亮的歌声,都快把整个房子的人逼疯了。” “哼。”陶季偏过头。 “对了,如果你能回答一些我的问题,并且跟我说你不再唱了,我就把食物和水给你。”迈哈迈德蹲下来说道。 “把我放出去。”陶季对着微光眯起眼睛。 “你如果不回答,我就走了。” “别——我说!” “你的头子是谁?”刚要走出去迈哈迈德转过头来问道。 “顶头上司?” “嗯,对。” “如果说真正的老大,应该是坤沙。”陶季低声说道。陶胜龙也是坤沙的手下之一。 “坤沙?你这孩子在胡说吧,“死之王子”坤沙——”陶季没想到迈哈迈德竟然知道坤沙的名号,迈哈迈德继续说道:“他现在控制着400多公里的越缅边境线,阿富汗虽然消息封闭,我也知道这号人物在金三角的崛起啊,你随便不知道从哪儿看了他的名字,也敢乱说了。” “你才乱说呢!他10年后会是世界上最大的毒枭,会是掌控世界上军火暗杀各方面的龙头老大!”陶季虽然并没在坤沙身边常待,却十分崇拜他:“你才乱说呢!” “这倒有趣了……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迈哈迈德慢吞吞的说道。 “我是不小心来到这里的。”陶季低着头说道:“没什么目的,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来了这里,我只是想回去而已,我想回缅甸。” “这倒太难了,缅甸现在政府分裂,阿富汗又战争不断,你想去那里,最起码要转乘好多班飞机才行。”迈哈迈德挥了挥手说道:“别想了。” “我一定能回去!老子要回去杀一个人!如果不杀他,我活这么多年就没意义!”陶季激动地说道,把锁链在黑暗中扯的哗啦啦直响。迈哈迈德背后的微光让他渐渐适应,却仍看不清楚迈哈迈德的表情。 “嗬,原来你这么多年都是为别人活的。”迈哈迈德笑道。 “额……也不算是,在吃饱饭的前提下,杀他是我的第一目标。”陶季其实说的有点过,活命还是比杀死陶胜龙重要得多。 “那次跟你一起杀我,掩护你的俄国人是谁?” “路上捡到我的人。”陶季隐藏了阿历克赛的身份,说道:“他似乎跟你有仇。” “呵,那个男人是个苏联兵。你在加德兹附近偷抢混迹的时候,我就派人查过你,每过十天半个月就要去苏联人的部队那里一趟,送去写东西,说是路上捡到你的人,我有点不太信。”不过迈哈迈德也没有从陶季嘴里听到实话的打算,他随便又和陶季说了几句,又走了出去。铁门被关上了,陶季还在骂骂咧咧:“你什么时候把我再放出来啊!” 本以为再关两天就会被放出来的陶季,他忘记了自己的毒瘾,迈哈迈德刚走的第二天,毒瘾就开始了。 随之而来不仅是心理上的绝望恐惧,更是身体上的痛苦。痛苦到犹如放在油锅里,寸寸煎炸逃避不开,如同无数钢刺毫不留情的扎入他的脊柱,疼到极致几乎逼疯了人,伴随而来的幻觉更让陶季恐慌。 锁链被他抽痛的动作弄的抖个不停,陶季蜷成一团,痛苦的几乎要去用啃水泥的地面。他甚至看见了多年前爸爸和妈妈穿着布衣站在水稻田里,陶胜龙和手下的士兵在田里埋上了地雷,用枪远远地逼着他们去扫雷。他甚至感觉到妈妈一面在水稻田里跑着,一面目光悲哀而欣慰的紧紧盯着他,然后她跑的位置水田突然爆炸,血肉从天而降,在明媚的阳光里糊了陶季一脸。 又湿又热又鲜的血肉的味道。连太阳都在他眼里变成了红色。 他的脑子完全乱了,陶胜龙,爸爸妈妈和阿历克赛的记忆混作一团,他一会儿看着陶胜龙在卡车上抱着他,手伸进他裤子里玩弄,他想喊想哭,但陶胜龙却笑着含着他的嘴唇,不让他喊出声。一会儿又看着阿历克赛背着枪从稻田另一头跑过来,要去捡他父母尸体的碎块,笑着对他说:我会帮你的,你还是个孩子,到我身边来,我会对你好的。 一会儿呢……他又似乎疼的似乎像剥掉了皮在阿富汗滚烫的沙砾上打滚,阿历克赛从远方走来,抱起他,宽厚的手掌拍着他的后背满是宠溺的说:“行了吧,小祖宗,我真是服了你了。”然而却又看着奥马尔突然带着人跑来,一枪打死了阿历克赛,他喊着阿历克赛的名字,想要晃醒死去的阿力,想要去堵阿历克赛在胸前不断冒血的伤口,迈哈迈德却突然拽他起来,在众人面前微笑着,一点一点削去他的手指。 幻觉混乱不堪,却又让他想哭。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忍住眼泪,自己是不是在喊疼,但只是这幻觉中,不断闪现的过去的画面中,竟没有多少是美好的回忆。 好坏参半的他与陶胜龙的生活,他就算想要努力回忆好的片段,脑子里却冒出的永远都是在篝火边,他被陶胜龙扒个干净,压在树干上乱啃的记忆。毒瘾反噬,带给人的绝望与冷意几乎要把人逼到自杀,陶季不断地想,不断地想要回忆陶胜龙带他去仰光骑大象,去大电影院看电影,去给他买一身小西装的事情,然而……怎么也压不住,压不住他父母被杀的画面,压不住心里的恨意与痛楚。 他待我再好,也只是像对待包养的情人一样,他待我再好,也是亲手给我喂下这毒品,他再怎么呢喃着他给我起的的名字,吻着我,也是他将我的父母炸成碎片。 陶季却不敢再往下想了,他似乎已经在撕心裂肺的喊着“陶胜龙,我杀了你”或是“求你……把白粉给我吧,要我做什么都行”这种话。他该想一些快乐的事情,想一些好玩的事情,否则他很难挺过去了。 眼泪鼻涕似乎满脸都是,陶季也在精疲力尽中不知道这是毒瘾犯后的第几天了,他还在努力想着好的事,但似乎这一切都跟阿历克赛有关。 他想起了阿力在集市上给他买的一斤甜杏,想起了抱着他走在沙漠的太阳下,把水都给了他喝。想起了那个阿力军营中只属于他的小柜子,想起了他那日又睡在石头房的屋檐下,阿力用毯子裹着他,把他抱进了屋里。想起了……很多很多。 总觉自己是个没脑子又忘恩负义的人,然而这时候回想起来,他记得的阿力的好,竟然这么多。 今年15岁的陶季,似乎人生中,只对他好,又不过分索求什么,也没有虐待过他的——也只有认识几个月的阿历克赛了。 虽然似乎是个老好人,但对待自己的那份包容,真的像是对待孩子一样。他既觉得阿力对他的好有点看不起他的样子,有享受着这份待遇。似乎是因为想起了阿历克赛,陶季清醒了一会儿,然而下一波毒瘾又很快袭来,他疼的在小黑屋里尖叫着,喉头哽出奇怪的声音,浑身冷汗到睫毛都被打湿,手腕上的锁链勒出了青紫的痕迹。 陶季的幻觉又开始出现,可这真实的简直不像是幻觉…… 他看到阿历克赛被炸弹炸断了腿,在朱姆朱马的街巷中飘起的青色硝烟里,痛极了的抓着自己的手,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迈哈迈德从远处走来,到自己身边一脚踹开了自己,昂贵的手杖毫不留情的碾着阿历克赛的伤口,自己再怎么呼喊都似乎没有用。 “迈哈迈德!求求你!我求你别这样——”陶季隐隐约约的听着自己凄厉的喊着。 然而一双手却摸了过来,低沉的男声在房间中响起。“你要求我什么?” ☆、【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我也给自己放了个假,就没怎么更新,年后恢复更新呀~~那啥,我旧书《[异能]逆行》的定制已开,没有看过的妹子可以去看看,是我个人最满意的一个故事,虽然略有血腥阴暗,但我想表达的主题是坚持和治愈的。定价也不贵,我开了定制之后心情超级忐忑,生怕没人买……如果有闲钱又喜欢那个故事的妹子,就买一本吧。(喂喂…… “求你……求你……”陶季哭着却说不出来后面的话,那个男声似乎心软了些,有些无奈又有些愉悦的笑了:“可怜的家伙,瞧瞧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 陶季感觉手上轻了轻,锁链什么的似乎被摘掉了,一双手从背后穿过,抱住了他,把他抬起来,半搂在怀里。小黑屋的门打开了,那人温热的手掌覆在自己腰后湿漉漉的皮肤上,一阵风吹来,他有些冷,眼泪还黏在眼角没干,他呢喃的了几句,意识不清的抓着那人的衣领,把脸贴在那个男人肩膀上。 抱着他的男人走得很稳,他的皮鞋走在地毯上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抱着陶季穿过长而宽阔的走廊,院子里的火光灯光透过身侧一扇扇的窗。这是……晚上。陶季微微抬起了睫毛,想道。 陶季听见了窗外的院子里远远的呼喊声呻吟声与枪声,被这华丽的窗户隔开,仿佛那声音是在另一个世界传来,然后他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抱着他的那人走进了房间,走到了床边,把他放在了柔软的被子上。 “水……”陶季却不放手,他依然闭着眼抓着那人的衣领,低声说道:“给我水……” “真是,到这时候想喝水还一副使唤别人的口气。”那个男人似乎伸出手指敲了敲陶季的额头,说道。很快的,湿润而冰凉的瓶口凑到了陶季嘴边,微咸的水流进了他嘴里,陶季含住了玻璃瓶口吮着喝了好久。 过了一会儿,一双手拍了拍他的脸,陶季疲惫而不耐烦的睁开了眼,就看见了医生托扎尔坐在床边。“你吸了几年了?” 陶季晕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吸毒,“三年吧……或许还不到3年。”他哑着嗓子没力气的说道。 “3年啊,时间不算短了,我给你打点缓冲的药剂,过一会儿再给你吃吗啡好吧。”托扎尔大叔说道,陶季也不由的感慨,这真是个温柔的人。 “嗯……”陶季点了点头,看着迈哈迈德似乎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穿着简单的如同睡衣一样的衬衫,拿着手杖看着自己不说话,陶季想问却说不出来,又继续睡了过去。 这一觉并没睡太久,也就一个小时左右就醒过来了,托扎尔喂了他一点点吗啡,陶季靠在抱枕上边吃边打盹。而迈哈迈德竟然一直没走,还坐在沙发上,点起了身边的地灯,看着书,那书皮上写的竟然是俄语,陶季迟钝脑袋慢慢的在心中念着那本书的名字——《哲学中的人本主义原理》,书脊上写的作者名字是车尔尼雪夫斯基,他心里小小的感叹了一下,啧啧,又是一个司机。 “精神好一些了么?”迈哈迈德折起了书页做标记,合上书看着他问道。 那表情平常而温和的就像个笑话,陶季心中无数操你妈逼的话语凝成了一句话:“挺好。”他可算是学乖了,不敢再骂了。 “托扎尔给他找身衣服换上,毛衣或者宽松的裤子都可以。”托扎尔点了点头走开,迈哈迈德顺势走过来,坐在了床边,陶季条件反射的抱着枕头往床里面缩了缩,离他远一点。迈哈迈德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过来。”他伸出手来,陶季不敢违抗,满脸不情愿的蹭过去,老老实实的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 他现在没力气又饿得难受,可不敢再乱折腾了。 迈哈迈德伸手撩开了他额前的头发,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说道:“可算是有点乖的样子了。如果有力气,就一会儿跟我去院子里一趟。” 托扎尔拿了一条麻质裤子和白色高领毛衣过来,陶季罩着被子换衣服,却发现衣服稍微大了一点,却也不算大太多,明显是被人穿过的,很干净却也有点放了很久的樟脑丸味道。他光着脚有些两腿发虚的站在床边,穿上了一双运动鞋,托扎尔躬□子来给他系上鞋带,迈哈迈德看他穿好了,才抬起手来握住陶季的手臂说道:“来,跟我来。” 陶季黑色的中长发窝在衣领里,他顺从的跟着迈哈迈德走出门,无数穿着当地服饰的恭谨的仆人打开一扇又一扇门,两人穿过走廊,打开大门来到夜晚人声鼎沸的院子里,陶季身体疲惫的几乎走不动路,迈哈迈德一直在用手臂撑着他大部分的重量。 “表叔。”奥马尔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他拿着一杆枪,院子里跪着十几个脏的看不出面目的军人,大胡子的游击土匪们围在奥马尔身边。 迈哈迈德走下大门口的台阶,手杖敲了敲地面:“确定是在加德兹附近驻守的士兵了么?” “嗯,是的,按照你的计划让我们把他们往南方的沙漠逼走,可是在过程中发生了冲突。”奥马尔看了一眼陶季,立刻转过眼来,看着迈哈迈德。“这部分人杀了我们的手下,但您没说要全灭他们,我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受重伤的呢?也在这里?”迈哈迈德松开了扶着陶季的手,走下楼梯问道。院子里跳跃的火把和灯光照亮了他的侧脸和蓝眼睛。 “是的,几个重伤的躺在地上呢,打死了我们这么多人,我们还能把他抬过来都不错了。”奥马尔的确算是个暴脾气,他满手的银饰哗啦啦作响:“表叔,你看怎么办吧。” “重伤的交给托扎尔治一下,不死就成。我一会儿发电报给苏联加德兹附近的营地,用这些士兵给我们换些好处吧,估计最次也能把朱姆朱马南面的关卡要过来。”他绕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士兵说道:“不过我不打算全都放回去,不杀死两个也不能告慰真主,而且……如果悉数把俘虏奉上,倒显得我们懦弱了。” “陶季你过来。”他刚说完就招呼陶季过来。 他从奥马尔手里接过一把枪,递给了陶季,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来,从背后围住陶季,握住他的手,凑在他耳边说道:“你想杀哪个?” 陶季感觉后背贴着迈哈迈德温热的胸口,火把的火光映照着自己和迈哈迈德的脸侧,他低下头去目光扫过那些士兵的脸,手指僵了一下。他认识其中两个人,正是阿历克赛所在的驻地上的人,是阿力的战友。 这些人虽然和自己没说过几句话,却也算是混个脸熟。离自己最近的苏联士兵抬起脸来,他也认出了陶季,满脸惊愕,张开嘴刚要说些什么,陶季心道:坏了! 如果自己跟这些苏联士兵们扯上关系,他还能在迈哈迈德手下好好的呆下去么?! “你是……”那个满脸血与泥的苏联士兵刚开口,陶季就感觉自己已经抬起枪来,迈哈迈德握着自己的手,自己的手握着冰凉的枪柄,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怎么想的,或许根本什么都没想,他已经扣下了食指。 “砰!”极近的距离下子弹眨眼间炸开一蓬血花,苏联兵脑袋猛然朝后歪过去,顺势倒在了地上,口中流出血来还在抽搐着。 “你!”另一个阿历克赛的战友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的朝陶季吼道:“阿历克——” 不管他想说什么,在他还没喊出阿历克赛的名字之前,陶季已经调转枪口,毫不犹豫的开了枪!“砰。”他似乎冷静而平淡的看着那个男人再火把的红光中倒下。 我在做什么? 陶季扪心自问。 我在努力活下去。 他自己回答。 这理由并不微薄,已经足够说服陶季了,如果再来一次他也一定会杀了那两人的。他也明白自己很可能从这一刻起,和阿历克赛隔开了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杀了。就杀这两个好了。”他这个小屁孩也心里感觉到了一些悲凉和愧疚,但转过来对迈哈迈德说话的脸上却挂着讨好的笑容。 “好。”迈哈迈德微笑了起来,从他手中抽走了枪,一只手放在他后背上,温柔地说道。但那眼睛似乎早就看出了陶季的想法,他甚至觉得这两个人是迈哈迈德故意带到自己面前的,他的笑容中总有一股‘你果然会这样’的味道。“从今天起你就是伊斯兰革命党的一员了。” “我不懂那些。你让我做什么我做就好了。”陶季垂下眼睛说道。 “这就够了,你想要的我也会努力给你,如果你能做的好,我尽量送你去柬埔寨,虽然这很麻烦。”迈哈迈德许了一个空头支票,‘如果’和‘尽量’这两个词最扯淡了。 “嗯!”不过陶季还是做出一副很相信的样子点了点头。 “把两具尸体检收了,到时候连着俘虏一起送过去,我知道你们的恨意,知道你们想杀了俘虏,但我们为什么不用这些蝼蚁的性命为我们交换更大的胜利呢!只顾眼前的泄愤与胜利的是愚者,能压抑情绪而赢得最后胜利的才是智者。”迈哈迈德说了一段能安抚手下的话,便牵着陶季走回了楼。 在木制的大门即将关上的时候,陶季回了回头,却碰上了奥马尔一直盯着他的眼神,就在交汇的瞬间,转过头去了。 * “今天卖了多少钱啊哥哥?”卡图趴在破烂的沙发上问道,卖货郎朝他比了一个数字,小男孩儿惊喜的喊道:“这么多!哥哥,那我们去吃点好吃的吧!我想喝西瓜汁——” 卖货郎似乎很纵容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呀!我想喝了……”卡图撅起了嘴,“我们还要去山里去找那些叔叔们么?” 卖货郎仍然摇了摇头,他对着自己的弟弟,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是害怕这个聋了的孩子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不同。 “我们再过一段时间再去。”他在卡图的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着。 过了一会儿草棚里的陶锅发出了声响,他走过去盛了几碗粥,端了其中一碗走向草棚门口,阿历克赛正背对他们坐在阳光下。 “喝点呐。”卖货郎把陶瓷的碗递给阿历克赛,他身边一地烟头,对着加德兹的方向已经抽了一天的烟了。 “啊,谢谢。”阿历克赛干裂的嘴唇努力的笑了一下。“你们也吃吧。” “呐。”卖货郎拍了拍衣服,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后半句:“你不要再等了,我听说你一部分苏联人想往西北,去找大部队会和,却被不断骚扰逼着朝南方走过来,但又和伊斯兰革命党的人发生冲突,基本上该死的斯没死的也被俘虏了。” 阿历克赛第一次听卖货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心也因为他一个个缓慢的字节而冷了下去。 “你也回大部队里去吧,在这里不远的地方有苏军的驻地呐。”卖货郎说道:“重新分到新的编队里去吧。” “我根本去不了。”阿历克赛喝了一口基本只有清汤的粥说道:“我根本不是军人,我也没有部队档案与番号。我去也没用,更何况我不想再一味的听从上级指令了。” “……”卖货郎沉默了。阿历克赛认为是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不过不管怎样,应该不会是所有人都被袭击了,我还是要往加德兹的方向走,看看会不会遇上别的战友。”阿历克赛把碗里的粥一口喝干,抹了抹嘴说道。 “你恨迈哈迈德么?”身后幽幽的飘来这么一句。 “啊?……恨倒也算不上,但如果让我遇见他,我一定会杀了他。”阿历克赛说道:“两次了,这十几年来他已经两次的杀了我的战友了。不能算恨,因为战争中都有各自立场,我怨恨不得,但是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杀他。” “如果你并不那么在意所谓的国仇家恨,我们倒是可以合作呐。”卖货郎依然在背后轻飘飘的说道。 “合作?”阿历克塞把脸转了过去。 “我是朱姆朱马宗教学院的副校长,也是……伊斯兰人民民主革命会的一员。”卖货郎表情平静:“我能帮你在加德兹地区提供方便。”他还没继续替自己的条件,阿历克赛就已经说道:“不。” 呵,什么狗屁的宗教学院,以为我不知道么? 不过是培养一帮跟你弟弟这个年纪的孩子去拿枪,去杀人,去维护伊斯兰教的传统与思想。无论我落魄到什么程度,也不可能和这样的人合作啊。 “你不该拒绝的这么干脆的呐。”卖货郎说道:“我和迈哈迈德有的是个人恩怨,我帮你也跟我所在的组织没任何关系。” “不了。”阿历克赛拒绝道:“谢谢你这几天照顾我了,明天我就离开。” “……”卖货郎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了,他走进了草棚,背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就算了呐。” “愿你能在你的路上死的晚一点……呐。” ☆、【旧情】 阿历克赛是个说到做到的汉子,他第二天就离开了草棚。这里离朱姆朱马并不远,靠近他几个月前和陶季相聚的地方,地名叫做马利克丁。附近有巨大的盐湖和许多小村落,他裹着白色的头巾,连骆驼也没有,就扛着一杆枪离开了马利克丁,这片地区已经不是在苏军和阿富汗政府军控制的地区了,南方的军阀们甚至自封为国,自己印刷了新的货币。 他本想感恩卖货郎的救命之恩,送些东西给他,却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一串木珠,几个月前捡到的银色吊牌以及胸口的狼牙项链,他只有这些,甚至连一分钱也没有。 阿历克赛只在走之前给他们加固了一下草棚,从村外的破烂堆里扛了个破沙发送了过来,这些小小的努力反而让阿历克赛更觉得可笑又愧疚了。他实在是光杆汉子一条,除了有力气,除了会开枪,什么也没有。 卖货郎却毫不在意,也再没跟他多说过一句话,默默地去村子里卖彩色的风筝,过了这个冬天就要到了追风筝的季节了。就算枪林弹雨,孩子们也能在战争间歇跑在村庄小道上笑着追风筝。 阿力往朱姆朱马走去,却发现本来属于苏军的关卡已经不在了,驻守在那里的竟然是迈哈迈德的人。他们搜查扣押所有没有胡子的人,甚至连关卡附近的山上也巡逻不断,阿历克赛学着当地民众防沙的打扮,罩住头在关卡附近回荡了2,3天了,还是没能找到通过这里的办法,一旦绕路,不但太远而且还要翻山越岭,冬季夜晚的沙漠冷的惊人,他根本没法翻过山。 回荡了两三天之后,他还是走回了马利克丁,脚早就已经在破旧的军靴里磨得肿痛不堪,他恢复了没几天的身体几乎都再也走不下去了,不敢搭乘交通工具的阿历克赛就这么硬生生走回了马利克丁,只是还没见到那村庄的炊烟,就已经坚持不住的倒了下去。 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梦中传来了连长的呼唤,他似乎分不清10年前的战争与现在的战争,同样的脸同样的对手同样的风景混在一起,梦做得杂乱不堪,炮声枪声怒吼声回荡着,奥马尔戴着墨镜和面巾的身影似乎从青色的浓厚的硝烟后踱出来,他想吼着去让大家集火,回过头来却只看见一地尸体。这个梦激烈而可怕,但他始终没有被吓醒,似乎沉沦在梦中,渐渐的才在颠簸中醒过来。 睁开了迷蒙的眼睛,先看到的就是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以及头顶上一张微圆的小脸,正无聊的吐着口水泡泡。这是……卡图? 他爬起来,就看到了卖货郎坐在马车前的背影,他似乎感觉到阿历克赛醒来了,偏过头来灰色的瞳孔看了他一眼,似乎带着点不明意味的笑了,虽然妆容诡异但是那笑容的确在晨光中异常迷人。 “这,这是在哪儿?”他看着车周围一眼望不到边荒漠,问道。 “已经过了朱姆朱马的关卡呐。”卖货郎又转过了头,他穿着宽大的裤子挡住了脚腕上铃铛,偏头说道。 “那我下车了,你停下来吧。”阿历克赛揉了揉生痛的肩膀,坐了起来:“我该下车了。我要去巴拉基。” “巴拉基?”卖货郎拉住缰绳,让老马停了下来,声音冷了起来:“那你下车吧,我绝不会往巴拉基那个方向走的呐。” 阿历克赛跳下了车,看着卖货郎骤然冷下来的眼神,总觉得巴拉基那个地方似乎戳到他的痛处了。“是你出生的地方么?”他有些好奇的问道,卖货郎微微侧过脸来,斜睥着说道:“是。” “我和我父亲原来在巴拉基做仆人,那里是原来几位老将军的府邸,不过他们已经在四五年前的政治动荡中死掉了。”卖货郎说道,他似乎话渐渐多了起来。“那地方现在是老将军们的残余势力占据的。” “你真的是个仆人?总觉得你还是读过些书的。”阿历克赛揉了揉卡图的头发。 “只不过是……有人教我识了几个字罢了呐。”他偏头不愿多说。 “你能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么?”阿历克赛抿了抿嘴:“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答的。” “如果下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活着再说呐。”他摆了摆手,一鞭抽在马臀上,马车转着塑胶轮胎缓缓走了。 几天后,巴拉基郊区的村庄,一帮蓬头垢面的人拿着枪,踉踉跄跄的退出了村子,几个人扛着一个半身浸满血的男人,一边朝身后追击的人开枪,一面跑上了山岗。 “沙利亚,你不能死啊!沙利亚!”几个人摔倒在地上,一个瘦小的人晃着那个血人,哭喊道。“沙利亚!”他的手指去堵沙利亚胸口的创伤,血却从指缝中涌出来,瘦小的那人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他的几个战友还在朝追击的人开枪,喊起来:“小矮子,你快带沙利亚走!他们要追上来了!” 十几个大胡子的阿富汗人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一面开枪一面用土语呼喊着。 “砰!”而在小矮子身后不远出却响起了枪声,他回过头看着一个穿灰色长衫的男人出现在山上,精准无比的枪法一个个远程点射掉了追击上来的阿富汗人。 “快上来!”灰衣男人用俄语喊道,小矮子的眼睛亮了亮,他背起沙利亚踉踉跄跄的往山上爬,几个战友们也发现了灰衣男人,一面开枪一面朝山上跑去。 “砰,砰砰——”灰衣男人枪法老练,他很快的清扫了追兵,警觉的望了望周围,扯下了脸上的面巾。 “阿历克赛!”小矮子猛地惊叫起来:“你还活着!” “嘘,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走!”几个人基本都是当初一个驻地的战友,看见了老兵阿历克赛,心里又激动又踏实,连忙点头。 阿历克赛扛起了满身是血的沙利亚,看着大家本地人的打扮,点了点头:“幸好没再穿着军装招摇,我知道一条经常有军队通过的路,我们去那里,看看能不能有咱们的坦克或车队经过。” “好!” “只是路途略远,你们跟好我。” 阿历克赛点了点人数,心里既沉痛又欣慰,能有活下来的人已经不错了,就算只有这么一点人,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安慰。在去找大部队的过程中,沙利亚受了重伤已经撑不住了,他在一个夜晚死在了山岗上,可阿历克赛却仍然没放手的一路背着他的尸体,坚持要把他的尸体待回部队,要让战友们给他申请一个奖章。 两天之后,他们才翻山越岭,看见了那条大路,泥土上都压满了坦克履带的痕迹,他们在冷风中等了几个小时,终于看见了缓缓朝这边驶来的坦克车队。 “小矮子,过来。”阿历克赛看着远处尘土飞扬,似乎战士们的歌声也远远传来,他把尸体放在小矮子后背上,拍了拍肩膀说道:“你们拦住车队,然后报上自己的番号和分队就好,以前的分队估计要作废,你们到了大部队中,估计要分到新的编队去。” “阿历克赛,你……你不跟我们一起?”小矮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儿?!” “我是个散人,身份也是个黑户,我没办法跟你一样去大部队。”他拍了拍小矮子的脸,笑道:“不过我不会离开你们的,你们分驻地也是估计在这附近的地区,我也在这一地带混荡,估计到时候会再去找你们的。” “那——那那……” “到时候可别不把我当你的战友啊!”阿历克赛爽朗地笑起来,看着小矮子犹豫又不舍的模样,用力揉了揉他头发:“走吧。”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战士们的歌声渐渐清晰了,阿历克赛抬起头来,远远地都能看见他们挥舞着帽子唱着歌。 这首歌他也在军营里唱过很多年啊。 “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阿历克赛心里也回荡起这熟悉的旋律,他摆了摆手,转身走开了:“我不会离开你们的。” 坦克的声音混合着歌声越来越近了,而小矮子再回头时,看见的也只有黄色山岗之间灰色的人影了。 “驻守边疆年轻的战士,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勇敢战斗保卫祖国,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而战士们的歌声也回响在这贫瘠的荒漠高原上。 * “你以前在国外?这是哪里呀——”陶季光着脚站在地毯上,他跟只猴子一样爬上了高高的书架,拿着书架上放着的一个相框问道。 “嗯,那是在英国,英国议会大厦。”迈哈迈德低头去看法国教官整理的游击战实例经验,不去管陶季,头也没抬的说道。 陶季自从那天之后,开始愈发嚣张起来,就好像一点点的试探起了迈哈迈德的底线。迈哈迈德生活奢华,府邸华丽无比,吃穿用度都是欧洲货,他自己也挺在意身边的吃穿用度,绝不马虎,连带着非要让陶季也穿上高档的羊毛纺细织毛衣。 这个人一定年轻时就家境不一般,他这么推测。 “我的真主安拉啊,求你下来吧。”老仆人拽着陶季的裤腿,脸上皱的如同菜花一样,低声的恳求着。“你再这样,书架上的东西掉下来就会砸碎了——” “切,才不会。我爬树的时候你还都不敢去嫖-妓呢,放手!别拽着我。”陶季的运动鞋扔在地毯上,他晃了晃脚丫,不耐烦的说道。“快点,别烦我。” “陶季,声音小点。”正在工作的迈哈迈德皱了皱眉头,说道:“再闹就出去。” 陶季再怎么嚣张,也不敢惹了迈哈迈德,他猛然从书架上跳下来,一脚踩在老仆脸上,翻身稳稳落地,偏了偏头看了一眼捂着鼻子敢怒不敢言的老仆,龇了龇小虎牙嚣张的在脖子上比了一下。 “把他带下去,别在这里闹我 。”迈哈迈德皱了皱眉头,把手里的报告往桌子上一放:“你跟我说你到书房里来想找点书,结果就只会爬上爬下翻腾来去的,别影响我,出去玩去!托扎尔那里有药,自己磕药去。” “我也想看书啊……”陶季撇了撇嘴:“可我不识字啊。” 迈哈迈德让他气笑了,招呼着老仆过来弄水烟,说道:“那你就去院子里练练枪法吧,有你在旁边简直闹腾的无法容忍。” 陶季闭嘴了,他坐在地毯上穿上运动鞋,拿起门口衣架上的羽绒外套,元气满满的跑出了门。他本来到书房来,就是想似乎看看,更了解迈哈迈德一点,最好能抓住弱点或知道他的痛处,迈哈迈德不论表现的如何强硬而优雅,也一定有曾经失态过的往事。 不过看来他被赶出来了呢。 冬天的院子里挺冷,本来不多的盆景已经枯萎了,前院正中央的喷泉与游泳池结了薄薄一层冰。就算迈哈迈德把对自己的虐待都忘记了,陶季也不会忘,他恨不得不停地给迈哈迈德搅麻烦,让他诸事不顺最好了。 于是,当迈哈迈德做完手边的工作,拉开窗帘站在窗边是,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的景象。 一院子的大小仆人追着一个跑上跳下的身影,陶季不小心踹倒了小盆栽,就一帮仆人乱哄哄的去抢着接,而罪魁祸首则玩上了瘾,他跟只猴子一样爬上廊柱,把二楼廊柱上挂的幔布全都扯下来。迈哈迈德一向并不喜欢喧哗,除非是为了连结势力的聚会上,他都是个认真的穆斯林。 “下来!”他推开门走出去,蹙紧眉头斥道,黑色的手杖敲了敲地面:“陶季,给我下来!你在一个忠诚穆斯林的家宅中如此喧哗破坏,就是对真主安拉的不敬。” 陶季还扒在二楼的窗框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听懂穆斯林是什么意思,然而迈哈迈德已经火大起来了,他对旁边的老仆说:“拿枪来,他要是不下来就把他打下来!” 老仆幸灾乐祸的跑去拿枪,陶季已经跳了下来,他完全没明白自己触犯了宗教忌讳,有些带着不服的站在大院子里看着迈哈迈德。 “你如果在别的穆斯林家宅中做这种事,他完全有理由向你开枪而不犯法。”迈哈迈德依然蹙着眉头:“你信仰佛教么?” “啊,不怎么信,我只拜过妈祖。”陶季耸了耸肩。 “那就好,否则你就是外教徒。给他找一本伊斯兰法看看,让他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忌讳,我可不想让他一次又一次犯错。” “你不是在国外读过书么?怎么还会信这些邪……额,宗教。”陶季很不能理解,在他眼里迈哈迈德更像是个很有文明的绅士,而不是在清真寺做礼拜的大胡子男人。 “正是因为我在自由而现代的国家待过,我才知道我们的信仰饱含了多少先祖们的谆谆教导,许多习惯与习俗都是健康而科学的。反而是太多自由而没有信仰的国家,饱含了太多的污垢。”迈哈迈德很认真的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你如果认真拜读伊斯兰法,就会发现我们的民族对生活方式的科学取向和严格规范,也是民族素质和文明行为的表现。” 陶季真的很想在心中轻嗤一声,迈哈迈德对他说话的态度如同在教化信徒一样,不过对于陶季这种只认钱与命的亡命徒,这话显得略假了一些。啧啧,我身边怎么尽是这种人,阿历克赛信仰着他的正义与荣誉,迈哈迈德信仰者他的传统与习俗,弄的就只有我一人没有目标四处晃荡。 第二天,陶季就被迫拿着厚厚一本伊斯兰法行为准则,蹲在镜子前一面编头发,一面念着:“禁止吃死物,无论淹死的,勒死的,雷击死的,摔死的,互相觝触而死的……”他找了唯一一件有大镜子的房间,努力的贴着头皮编出当年飒爽英姿的小辫子来。 膝头的那本书破破烂烂的,却满是注音,由于大部分文字是古语,许多字都用钢笔标出了它的现在用法,陶季还发现到,书的第一页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体:“我愿成为忠诚的穆斯林,我愿追随我的安拉我的少爷。”不过这行字后面却可爱的花了一个小小心形。 然而就在那句话下面,又有一行沉稳大气的字:“在伊斯兰法上乱涂乱画乃是对安拉的大不敬,但我愿与你共同承受安拉的惩罚。我的阿布。”这句话每一笔背后,似乎都包含了当时写这句话的人的调侃与深情,啧啧,真是让人羡慕。 “你怎么在这里。”这间卧室的另一扇小门打开,头发湿漉漉披着厚外套的迈哈迈德从浴室里迈出来。 “啊——我想梳头,就这房间有镜子。” 迈哈迈德把外套仍在地毯上,他穿着衬衫与睡裤,掀开了被子坐到床上:“嗯,那你继续读吧,我稍微躺一会儿,别声音太大。”就算刚洗完澡,他的衬衫袖口与领口的纽扣依然紧紧系着,仿佛不愿多袒露自己的皮肤一样。 “嗯……”陶季卖乖巧的点了点头,继续磕磕绊绊的读着。 偶尔他回过头来看了看迈哈迈德,却发现他真的是在午睡,闭着眼睛也没再看自己。陶季以为他睡着了,就有点想偷懒,有一茬没一茬的念着:“禁止遭受到灾难时打脸、撕扯衣服、说出不情愿……的话……” “是禁止说出不情愿真主定然的话。阿布。”突然背后传来细微的类似于呢喃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与浅浅的笑意:“你又这样走神偷懒了……我的阿布。” 作者有话要说:都不要跟我说话,哼,伦家已经死了!没有评论冷死了!捅爷已死,请勿烧纸!谁要是敢给我烧纸,我明天就把冥币打到你的工商银行账号上去!哼……不理你们这些潜水霸王的坏蛋,呜呜呜,都是坏蛋! ☆、【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没想到大家都猜到了,那就挑明吧。大家看吧。还有……下一章上H,我虽然还差几个月成年Orz。本文H戏有,但不是很多,如果有谁闲的没事儿举报举报什么的,我估计就连不多的H也没了= = “阿布,你吃的够多了吧。”他站在树下抬起头来看,阿布坐在树上,树叶的阴影半透明的如纱一样笼住他的脸,迈哈迈德看不清阿布的五官,却看得清他嘴角粉红色的汁水。 “完全不够!”阿布一甩脚,把另一只拖鞋踢下来,含混不清的慢慢说道。“这樱桃……我能再吃2斤呐。” “再吃两斤?阿布啊,你放过这棵树吧。”迈哈迈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再不下来我就把梯子搬走了哦,看你怎么下来。” 男孩儿吃的打了一个嗝,舔了舔手指,吃吃的笑了起来:“好甜呐。少爷,你要不要尝一点,你也上来吃一点吧。” “真是……”迈哈迈德看了看阿布坦率又天真的笑容,一副那你没办法的揉了揉眉心,却也宠溺的笑了起来。他穿着衬衫和西装裤,却也爬上了梯子,往树上而去,阿布乖顺的往旁边坐了坐,在树枝上让了个位置给他。他刚在树枝上做好,阿布就伸出手臂,从头顶摘了一小串樱桃,迈哈迈德的目光顺着滑下来的宽大衣袖往上攀爬,爬过他白皙的手臂,灵活的手指以及那手心里捧着的嫣红的樱桃。 阿布的皮肤一直是这么白皙,听说他的母亲是外教徒。 他看着阿布用上衣擦了擦樱桃,递给他:“少爷你吃吧,吃完了你回去再给我念那个故事。”阿布一副用樱桃贿赂迈哈迈德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是不是要说,给我两串樱桃,我就带你去看电影?” 阿布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笑了起来:“真的可以么?!别说一串了,摘10串我也愿意,不过是晚上我老爹揍我一顿罢了。” 说着阿布就学起了电影《七侠荡寇志》里面的台词:“您的雄才伟略,小弟佩服~!”手舞足蹈的在树干上几乎要蹦起来。迈哈迈德看着他因为一部电影而高兴起来,也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哎,小心点。”他刚说完,阿布就脚下一滑,几乎要摔下树去,迈哈迈德连忙去拽他,阿布惊呼一声,连忙抓住树干,才稳住身子,然而他们爬上树来的梯子却被碰倒了。 “我……我们怎么下去啊少爷。”阿布慌了神:“完了,我们喊人吧。” “要是喊人,你偷吃院子里樱桃的事不就人尽皆知了,你就等着回去被你老爹桑里打吧。”迈哈迈德唬他说道:“这样好了,我也跳不下去,可是你要保障我的安全啊,你就先跳下去,给我当垫背好了。” “啊?……可是,可是。”阿布满脸纠结,他犹豫了半天,竟然说:“好吧,少爷你别伤着。” “你还真打算往下跳啊!”迈哈迈德看着他准备下去,连忙抓住他的手腕。 “你让我跳下去的啊。”阿布一脸理所应当。 “我叫你做什么你都会去做?” “是啊……因为你是我的少爷。”迈哈迈德至今还记得阿布当时的表情,那么的相信自己,那么的坦率而诚实。那是一张干净的对自己完全依赖的脸。 “如果我叫你去吃土,你也会去么?”迈哈迈德忍不住这样说了。不知是出于对阿布过于顺从的试探,还是自己奇怪的心理作祟。 阿布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会的。但是……你真的会让我这么去做么?” “当然不会了。”他条件反射的回答道,然而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回答。 “我就知道,所以我知道你不会要求我做过分的事情,那么既然是你要求的不过分的事,我都会去做。”阿布毫无芥蒂的笑了起来,他13、4岁的少年面容,充满了稚气与真诚。 那一年,我刚从英国回来,满心壮志的想要大刀阔斧开始阿富汗的证据改革,我28岁,阿布14岁。但我也知道,这是我的梦。 迈哈迈德这样想着,睁开眼来,却惊出一身冷汗!陶季拿着细长的拨弄水烟上煤块的铁锥,对着迈哈迈德的眼睛,笑了起来:“我还没扎下去你就醒了呢。”他骑-在迈哈迈德身上,一副压倒性的姿势,细细的铁锥尖离他只有几厘米距离。 “你在做什么?想杀我?”他惊了一下之后,反而冷静下来。眯着眼睛看着陶季。 “不……我要离开这里。”陶季抓住他的衣领,嚣张的笑了起来:“你就来做人质好了。你万万不该这么放松警惕的,睡得这么熟。” “你要怎么离开巴拉基?这个城里遍布着我的士兵,你甚至连这个府邸都走不出。”迈哈迈德从很早以前美好的梦中醒来,遇到的却是这样的事,他甚至有些隐隐的愠恼。 “呵,那我们就来试试。”陶季握紧铁锥,说到:“把你的老仆人喊进来吧。” 迈哈迈德闭了闭眼睛,他卷曲的睫毛碰了碰下眼睑,一副不想理陶季的模样。“我再睡一会儿,你要喊就自己喊吧,别老是老仆人这样叫,管家是有名字的,他叫桑里。” 陶季傻愣的看着迈哈迈德再度想要睡过去,“喂!给我起来!快把那个桑里喊进来——” 他摇着迈哈迈德,手里的铁锥也失了准头,迈哈迈德突然睁开眼,抓住他手腕反向狠狠一扭,另一手猛地抓住陶季脖颈,瞬间制住了他!陶季一惊,另一只手反抓过来,想要反抗,迈哈迈德却速度更快,从被子上拿起了铁锥,狠狠地扎入陶季胳膊中,一把将他摁在床上。 陶季还在挣扎,迈哈迈德一把拔出铁锥,对准他的眼珠,怒极反笑:“你以为我不会扎你的眼睛么?死一个你这样的人,也不过是让我换洗一下被罩而已!” 陶季盯着离自己眼睛没有几厘米的尖锐铁锥,还在喘息不止,仿佛自己呼吸的起伏都会让自己的眼珠碰到那铁锥。他现在才后怕起来,是迈哈迈德睡梦中的呢喃与微笑给自己造成了他温柔的错觉吧,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陶季就觉得自己完了,他似乎嚣张到忘记了迈哈迈德的本性了。 “愚蠢的孩子。”迈哈迈德一把扔掉铁锥,带着木柄的锥子滚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陶季的心也跟着弹起又落地的声音心惊肉跳,他悔恨的几乎要扇自己一巴掌。 “你这孩子跟他当年一般年纪,如果你能有他一半的天真坦率,我也会让你好过一点。哼,可你满肚子里的是不服、睚眦必报与鬼心眼。真是不可爱,满身硝烟的味道,满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后的势利和无赖。”迈哈迈德手指收紧,皱着眉头说道。 陶季被掐的难受,他更不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但慌慌忙忙撞进房间里的桑里老仆却心冷了一下,他知道的,迈哈迈德指的是谁。 “滚吧。”迈哈迈德突然松手,一脚把陶季踹下了床。陶季胳膊上满是血,在地毯上滚了好几圈,撞到了落地穿衣镜和镜子前翻开的伊斯兰经。迈哈迈德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我在想什么,还把这本书拿出来给你看。呵,桑里把书拿回来,别让他的血弄污了字迹。” “咳咳。”陶季连忙爬起来,不敢再说了。 “呵呵,桑里……把书拿走吧。小心别弄坏了书页,去吧去吧,你把陶季也带下去吧。”他揉了揉眉头,不想再看陶季。“啊对了……桑里。”就在老仆就要走出门的时候,他突然说道:“你有阿布的照片么,你记得他当初和我一起合影的那张照片放到哪里去了么?” “我不知道,老爷。”老仆人桑里硬邦邦的回答:“我不记得有那种东西存在过。” “我只是记不清……他的样子了,突然想看看照片而已。”迈哈迈德手臂无力地垂在华丽的丝绸被罩上,他垂着眼睛用指尖摆弄着被罩上绣的花纹。 “这是好事。老爷。”老仆突然声音冷了下来:“您该忘记的。这再好不过了。” * 在枪声已经偃旗息鼓的街道上,弹壳满地都是,一枚不知从哪儿窜来的火箭炮划过夜空,远远的落在城外,掀起一阵火光。陶季就站在街上,有些倔的看着奥马尔。 “把枪给我。”奥马尔墨镜后的眼神看不清,黑色镜片反射着陶季背后燃烧的房顶与一地狼藉。 “不,凭什么,这是我应得的。”陶季抱着一把长狙击枪,这把枪足足有一米三,精致的磨砂外壳与一整套的导轨附件让陶季幸福的都快晕了:“这个狙击手是我杀掉的,他的枪应该给我。” “这是迈哈迈德的意思,除了任务中,不能给你任何武器。”奥马尔还在这么说道。 “他给我配的双枪我都给你了,你还要怎样,我就拿着这个也没办法随便杀人啊!”陶季竖起眉毛,死都不撒手,奥马尔拽着枪管想要把枪拿回来,陶季手脚并用紧抱着枪,龇牙咧嘴的喊道:“滚开!这是老子的!谁都别想抢。” “你他妈放手!陶季你这死小子,在这样我踹你了啊!”奥马尔也是个倔脾气,他又年轻,更不服输,两人几乎要在卡车后面打起来了。 “老大——我们再不走一会儿苏联人就派追兵过来了。”满车的人看这俩人幼稚无比的打成一团,催促道:“要不我们先走,你们在这儿打?”一个胡子男胆大的调侃道。 奥马尔扶了扶魔镜,怒极的对陶季吼道:“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我巴不得呢,有本事你就把我扔在这儿啊~这还不算我逃跑,算你放走我的。”陶季满脸是土,还是挑着眉毛嚣张的说道。 最终奥马尔还是斗不过这个跟橡皮糖一样的陶季,拎着枪管顺便拎着长枪上挂着的陶季,给扔上了车,几辆卡车发动起来,朝巴拉基的方向回去了。 巴拉基依然是戒备森严,刚到迈哈迈德府邸的门口,陶季就看见了他当初刚被抓来时亮起的彩灯,还有那高墙里传出的欢声笑语。又是宴会。 这栋白色的大宅平日如同严谨而清净的清真寺一般,只有在宴请各路军阀与将军时,才会变得摇曳生姿而绚丽多彩。而迈哈迈德一定会坐在人群中央,表面挂着爽朗的笑,品尝美酒八面玲珑,而在心里暗自厌恶着这华美的宴会。 陶季走入了后院铁门,把枪递给了老仆,他本以为自己会回到托扎尔那里看看今天负的伤,然而桑里却说迈哈迈德叫他到前院的聚会那里去。 “我去那里做什么?不想去,我小腿中枪了,胳膊上上次被他扎的伤口还没好。”陶季走进府邸,在水池边用冰凉的水洗了洗脸说道。因为上次的事,迈哈迈德对他态度立刻转变,不但让他跟着大部队出去打仗,还给他派了各种各样难以达成的任务。他再没跟陶季说过话,本来能去的书房和一些卧室也不允许去了,陶季每天只能在托扎尔医生那里晃荡。 陶季反而放下了心,迈哈迈德性格难捉摸,离他远一点自己还能安全一点,只是奥马尔在任务中看牢自己,而回到了府邸又插翅难逃,他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你必须要去,老爷指明了要你到聚会上去。”老仆桑里说道:“如果不去也可以,我通知到了,你后果自负吧。” “你!”陶季气结,他把擦脸的毛巾扔进水池里,溅起无数水花,气鼓鼓的朝前院走去。 “迈……老爷。”陶季走入喧闹的宴会,穿过那些穿着西装却蓄着大胡子的阿富汗人,这就像陶胜龙说的那些几十年前穿着西装却留着辫子的中国人一样。他很快找到了灰色西装的坐在游泳池附近的迈哈迈德。 “哦,陶季啊。”迈哈迈德蓝色的眼睛被游泳池波光淋漓的水映的明亮,他对着自己熟络又宠溺的笑起来,陶季却知道这笑容太假了。 迈哈迈德把酒杯放在小桌上,亲昵的把他揽过来,搂紧陶季,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对旁边的一位军阀说道:“还记得这小子么?你应该上次宴会见过他。” “啊,我想起来了!”身材高大的军阀拊掌而笑:“是那个被奥马尔拿枪指着的男孩儿啊,你还说这是奥马尔送你的礼物啊,这么仔细看来,长的真是不错。”他边说着,黑色的眼睛细细的带着品味与评价的看着陶季的锁骨和手腕。 “是啊。我不听说你找了个很厉害的北欧人,陶季这孩子也有几手本事,不如比划比划,给大家当个乐子。”迈哈迈德一面说着,一面把酒杯凑到陶季唇边,示意他喝几口。 陶季怒火突然就上来了,搞了半天是让自己过来给这样一帮人助兴。他垂下眼睛一副顺从的样子,牙齿却把玻璃杯沿咬的咯吱直响,迈哈迈德冷冷的蓝眼睛扫过来,他松了口,喝了两大口红酒。 他的酒品的确很差,但怒火更燃烧了自己胃里的酒精,陶季站在泳池边,满手的血滴答滴答的从指间流下的时候,他想自己一定喝的有点多。那个所谓很厉害的北欧人诡异的歪着脖子躺在自己脚下,颈侧的血洞是被陶季用指甲生生挖出来的,他的血比达官老爷们的红酒还要腥臭,漂亮而华丽的地毯被鲜血弄脏,身边的喧闹静止,所有的人都在端着酒杯死寂的看着他。 陶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趴在泳池边认认真真的洗着满手的鲜血,一脚踢开了北欧人垂在一边还在抽搐的胳膊。 “真是不好意思呢。”迈哈迈德打破沉默笑了起来,他端着杯子向大家致敬说道:“让大家见到了血,不过我实在不喜欢外教徒,特别是白人出现在我的会场上呢。” 大小军阀们也立刻说笑起来,刚才的死寂就像不存在一样,只剩他们怀里的小男孩们还在直勾勾看着尸体发抖。 迈哈迈德有转过脸来,对身边的军阀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家养的小野猫爪子太久没磨,不小心伤了您的东西。我在这里道个歉吧,不过您还是少把白人领过来,毕竟我是个清教徒,并不太愿意见到外教徒。” 身材高大的军阀僵硬的脸笑了起来,也端起了杯子说道:“哈哈,是我疏忽了,竟然把白人领进来,污了大家的眼睛,在此致歉啊。” “别这么客气,回头我给您送过去几条上好的手工织毯,算是赔礼。”迈哈迈德笑了:“就当是那白人的血是给真主安拉的祭祀吧。来,大家共同举杯,为了真主,为了正义,为了我们的国家。” 杀人的事情就这么被揭过,还顺势变成了迈哈迈德对军阀的暗示,所有人又谈笑起来,仿佛忘记了刚才是如何看着陶季一点点用力掰碎那北欧人的手指。 陶季却听的恶心,自己杀的人命不过值几条毯子,在迈哈迈德的眼里,自己的命还没几条毯子贵重吧。他越是想着,越是用力的搓揉着指缝的血垢,他背对着谈笑风生的众人,表情有些发狠的搓着手指:我要离开这里……一定,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宴会散场,大家各自抱着男童坐上了离开这里的轿车后,迈哈迈德却醉醺醺的来找陶季算账了。 *《七侠荡寇志》,是1960年美国上映的电影,在1970年后的很多年间,红遍了伊朗与阿富汗,成为当时的孩子们经常看的一部电影。 ☆、【情-欲】 陶季垂着眼睛跪在地毯上,迈哈迈德坐在壁炉旁边,漫不经心的一边翻书一边说道:“呵,真有本事。你是在向我发泄你的不满,才杀死那个白人的?” “我没什么不满。”陶季面无表情的说道。迈哈迈德盯着他的脸审视着,他突然觉得最近,陶季几乎没怎么笑过了,那嚣张得意的表情更少出现了。 “你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你不是用几条毯子摆平了么?”陶季抬起脸来,带点嘲讽的笑意说道。 “这副样子算是什么!”迈哈迈德突然拽住陶季的衣领,把他拖到身前来,逼视道:“我若不开口,那人完全可以直接开枪,把你打死在泳池里。还是这么愚蠢——” “愚蠢?!”陶季闻到了迈哈迈德气息里红酒的浓香,“是啊,我当然愚蠢!我无法理解你们的价值观,也不知道我还要怎么小心翼翼,愚蠢?我就是愚蠢透了!但我找不到办法,不论我怎么妥协怎么不要脸,我都会被陶胜龙打死,不论我怎么做,也都迟早被你弄死吧!我何必还在委屈自己小心翼翼,都是一样的结果不是吗?!” 他直直的看着迈哈迈德,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迈哈迈德愣了一下:“陶胜龙又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个阿布也是被你弄死的吧,死变态!”陶季啐了一口,说道。 “你说什么?!”迈哈迈德突然暴怒,一拳砸向陶季的下巴,陶季离他如此之近,根本躲不开,只听着骨头咔嚓一声响,就脑袋一蒙朝后倒去。 这两个人似乎都被那尘封几十年的红酒刺激了,陶季从地上爬起来,条件反射的也挥着拳头砸了过去!迈哈迈德今夜喝的略多,他看着陶季带着愤恨的表情一拳砸来,突然心里暗爽,这孩子脸上就该露出这表情才对。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却被一拳砸中眼眶,从沙发上摔了起来,陶季瘦小的身子猛地扑过去要继续出手,迈哈迈德却拿着手杖砸中了他小腿,陶季腿一软摔倒在地毯上。 两人顾不得平时维持的冷淡与乖顺的假象,拳拳到肉的在地毯上厮打起来,壁橱里跳动的火光映照着迈哈迈德蓝色的瞳孔,掉下来摔碎的红酒蒸腾着让陶季发晕的香气,陶季跟个疯狗似的又咬又喊,迈哈迈德的领带和衬衫纽扣也被扯烂,陶季半天打不到迈哈迈德,气的牙痒痒,而迈哈迈德却心情大好,他从小也都没这样酣畅淋漓的打过,气喘吁吁地倚着窗边哈哈大笑。 “笑个屁!瞧你那样,老子真想砸死你!”陶季打的口不择言,什么话都骂出口。他裤子被拽的半边屁股都露出来了,还顾不上的就想一拳打在迈哈迈德那张脸上。 迈哈迈德一把接住了他的拳头,抓住陶季满是力量却纤瘦的手腕,往身上一扯,看着他还带着一脸怒火与惊愕的往身上倒来。心情或想法已经被冲动赶走,他满是笑意的捧住陶季的脸吻了下去。 “我艹你……”陶季吓得一哆嗦,这句脏话也被对方的舌头给塞回自己嘴里。迈哈迈德的短须扎的自己的脸痒痒的,他背后的壁炉火光烤的自己的脸发烫。卧槽,这算什么啊! 陶季整个人一懵,迈哈迈德却抱起他来,他只感觉天旋地转的,背后就接触到了柔软的被子,这一刻,陶季雷电轰鸣的大脑才稍微反应过来。“唔唔——!”他一脚就要踹向迈哈迈德两腿之间,却被抓住膝盖,迈哈迈德并未闭眼,他满是笑意与玩味的蓝色眼睛认真的不放过陶季的没一丝反应,他卷曲的睫毛碰到了陶季的眼睑。 陶季光顾着挣扎,关于迈哈迈德的吻技根本没来得及感受,然而当他感觉到粗粝而温热的手顺着脊背往下滑去,而那个吻也离开了他的嘴唇,去啃噬他的脖颈时,陶季反应过来迈哈迈德要做什么了。 “滚开!给我放手——!”就这个人也想上自己?! 陶季只觉得当初跟陶胜龙的记忆如海潮般翻涌,他瞬间被恶心到了,你想杀我想玩我也就算了!现在还想跟老子上-床! “迈哈迈德你这个渣——”他还没喊完,迈哈迈德的膝盖已经顶入他两腿之间,那只温热干燥的大手带着火从小腹向下滑去,迈哈迈德掀起了他宽大的单衣,亲了亲他的肚脐。陶季还没扭动着腰继续挣扎,那只手已经探入裤腰,毫不犹豫的握住了他的分--身。 陶季骂人的话噎在了喉头,因为那只手的指腹正在微微用力的摩擦着自己的分--身,他年轻而稚嫩的身体在迈哈迈德熟稔而不留情的挑逗中有些失控。陶季的愤怒和挣扎与身体的不受控制交错在一起,他觉得茫然又害怕。 然而迈哈迈德却一言不发,只是带着酒气笑着看他,那蓝色的眼睛一面审视着他的反应,一面却似乎在想别的事情,屋里也只有陶季的怒骂和挣扎声音。裤子早就被褪到脚腕,陶季抗不过迈哈迈德的力气,手腕被制住压在头顶,他蹬着腿毫无形象的乱踢,迈哈迈德却压着他从枕头下拿了一个不大的盒子,陶季偏了偏眼睛,就看到盒子里的小小针管。 “你要来点么?”迈哈迈德笑容温和的询问着,动作上却已经毫不留情的按压着陶季颈侧的血管:“氯胺酮啊,有时候我没有这东西都难以睡着呢,就给你从脖子上打点吧。” 陶季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俗称K粉,要是这种强力的毒品打进颈动脉,会快速而直接的刺激大脑神经,到时候自己很可能会死掉! “滚开!别——”然而针头已经刺入了他颈侧的血管,迈哈迈德坐在他身上,摁着他的脑袋,让他偏着头,以防刺破了动脉。“求你!别弄在脖子上,别!我不想死!”冰凉的针管以及这种新型药的传闻之名让陶季屈服了,他惊慌的喊着,然而迈哈迈德却仍然如同没听见一般。 陶季挣扎起来,实木的大床也因为他的动作晃动不止:“别……别!”我已经不想让我的毒瘾再加重了!我也不想因为扛不住毒品的疯狂效果和怨恨的家伙发生关系!陶季心里大喊着。 “就150mg吧,不算多吧……”迈哈迈德伏在他耳边喃喃道,嘴唇亲吻着他的耳廓。 然而陶季已经快要听不清楚了,毒品随着飞速流动的血液窜入大脑,他从眼睛到脚尖瞬间都麻了起来,眼眶中不由自主涌出的眼泪让他的视线模糊,但他仍看着迈哈迈德带着笑,在自己的胳膊上给自己注射了些氯胺酮。那双蓝色的眼睛,看的是自己,却好像看的是更远的地方,看的更像是迈哈迈德自己心里的回忆。 陶季抓着迈哈迈德衣领的手指都在抽搐,他感觉自己□的火窜得更快,而迈哈迈德再次覆压上来的胸膛,他也在没力气去推开了。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仿佛看见了雨林的枝桠间美丽的夜空,明明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什么心情也不了解了,什么反应都做不出了,但他却能感受得到迈哈迈德的牙齿啃咬着自己腰上的软肉,每一个齿痕留下的温度与湿热,带来的麻酥与痒都几乎要让他呻--吟,毒品无限放大了他的敏感,连一点点触碰都像是在舔他纤细的要绷断的的神经。 而迈哈迈德也并不是温柔的情人,他咬着陶季胸口的茱萸,非要让他痛的不由自主的求饶,才满意的转移阵地。 手指紧紧地扣着陶季的大腿,迈哈迈德有些满意的看着在壁炉跳跃的红光中,这具纤瘦却充满力量美的身体,而颜色偏深的肌肤细腻的纹理充满了亚洲人独有的美,那自己留下的一块红一块紫的齿痕,简直就是这具身体最好的装饰。 他抬起了陶季的腿,一面看着陶季眼泪止不住哭的跟孩子一样的脸,一面把手指略野蛮的刺入他抬腿露出的入口。陶季痛呼一声,绷紧了身体,高声咒骂着,他却更想笑了。 这坦率又幼稚的反应,是那么可爱。就像……阿布一样。 越是这样想着,他越觉得有些分不清了,毒品带来的幻觉让他不知道自己在和谁缠绵了。 陶季两条无力的腿被架起来,身后异物刺入的感觉让他难受的不断扭着想摆脱,然而迈哈迈德似乎性急到放弃了用手指来做前戏,陶季感觉到茫然与兴奋之中,膝盖被压到胸口,他还没来得及呢喃,炽热的硬物已经挺进了他身体里,而迈哈迈德却在他脸都皱到一起,想要痛呼的时候吻住了他,毫不留情的贯穿痛的陶季后牙咬得咯吱作响,然而迈哈迈德却带着红酒的香味强行顶开了他的唇舌,口舌之中充满侵略性的行为和下半身被侵略的动作相呼应。 他痛得几乎就像一块炽热的铁块强行进入身体,但吻着他的迈哈迈德却发出了满足的喟叹,虽然刚进入时感到过于紧致,但很快的,陶季的身体就像习惯被这么对待一样放松下来,湿润与恰到好处的紧致让迈哈迈德浑身都要战栗,他已经抑制不住的抱紧还在掉眼泪的陶季,缓缓开始律动。 而陶季断断续续的开始了呻--吟,他却毫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毫不知道自己的双腿紧紧夹着迈哈迈德的腰,更不知道自己一面哭一面沉沦□的表情是多么动人。 身下的刺激被过度放大后如此直接的刺激着陶季的神经,痛与情--欲,恨与迷茫,怒与沉沦,复杂的情感与情--欲的烈火几乎要让他尖叫出声,他听得见水-渍声,自己的呻-吟声,迈哈迈德的闷哼声,床单被自己抓紧的窸窣声,声音那么纷杂,几乎要将自己弄疯!他闻得见红酒的馥郁,壁炉燃烧松木的浓香,迈哈迈德身上的水烟味道,还有自己散发出的情--欲味道,味道那么浓重,几乎要让自己弄昏! 他睁大了眼睛,朝后仰去,发出了如小兽般的哭泣与尖叫。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我多想逃离这样的命运。 他感觉身下柔软的床单硌人的如同河床上的鹅卵石,华丽的满是刺绣的纱帐顶成了柬埔寨夜里深绿色的枝叶,那吻过来的嘴唇里吐出的是陶胜龙满是烟味的气息,那粗鲁的贯穿与律动也是那个人的所作所为。 陶季在之前,也是这样一边呻--吟一边茫然无力的躺在河边的大石上,而在陶胜龙望过来的眼睛,充满了——喜爱。 那让人恶心的喜爱,那什么感情都算不上的喜爱。 既不算喜欢也不算爱,这眼神既能看着自己,也能看着他膝盖上从德国买来的牧羊犬!和如今的迈哈迈德一模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上位者,所谓的高高在上。再怎么和我温存过,再怎么吻过我抚摸过我,杀掉我的时候却仍然都不会手抖! 我恨这眼神,我恨这涌上来的饱含着温柔与凌虐,自私与玩味的喜爱!我表现得娇憨无比时就来揉揉摸摸,等到了自己心烦的时候一脚踢开,想要看我哭看我痛苦的时候就凭心而为,想要看我笑看我快乐时,我再恨也要对你笑出来!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这所谓的喜爱! “我恨你,陶——”他抓着迈哈迈德的肩膀,在一下一下被顶起的起伏中咬牙切齿的喊道。然而他还没喊出那个并不是眼前人的名字时,迈哈迈德却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爱你……阿布。” 哈哈,哈哈! 陶季突然松开手,让自己倒回了床上,嘴上在呻--吟心中却在放肆冷笑。多么搞笑的一场欢爱,彼此看到的都是别人的身影。 陶季愤恨迈哈迈德,但他更恨陶胜龙;迈哈迈德喜爱陶季,但他更爱阿布。 哈哈哈哈,多么可笑!多么愚昧。 陶季突然感觉承受着情--欲的他和真正内心的他不是一个人了。明明身体上还在满身大汗的回应着迈哈迈德,眼睛却转过去,看向了窗外,却愣住了。在火光照应着玻璃的反射中,他隐隐地看到玻璃外一片雪白,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从那闪耀着的彩灯和还没来得及摘掉的幔布中落了下来,带着纯洁与凉意,落满了房屋的肩头,落满了盆栽。 这就是雪么? 这就是阿历克赛家乡,总是飘落的雪花么? 它落的那么不紧不慢,从容优雅,对比着窗户内的温暖火光与淫-靡□,它多么让人羡慕。 迈哈迈德却没看见自己背后的窗外美好的景象,他动作越来越快,扣着软肉的手指越勒越紧,而陶季的身体就在这一次次贯穿自己的律动中尖叫着和那人一起释放,他的大脑却直直的还是在望着那雪花。 多么美丽,多么嘲讽。 他一直偏着头,动也不动的看着雪花。迈哈迈德伏在他身上喘息了一会儿,带着汗水再度吻了吻他,缓缓抽出了□,陶季闷哼了两声,沉默而面无表情的看着迈哈迈德披上浴袍,拿了一块软布草草擦了擦陶季的□,就走进了浴室。 陶季却在他关上门的时候,坐了起来,他后面疼得难受,两条腿也一点力气都没有,却强撑着床柱站了起来。什么衣服也没批,他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爬了出去。 他几乎是摔进雪堆里的,但很快他又爬出来,把窗户从外面关上,抱着膝盖光着身子,呆呆的坐在落满雪的台阶上。雪花在这个满是硝烟的土地上扔保持着美好的六边形形状,缓缓地落在陶季乱糟糟的辫子上,落在他肩头,落在他脚面上。闪耀的彩灯在天地间一片雪白中显得更漂亮。 “陶季?”他冷的几乎僵住时,一个声音传来,他转过头去,就看到了带着厚帽子的托扎尔医生从院子里穿过。“你怎么在这里?”托扎尔话音未落,就看到了陶季身上或青或紫的痕迹,以及肿胀的嘴唇发红的眼睛。他已经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能这么坐在雪里啊。”托扎尔连忙脱下羽绒服给他披上,拍掉了他头顶的雪。半蹲下来,尽量放缓语气:“……你,跟我一起去医疗室吧,我帮你……” 陶季摇了摇头。 “你疼不疼?” 他话音未落,却看着陶季眼泪掉了下来,一下下砸在雪地里,语气却毫无哭腔,一字一顿:“不疼。” “我只恨。”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H写的我几乎要累死。我喜欢虐,但不喜欢虐恋。所以说,迈哈迈德决不可能变成男主。陶季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放弃】 “今天的牛肉多少钱?”阿历克赛裹着头巾,他下巴上粘着大胡子,一阵冷风吹过,他只感觉脸上如刀刮一般,连胡子都快被吹掉了。 “120阿尼一公斤。”大肚子的中年人一刀剁开了肋排,说道:“别讲价,这年头牛比人都难养,那些被炸弹炸死的牛,我都没往上摆,你要吃那种也行,不过可能会煮出金属弹片来,吃出人命也跟我没关系。” “120也太贵了。”阿历克赛还想努力讲一下价,可是卖肉的中年人可不管,他从旁边的竹筐上拿起一大块牛肉,往案板上一甩说:“你要这种也行,45一公斤。不买就赶紧走——” 阿历克赛皱着眉头看了看那块苍蝇乱叮还有汽油味的牛肉,有些无奈的从兜里掏几张皱皱巴巴的毛票,说道:“就这种,给我来一点吧,少切点,那太多了,我要不了那么多!” “穷鬼!就这么点,你一家人够吃么?!”大叔用最老式的木杆称称了称肉,翻着白眼说道:“你会把你的女儿都饿死的!” “就我一个人,我没结婚。”阿历克赛看他用布包起了肉,接过说道。 “这个年纪还不结婚,老兄你是有问题么?” 阿历克赛不想理他,拎着肉往回走,站在喀布尔街头的苏联士兵扫了一眼他,并不在意的又裹着大衣抽着烟和战友聊起天,满地都是黄土,楼房几乎没有3层及以上的,连电线杆都找不到一根直的。喀布尔的境况比朱姆朱马都似乎惨得多,燃烧着的汽车与空壳的坦克随处可见,阿历克赛随便一踢都会踢飞几颗弹壳。 阿富汗士兵与苏联兵霸占了街头的各个关卡,阿历克赛看着军靴崭新,带着军帽的苏联兵,迫切的希望小矮子他们也能分到喀布尔来,毕竟在首都城内的驻守工作,比在高原与荒漠中幸福得多。他每次走上街都有一种随便拉住一个苏联人,一起攀谈着圣彼得堡的事情,一起喝两口酒,谈一下彼此的母亲,谈一下球赛,谈一下关于祖国的那些琐事儿。 但是他也只能默默的低头,摸一摸自己粘上去的胡子,快速走开。 小矮子之前写了信来,他说回了总部,才发现竟然三分之二的战友都还活着,虽然有人受了伤,但是大多状况很好,大家都很想他。小矮子十分了解阿历克赛的担忧,基本把战友的状况都说了遍,说谁谁还是戒不了酒,谁谁断了几根手指,却比以前还猛了。阿历克赛刚看到信也激动的不得了,竟没想到上天也如此善待他,就算大家被这种冲散了,却还有那么多人活着。 这样想来,他完全不后悔再度回来。自己不论怎样,也付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努力,这就够了。 战友们在本部里修养加再培训,估计一两个月之内是不会离开总部,这让阿历克赛觉得比较心安,他也在这一两个月给自己找份生计。他总不能像陶季一样,四处偷抢,自己也年纪大了,翻墙逃跑这种事也不适合自己了。阿历克赛皮肤也晒成了本地人差不多的小麦色,他装扮成会说俄语的阿富汗人,找了个司机的工作,因为会说俄语,通过关卡会容易得多。 天渐渐暗了,阿历克赛快步走进喀布尔的小巷里,他推开了背阴处一片围墙的木板小门,院子里黑漆漆一片,他摸索着掏出兜里的火柴,在微光中点亮了门边的马灯,拎着一团黄光的马灯,掀开了破布门帘,脱掉拖鞋,光脚走入了低矮的平房。这里没有电,阿历克赛只有两盏油灯,他疲惫不堪的脱了外套,把马灯随便一放,连饭也不想吃的就躺在地板上,想要睡一会儿。 手上满是汽油与灰尘,脚也脏透了,但是喀布尔全城缺水,他只能用铜壶接点水冲冲手脚,可是独自一人生活,连给他拎着铜壶倒水的人也没有。地上铺的毯子薄而硬,但阿历克赛凑活凑活也就算了,他盯着窗台上满是油渍的马灯里跳跃的昏黄火苗……渐渐犯困了。 如果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就算在祖国也觉得孤单,如果能多个人陪伴,就算在战场上也觉得温暖。 陶季现在又在哪儿呢?不过他不论到那里,都不会让自己难过吧。阿历克赛也时常担忧那个男孩儿,后来想着他嚣张又不可一世的模样,谁又能制住他啊,从战场上摸爬长大的孩子,到这里也不会吃亏吧。这样想着,他才有点安心,毕竟是他的契约把陶季带到这里。 不过……阿历克赛总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就像是远远地能感觉到那孩子在挣扎受苦一样。 * “陶季……陶季……”坐在树上的陶季偏了偏脑袋,就看到从围墙那边爬过来的奥马尔。 “哟,你怎么又玩爬墙了。”陶季趴在没有叶子的光秃秃的树干上问道。 “有急事儿,来不及走正门,又绕过那么远了。”奥马尔气喘吁吁地翻过墙,跳下来说道:“关于赛义达巴德的消息,我们需要进驻那个小城。” “啥?塞什么八的……?” “算了,跟你说也没用,就是在喀布尔附近。我去找迈哈迈德了,你不跟我一起么?” “不了。”陶季猛地偏过头,说道。 他尽量避免再见到迈哈迈德,光想整日躲在托扎尔医生那里,但这总不是个长久办法。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掐指算算,在这白色的大院里,也呆了两个多月了。 迈哈迈德的态度也很奇怪,这一个月期间,他保持着暧昧又挑逗的情绪对待着陶季,闲着没事儿逗弄逗弄,几乎每天都要有一顿饭在一起吃,但却没再做出更过的行为。陶季时刻警惕着,但迈哈迈德的态度真的又奇怪又恶劣。 他就像在逼着自己反抗,逼着自己发火,逼着自己难受。自己无名的火发泄不出来,随便一脚踢碎了盆栽或是捉弄桑里,一回头总能看到迈哈迈德倚在窗边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甚至有时候抱着陶季,坐在壁炉边看书,下巴放在他肩膀上,态度暧昧亲昵的如同是情人一般。 但是陶季知道这都是假象,自己脚趾被截掉的伤口提醒着自己,迈哈迈德真正是一个怎样的人。上个星期,他在和奥马尔一起行动的时候,趁着奥马尔运送伤员的时候,他逃跑了,但是没想到所行动的小村庄,隐藏着不少土匪,自己又特点突出,还没逃出村子就被抓住了。 结果是什么呢……他保住了自己的手指,迈哈迈德也并没有用手杖碾碎自己的趾骨,只是他又一次和迈哈迈德上-床了。 他倒也庆幸,被-艹也比再少了指头好。然而迈哈迈德却觉得兴致索然了,特别是对于陶季面无表情和如同死尸一样的表现,他在床上抱着陶季,玩他的头发时说道:“我就知道,很快你的愤怒的表情求饶的表情就要变成麻木了,到那时候就太无趣了。” 这么回想起来,陶季觉得自己已经麻木透了。 “陶季!你怎么又去爬树了,我的真主啊,这棵樱桃树你也敢爬!”桑里拿着竹竿,站在树下大呼小叫,他惊得胡子都抖起来了。“老爷要是看见了,非要揍死你不可!” “树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锯了算了。”陶季撇着眼说道。 “锯了!你居然敢说这种话!”老仆桑里几乎要跳脚,他叉着腰喊道:“死小子,你跟我滚下来!” 陶季满是不情愿,却也从树上跳了下来,他冲着桑里比了个中指,骂道:“你以为我还愿意爬你家树!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棵树跟某个人的老情人有关系!” 桑里却一把抓住了陶季的胳膊:“你怎么知道的?!老爷跟你说的——” “才不是呢。”陶季甩开了他的手:“我上次在书房的一本书里翻到了照片,就一个男孩儿坐在树上,迈哈迈德站在树下对他笑,有些年份了。他闲着没事儿跟我说这些干嘛。” 桑里却激动起来:“那张照片在哪儿?!” “记不清了,你自己去找吧。”陶季对这些陈年往事儿完全不感兴趣,他挥挥手又蹦又跳的跑开了。 只剩着老仆一个人原地发愣。 陶季在院子里玩了半天,才看到奥马尔从迈哈迈德的书房里走出,他跑过去挑着眉毛问道:“是很重要的行动?需要我也一起去么?” 奥马尔皱着眉头,却仍然拍了拍陶季的脑袋,努力笑道:“这次任务很难办,苏联的老毛子们已经把目光转向了我们,一批曾经去法国做过培训的士兵被扣押在喀布尔郊区,好多出的小驻点都被苏联人袭击,我们的状况有点难办。” “那要怎么办?”陶季其实一点都不关心,却也问道。他巴不得迈哈迈德早日倒台,自己能早点脱离。奥马尔的忧愁与压力,陶季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 “不知道,后天要去袭击喀布尔郊区,把我们的人救回来,你估计要跟着一起去,虽然很危险,但只能说咱们努力活着吧。”奥马尔的黑色围巾堆在胡子拉碴的下巴上,他擦了擦魔镜说道:“这么几年我都活着了,看来真主还是不想要我的命,也是因为他想让我完成我复兴阿富汗的大业吧。” 奥马尔如此痴迷着他的所谓的复兴,让陶季这种局外人看来颇为搞笑。 他们没说两句奥马尔就走出大门,穿过高高的围墙,跳上了满是泥土的卡车,陶季看着墙外灰色的天空,突然觉得这些人的努力与信仰那么可怜,会被歪曲,会毫无结果,会被怒骂,但他们仍然相信这那冲动的充满民族性格的信仰。这真的有错么?这真的会阻碍历史或让时代进步么?这些被称作土匪,称作恐怖分子的人,他们真的是恶是错么? 他们的立场,除了历史以外没有任何一人能评价,这些满脚是泥端着土枪的阿富汗人,也终将成为他们国家挣扎历史的一部分。 * “陶季!趴下!”奥马尔突然摁住陶季的脑袋,两人躲在水泥袋后,在前面不远出爆炸的炮弹掀飞了他们身边的木箱,奥马尔扛着火箭炮,咬牙切齿的弓身,炮口对上一处战壕。“妈的!这么多老毛子!” 火箭炮发射,奥马尔被后坐力反弹的一震,炮弹飞速划过天空,落到战壕里猛然爆炸,泥土翻飞漫天。“OK!命中!”奥马尔兴奋,抓住陶季两人往前方靠近。陶季却觉得有点不安,他总感觉会在战场上遇见阿历克赛,甚至都不太敢开枪,万一自己杀死了阿历克赛,或是在他面前杀死了他的战友,陶季有点不敢想象。 “你这小子想什么呢!”奥马尔猛地拍了陶季一巴掌,骂道:“不长眼么?跟着我跑都跑不好!别走神!” 陶季才回过神来,他条件反射的反踹一脚:“滚开,老子不用你提醒。”奥马尔咧嘴笑了:“快点,弄死那个!一枪崩死——”陶季定了定心神,他不能想太多,犹豫的话反而会丧命,如果真有那种情况,等发生了再说吧。 身后几十个手下裹着面巾,大胆而无畏的开着枪,陶季看着他们不怕死的站着,只觉得这勇猛略蠢啊。 “突入!趁着他们的大部队还没来!快点!”奥马尔招手喊道,阿富汗人点了点头,一边开枪,一边往前冲,被关押的人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不远了!陶季也站起身来,他的布鞋踩在一地沙砾上,刚要也冲过去,突然看到一阵不知哪儿来的扫射,前赴后继扑过去的阿富汗人几乎无一幸免,他连忙朝后滚去,探头躲在水泥袋后观望。 两辆坦克从被碾平的街道里斜插出来,奥马尔一条腿受伤,他从砖块碎瓦中攀爬过来,看到两辆坦克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明明迈哈迈德派了另一支掩护队伍,拖住了喀布尔城内军队!”奥马尔小腿上冒出的血浸湿了裤腿,陶季拽了他一把,拽到水泥袋后面一起趴着。 “那怎么办!撤退吧,这跟计划不符啊!”另一位手下喊道。 “不,我们不能撤退,这次要是失败了,我们损失就大了!”奥马尔咬牙说道,他草草的拿着缠头巾勒紧膝盖下的肌肉,防止再出血,陶季还在开枪,崩掉了几个穿着厚军大衣走来的苏联士兵。 “那怎么办?” “走,我们绕到另一边去,然后联系巴拉基,再派人来!”奥马尔草草做了决定,几个人还没动,一枚炮弹已经飞了过来!陶季惊得连忙推了奥马尔一把,朝后扑去! “砰!”炸弹带着滚滚火浪猛然炸开,陶季扑在地上,只感觉后脑勺都要炸开了,巨大的声响让他两眼发昏,后背几乎要烧了起来,无数崩开的碎石木块噼里啪啦砸了他一身,他只感觉小腿痛了痛,却并不像是很要紧的伤。 爆炸早就结束,他还感觉脑子里还在轰鸣,摇摇晃晃的爬起来,陶季就看到了趴在不远处,腿被一大块石头压住的奥马尔。 “奥马尔!”他刚想过去扶奥马尔,却看到了他满脸是血。这正是逃走的好时候啊!陶季后退一步,拿起了自己的双枪,正要离开却听见奥马尔虚弱的喊自己的名字:“陶季……陶季……快点过来,帮我把石头搬开,啊……” 奥马尔抬起头来,陶季却看见左眼的地方鲜血如涌,脏兮兮的弹片深深嵌进眼窝里,他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陶季却后退了一步。奥马尔看不太清楚陶季的位置,还在低声喊道:“陶季?你还活着么?……陶季……” 陶季却知道,自己如果答应,或者上去扶他,自己逃跑的机会估计就完了。他心里横了横,后退两步,朝着山下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就快重逢了。我因为返校,所以这几天比较忙,尽量更新 ☆、【重逢】 “别跑!”陶季听着有人说这含混不清的俄语,在背后喊道,他滚下山坡,身后子弹入土的声音几乎都是贴着他耳边传来的!他没有因为奥马尔的事儿有任何愧疚,他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有个逃脱的机会,决不能死在苏联人手里! 天色几乎只剩一片夕阳的血红,陶季看着黄土也染成了这种红,他不要命的撒丫子往前跑,拿着双枪,偶尔回头随便开着两枪。他突然膝盖一痛,一颗子弹从腿肚穿过,似乎嵌进了膝盖骨中,陶季痛的暗骂一声,他膝盖一软,从山坡山滚下来,脸被地上尖锐的碎石划得生疼。身后的苏联兵竟然还在追,他离开战场没多远,苏联兵似乎还想要活捉他,他听着几句俄语喊道:“看那小子的双枪,前几次我都在战场上遇见他了!” “是个高层?!”“位置应该不低吧。” 陶季从山坡上摔下来,眼里什么都看不清了,脑袋砰地一声撞在了大石块上,他懵了一下,却条件反射的爬起来,颠着腿就往前跑!别想抓到我!谁都别想把我抓回去!他这么想着,却发现自己跑到了离战场不远的一条宽阔的土路上,几个苏联兵从山坡上跑下来,朝他追来。陶季远远地看着一辆卡车极快的速度朝着里开来,他想也不想的站在土路中央,伸开手臂拦车! 快点开过来!快点啊! 他甚至疯狂的这么想着,一边着急的看着远远穿着大衣,就要追来的苏联兵,他把枪对准了正面驶来的卡车,把枪口对准了车。 “砰砰——”枪声远远响着,卡车正面朝他撞来,似乎离他不远的时候才看见陶季,急促刺耳的刹车声猛然响起,土路上掀起一大片黄土,险险的停在陶季面前,他咬着后牙强忍着剧烈心跳,看着卡车停下来的瞬间离自己几十厘米的距离,一阵后怕! 他如一只猴子一样冲过去拉开车门,枪口对准司机,跳上了车。大胡子司机愣了,陶季却耽搁不起时间,他把枪口狠狠顶在阿富汗人的额头上,喊道:“给我开车!” “站住!”苏联兵趁着这个空档冲过来,一把抓住了车门,陶季另一只枪毫不犹豫的伸出窗口,抿紧嘴唇极近的距离下开枪,一蓬鲜血猛然炸开,糊满了车窗玻璃,陶季又踹了一脚司机,嘶声怒吼:“快点开车!否则我开枪了!” 然而司机却没动,几个苏联人已经冲下了山坡,陶季小腿痛的整个人都快抽搐了,他连着开了几枪,奔过来的苏联兵们被击中迸出的鲜血几乎让半边车门都染成了红色! “陶季!”陶季只听到耳边一声怒吼,他转过头来,却看见了用枪指着的司机绿色的满是愤怒与不可置信的双眼! ……这是谁?他彻底愣住了。 “砰……”就在这片刻发呆的空当,陶季突然感觉眉骨上一痛,一枚子弹顺着眉毛擦过,滚烫的刺痛混合着温热的血流下来,那枚子弹打在卡车驾驶舱的玻璃上,大块的玻璃碎片噼里啪啦的砸下来!陶季暗骂一声,转过脸去又要开枪,那个司机却一把抓住陶季的胳膊,骂道:“你敢再开枪!陶季!” 胡子男猛地扑过来,陶季的子弹打偏了,飞在了驾驶舱的棚顶上,与此同时,油门猛地一踩,卡车猛地就窜了出去! 陶季愣愣的感觉着后背传来的那人滚烫的体温,一偏头就看到了他的侧脸,陶季才真的傻了:“阿……阿力……” 阿历克赛一把撕掉胡子,他的手指紧紧攥着陶季的手腕,指节攥得发白,却仍然一手把着方向盘,猛踩油门。破碎的挡风玻璃中吹进来的冷风让陶季打了个哆嗦,他才意识到,自己遇见了阿历克赛,而且在他面前杀死了……苏联兵。 他的手腕被攥的咯吱作响,痛的几乎要断了,阿历克赛却突然松开手来,两手把住方向盘眼眶发红不去看他。 “阿力……我……”陶季总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两只手松开了满是血痕的双枪,陶季局促不安的坐着。他以为阿历克赛会质问他,但是阿力却什么话都没说。卡车在土路上颠簸得厉害,阿历克赛把车速提到了让人接受不了的速度,陶季感觉被吹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莫名的觉得委屈了。 你凭什么对我发脾气!我就算杀了苏联人又能怎样! 如果不杀他们我就是死路一条,如果不杀人我就要被杀——你以为我愿意么!一副不能接受我行为的样子算是什么!他心里在委屈的大吼,却没办法再对这样的阿历克赛发脾气。 他突然就想掉眼泪了,总是想着能遇见阿力,总是想着之前相处的短短时间里的好,没想到再相遇却变成了这样。陶季闷得难受,却强忍着不哭喊出来。太阳如同失去重力一样快速坠落,天空一点都不想挽留它热度一样速度变凉,黑夜来的默无声息又迅速。阿历克赛的卡车只有一个车灯半死不活的亮着,他们就这样驶入了喀布尔市内,穿过满是杂物与爆炸后火光的街道,大车在狭窄的街道内费力的转来转去。 阿力把车停在一家小诊所门口,他拔下车钥匙,猛然开开车门跳下车,陶季以为他独自下车了,没想到阿历克赛走过来,打开陶季这边的车门,他看着车门上溅满的鲜血僵了一下,却仍然打开门,看着陶季。 “下车。” 陶季坐着不动。 “快点下车。”阿历克赛抬眼就看见了陶季发红的眼眶,在夜里不是那么明显,却也让他看见了。他忍不住口气软了些:“下来吧……我们去看医生,你的腿不是受伤了么。” 陶季以为他不知道,没想到阿力已经在意到了他满是血的裤腿。 阿历克赛劝说不成,就去拽陶季,陶季却一甩胳膊:“我不下去!我就是不下去!”明明是发脾气的话,他却跟藏着多大的委屈一样,蜷在落满玻璃碴的座位上,带着哭腔喊道“让我死在车上算了!”阿历克赛软化的声音更让他觉得自己有哭的理由啦。 明明是陶季自己的不对,阿历克赛却带着无奈的先投降了,更让陶季心里又闷又软的难受想哭。 阿力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扯过来,说道:“陶季,别闹脾气了。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还是这脾气。” 陶季就像个婴儿一样,蜷成一团被阿历克赛从车上抱了下来。他还一副不愿的样子,却抓紧了阿历克赛的衣领,不再挣扎的被抱着。 “关门啦关门啦,明天再来吧。”诊所外的卷帘门就要被拉下来,阿历克赛却仍然走进去,诊所的白色桌子后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都说关门了,还进来。” “拖不到明天了,他膝盖中枪了。”阿历克赛把陶季放在旁边的木头长椅上,诊所里的灯是发冷的蓝白色光,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眼光扫过陶季亚洲人的典型面孔,哼了两声说道:“你抱进来也没用,我没有麻药了。现在药物都紧缺。” “有止血药粉也行,子弹的位置比较难取,麻烦你帮个忙吧。”陶季坐在冷硬的凳子上,看着阿历克赛一副求人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朦胧的不舒服来。小乡村医生,算个什么玩意儿,也让阿力求他。 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慢吞吞的走过来,撕开了陶季的裤腿,掰着伤口看了半天摇头说道:“难取出来了,角度有点刁钻。我这里条件又不行,我建议你就让子弹放在里面吧,死不了人。” “怎么可能?!”阿历克赛说道:“这样他就没办法再跑了。” “还跑?”中年人耸了耸肚子上的肉,冷笑一声:“你看他小腿以前就受过伤,这年头不缺胳膊断腿都是万幸了,能走就好,还想着跑。我跟你讲啊,要是冒险取的话,很可能他就失血过多死在这儿了。” 阿历克赛不语,他翻着伤口看了看,低声说道:“有纱布和止血药粉么?我自己动手给他取出来。” “那你滚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弄去,别在我这儿弄死人了。”这医生毫不留情的说道。 “把聚光灯拿过来,我就在你这儿弄。”阿历克赛把陶季的枪往桌面上狠狠一放,说道:“快去把药拿过来。”陶季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阿历克赛满是灰尘与细纹的面容。 灯光很快就拿过来了,中年医生缩着胳膊远远地看着,阿历克赛绑紧了陶季膝盖上的肌肉,尽量止血。“我取过子弹,你相信我,不会弄死你的。”阿历克赛这么安慰道。 “无所谓。”陶季看着黄色的暖光灯下阿历克赛的脸,甚至觉得比在老迈那里的托扎尔医生手下还安心。 没有麻药自然疼得厉害,陶季几乎抠烂了木头长椅上的油漆,他疼得又喊又叫几乎要发无赖脾气,但是看到阿历克赛紧皱的眉头和满额的汗,他突然觉得没什么发脾气的理由了。一旦遇见了阿力,他突然觉得心情又好又容易闹脾气。 鲜血从椅子上流下来,滴进椅子下面放的铜盆里,过了好一会儿,阿力才把藏在骨缝里的子弹拿出来,连忙就让中年医生过来给缝针止血,阿历克赛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满手的血,走过来摸了摸陶季也湿漉漉的额头,低声说:“忍着点吧。”陶季一把抓住了阿历克赛的手腕,不撒手了。阿力以为他疼得难受,就强挤出个笑容,回握着他的手。 终于,伤口被缝合好了,膝盖后缠了厚厚的纱布,阿历克赛掏遍了全身也只有几张面额不大的阿尼,他有些歉意的把钱放在了桌子上,中年医生却就像赶瘟神一样,强塞了几包止血粉和绷带给他们,钱也不敢收的把他们俩推出门去。 夜已经有些晚了,阿历克赛背着陶季,没有开车而是在街道上走着。“马上就宵禁了,我的房子离这里也不远,我们走回去吧。”阿历克赛把他又往上背了背,说道。 陶季却又疼又累,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一句话也不想说。他点了点头,尖瘦下巴在阿力的肩膀上戳了戳,阿力感觉到了他的无力,也不再多说,而是让自己的步子更平稳一些。他却看不见,陶季在他的背后默默的掉眼泪,连鼻涕都快出来了也不敢吸鼻子。 他所有的憋闷与委屈都不敢说,杀了阿力战友的惶恐,终于逃出来的侥幸,在迈哈迈德那里的委屈,阿力还对自己这么好的感动,他眼泪大颗大颗的摔下来,却不想让阿力知道。明明感觉到幸福,感觉到想要依靠,他却很像掐着阿历克赛的脖子怒骂这个老好人。陶季倔极了的脾气在别人的欺压下不断折了又折,但到了阿历克赛面前,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倔与蛮横,都成了打在棉花上的拳头。 不过,不论怎样,他死也不会说出自己杀了他两个战友的事情。死都不会说。 走过的水果摊的黄色灯光,路边军用卡车开过的车灯,摇摆着闪进陶季模糊不清的泪眼中,他强憋着一口气,不哭噎出声,手臂却抱紧了阿力的脖子。阿历克赛的身上带着医用药水的味道,汽车机油的味道,那么近在咫尺的真实,那么带着生活气息的心安。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阿历克赛不是在战争年代一般。 这个男人比自己大了这么多,也经历了这么多。他身上充满了陶季没有却渴望的东西,刚正与包容,强硬与温和,干净与深沉。阿历克赛似乎人生的一切都看清了看透了,却仍坦然的沉默的生活在战场上,似乎充满了一个军人要坚持的正义,却也少了锐利与冲动。 这段路并没太长,陶季的眼泪还没干,阿历克赛已经推开了一扇木门,院子里黑漆漆一片,足够让陶季擦干净眼泪了。阿历克赛把他抱到身前来,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火柴,递给了陶季。“帮我擦根火柴。” 热热的气息喷在陶季脖子上,他拿火柴的手抖了一下,擦亮了一小团火焰,点起了阿历克赛拎过来的马灯,他才在火光中看清着满是黄土矮墙,脏而小的院子。阿历克赛抱着他掀开门帘,一只手捂着他的脑袋,躬了躬腰走进门框,进了门,陶季才反应过来,阿历克赛是防止他撞到脑袋。 踢掉了拖鞋,陶季被放在铺着毯子的地上,所有的小柜子和油灯都是摆在地面上,这是典型的阿富汗人的住房。阿历克赛走过去,把屋里的油灯一个个点亮,房间才亮了些,只是没有电灯,只有橘红的火光,让陶季眼睛颇为不适。 “房间里好久没这么亮了。”阿历克赛拎着铜水壶和铜盆走过来,把铜盆放在陶季面前:“来伸出手来洗洗手。” 陶季乖乖的伸出手,凉水浇在了他手上,落进了铜盆里。阿历克赛不满于他潦草的洗手方式,一只手伸过去,帮着搓了搓陶季的手指,就如同帮孩子洗手一样,阿历克赛的手热乎乎的,水却凉丝丝的。 “来,帮我倒水,我也洗洗手。”陶季接过铜壶,给阿力往手上倒水。油灯红色的光下,晶莹的水珠落尽黄铜盆里,显得特别好看,陶季看得有点入迷。迈哈迈德那里都是有水龙头的,他从没这么洗过手。 “好啦。”阿历克赛显得心情很好,他接过铜盆和铜壶,走进里面的小房间,说道:“我们吃饭吧。” 他坐在毯子上趴了一会儿,就看着阿力端着两盆手抓饭和几个盘子走出来,他在陶季面前放了一盘饭,在自己面前放了一盘,拿着水果刀,小心的挖去了甜杏上的虫洞,递给陶季:“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陶季接过来咬了一口,却直勾勾的盯着阿力面前的一盘肉。“我要吃肉!” “别吃,这肉不太好了。” “不太好你还吃!”陶季不依不挠。 “真的不好啦,我也不吃了好吧。”阿历克赛把那一盘肉放到另一边。 “我不信!你万一晚上偷偷去吃怎么办!” “……至于么我,这肉买的很便宜,明天我再给你做别的吃。”阿历克赛拍开他的爪子说道:“安分点吧,吃点饭就赶紧睡觉吧。”陶季撇了撇嘴,狠狠咬了一口甜杏,还是跟以前一样,把溅满汁水的手在肚皮上抹了抹。 他看着阿历克赛似乎在他对面,隐隐的笑了起来。突然他也有些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却刚笑起来,就看见阿力抬头,看到他的笑容愣了一下:“你在笑什么?” 陶季硬生生把嘴角的笑容压下去,撇了撇嘴,风轻云淡的说:“我没笑啊……” 但是心里的笑意又怎么能忍下去呢,有些片刻的记忆,大概比最甜的甜杏还要美味。他又狠狠咬了一口,想着。 迈哈迈德爱吃的樱桃,真的是爱吃么?想要吃的也只是当初的回忆与感觉吧。而陶季现在这一刻的感受,全都铭记在了甜杏的果肉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写的甜一点,但不知道大家觉得如何。 ☆、【婴儿】 “今天的牛肉多少钱?”阿历克赛手里提了一大袋葡萄,今天是集市,和他差不多打扮的阿富汗人把他挤满了身边,从城外村庄赶来了许多卖羊羔与刨冰的小贩,他们呼喊着,自行车的车铃混合着叫卖声响的混乱。 “135阿尼一公斤。”中年大叔用脏兮兮的围裙擦了擦刀,不耐烦的说道。 “怎么又涨价了?”阿历克赛这次多带了些钱出来,他也想给陶季买点好吃的。 “你知道我把这些肉从朱姆朱马运过来花了多少钱打通关系么?!不买就滚。这儿还有这种45一斤的,你可以买这种。”大叔满是油光的刀子戳了戳旁边一块颜色发紫似乎还夹杂着汽油味的肉,一副不想再理阿历克赛的样子。 阿历克赛摇了摇头,“135就135吧,给我割一点,嗯……差不多那么大,两个人吃呢。”他拎着布包,却发现这块肉花了自己大半的钱,他还想给陶季买个水果的刨冰,估计买不成了。 他看着旁边一块蓝布上放着的大冰块,瘦高的汉子正在用冰锥扎下一块冰,旁边的孩子喊着:“多放点冰啊!”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刨冰呢。 如果陶季尝到这又甜又凉的刨冰,也会开心的本来就细长的眼眯到一起吧。阿历克赛忍不住这么出神想到,但是剩下的钱几乎都不够充煤气罐和修挡风玻璃的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买。 城里的物价又涨了,煤气罐里的瓦斯50阿尼一公斤,那人明显没给够数,阿历克赛也是个粗枝大叶的汉子,懒得在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上做计量。 他开着车,却忍不住幻想着,不知道陶季爱不爱吃葡萄呢。这条路还是那么脏,但阿历克赛却觉得有什么不同了,有人在那脏兮兮的小房子里等着自己,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阿历克赛当兵的时候不过19,那时候自己的妹妹还在读初中,自己刚入大学,学的专业是油画。他还不懂家庭的意义时,就来军营呆了10年,再回家时,父母已经不再,妹妹嫁人又搬家了,组建了家庭之后并不是怎么亲热他这个当兵十年的哥哥,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孤零零的渡过两年。 阿历克赛都忘记了,有人陪伴是什么滋味了。 陶季是个孩子,他有些烦人的好动与倔强,上蹿下跳的暴脾气却反衬着他的可怜与身上的伤痛。他有的方面成熟的像个老人,生活上却幼稚的比同龄人都不如。阿历克赛不知道医院躺的那两年,是不是让他反而变得更容易心软了。对待陶季的每一举每一动都似乎有着无尽的耐心与关怀,仿佛他每一句顶嘴,每一次打人都是在掩饰自己的难受一般,似乎只要揉一揉他的头发,他就会趴在你膝盖上,满脸委屈却强忍着眼泪,想要说自己的痛苦却只会抿紧了嘴。 阿历克赛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他看得见陶季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看得见他价格不菲的运动鞋和外套,也看得见脚上缺少的一个脚趾。他的手腕上有被捆住的青紫痕迹,阿历克赛开口问了,陶季却一脸不想说与极度的厌恶。 他并不因为陶季杀了苏联人的事情而愤怒了,剩下的只是无奈。一瞬间的怒火之后,他就明白,陶季其实没那么多选择。而且这孩子又那么想要活着…… 更何况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他更不会因为自己而不杀苏联人。陶季开枪的时候,心里大概连犹豫都不会有吧。 卡车新装的挡风玻璃很快的被土路上的黄沙弄的看不清楚,阿历克赛也到了家门口。他拎着一堆东西从车上走下来,用脚踢开木门,走进院子里就看见了陶季那颗从窗口探出来,撑着脸昏昏欲睡的小脑袋。他笑了笑,却没叫他,一个人拎着东西走进大门,陶季却在他换鞋的时候醒过来,他就欢呼一声,颠着能下地的那条腿跳过来:“阿力!我都快饿死了!你怎么才回来——” “我出门的时候你还没起床呢,你什么时候醒来的。”阿历克赛笑着脱了鞋,陶季接过漫漫一大袋的葡萄,洗也不洗就摘了一颗塞进嘴里:“唔……不是很甜,不过我爱吃酸的!我起床具体几点我也不知道了,反正我就一直等啊等啊,真是的,太无聊啦,连电视都没有。” 阿历克赛拎着瓦斯罐走进低矮的小厨房,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电视……”在阿富汗,这年头一般人家不可能用得起电视,陶季怎么会说起电视的事儿,就跟他平时都看一样,这两个月他到底……去了哪里? “等你好点,我带你一起跑车吧。我路上也可以有人聊天解解乏。”阿历克赛安慰道。 “你不去找你的战友,反而找了份工作。你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么?”陶季像只毛毛虫一样,在没叠的被子上扭啊扭得说道。 “他们被送回了本部,有大概三分之一都在那次的突袭后走散了或被杀了,还有一部分被迈哈迈德俘虏了。”阿历克赛洗了洗肉,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等他们再分到各个驻地上的时候,再去找他们。” “啊……唔,这样啊。”陶季听到了迈哈迈德的名字,突然支吾起来,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僵硬地转开说道:“啊,阿力,你就不能再弄一床被子去,我真不想跟你这家伙挤在一个被窝里。” “你还有脸说!”阿历克塞似乎被气笑了:“你还敢跟我说挤一床被子,我被踹的都快五脏移位了,只能把被子让给你,自己盖着外衣睡了好不好!死小子。” “不可能!”陶季厚脸皮的死都不承认:“怎么可能,我睡觉可老实了,我昨天还特意给你让了很多位置呢!” “那是前半夜——”算了,阿历克赛不想提起自己后半夜被一脚踢中命根子这种事儿了,自己多年不骂人都忍不住一句“卧槽”说出口,再这么下去不是他被踢死,就是陶季被他掐死。 “好吧……”陶季一副我不愿与你多计较的表情承认了自己的劣迹,一脸无奈的叹气说道:“明明挤不过我,还找理由。” 一瞬间,阿历克赛真想掏刀子出去捅死这死孩子了。 “话说,这个城市都是有阿富汗政府和你们苏联人控制的么?”陶季问道。 阿历克赛惊疑于他也会关心这个:“是啊。” “那一般像……迈哈迈德这种土匪,他们的手下来不了这个喀布尔吧。”陶季迟疑的说道。 “几乎没可能的,喀布尔戒备森严,虽然他们很早就想打进来,也总是在郊区骚扰不断,但几乎没进过城。”阿历克赛语气里有点骄傲:“这里集结了很多我们的军队。” “那就好……” 两人就这样边闲聊边做饭,陶季跟个女王一样挑着眉毛,无比自然地接受着阿历克赛的服侍,不过阿力也习惯了,陶季的脸皮一向比脚皮厚。他没有水果就吃不下饭,米饭没吃多少,倒是咽下了一整盘牛肉和一斤葡萄,阿历克赛从毯子上坐起来,把餐盘都收了,他可不指望陶季会帮着刷碗,那货翘着二郎腿,拍着肚皮唱起欢快的民歌。 阿历克赛叹了口气,只能直了直腰自己去刷碗了。 就这样,陶季消瘦的连肋骨都能数出来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起来。阿历克赛还是颇为满意的,陶季对于自己两腮多出的肉肉毫不自知,每天颠着屁股晃荡来去。伤口好的也很快,他渐渐的变成了阿力这位货车司机的小助理,每天都跟着阿力去跑车,不扛枪的日子让他有点不自在,不过很快陶季就拿着计算器和小账本,晃着脑后的小辫子跟在阿力屁股后面跑来跑去了。 他一副很有会计范儿的按着计算器,但阿历克赛不用看也知道,这死孩子不过是在装逼罢了,连最简单的算术都会傻眼,大字不识几个的小文盲还会算账? 陶季完全把副驾驶座变成自己的王座,铺上软毯,左手放着水壶右手放着水果,闲着没事儿唱唱歌,听听宣扬共产主义的广播,给阿历克赛喂点水果,他一路上得瑟的很。阿历克赛也不犯困了,陶季的嘴除了吃就是说,一路不闲下来,他想睡也没办法啊。 而一天,他们空车从加德兹回来,却遇见了在路上拦车的人。陶季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蓝色的人影站在路中间,张开手臂拦车,车子缓缓停下来,他才看清是一个披着蓝色罩袍的女人,那罩袍几乎把她整个人罩住,他只能看见那个女人露出的拖鞋和一小节裤腿。 阿历克塞摇下车窗来,他贴着大胡子的脑袋费力的伸出去喊道:“什么事啊!” 那个女人怀里抱着什么走过来,声音柔美却似乎在颤抖:“你们这车是去往喀布尔方向的么?” “是。” “能捎我一程么?我只要在城外下车就好。”那女人抱进怀里的东西,远远的不敢靠近阿历克赛,说道。 “兵荒马乱的,你去那儿做什么?”阿历克赛审视了她一番。“我讨厌带着罩袍的女人,万一我把什么通缉犯带过去,我的命就不用要了。” “拜托了,这位先生,真主一定会保佑你的,我要去见……我的丈夫。”她艰难地说道,把手里的一卷钱塞进阿历克赛手里:“这里有100阿尼,拜托了。” 陶季偏着头看着那个清瘦的女人,无所谓的撇撇嘴。阿历克塞倒是不在意钱,他看清了那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阿历克赛,好吧,他又老好人心理作祟了。“前面没座位了。”阿历克赛看了一眼半躺在两人位置副驾驶座上的陶季,说道:“去车后面吧。” 那个女人感恩戴德点了点头,艰难的爬上了后车厢。阿历克赛不是很在意的继续开车,路上开到喀布尔郊外的时候,那个女人敲了敲车后窗,阿历克赛边在路边停下车来,看着一个蓝色的身影在车后朝着倒车镜躬了躬身子,匆匆跑开了。陶季还在吃着甜杏,和阿历克赛讨论着越南女人,阿富汗女人和苏联女人的区别,两人一致认为越南女人和阿富汗女人的地位都低的可怕了。 “我们那边的女人哎呀呀,也没什么好说的,各个说着话软软糯糯的几乎听不见,白净的手指头在河边洗衣服,手腕上戴着银镯子或者是红绳,嗯……我也没见过几个,一起打仗的都是男人,除了陶胜龙后院里的,哪儿有女人啊。”陶季说着。 “对啊,阿富汗的女人各个都是这样,听说在家里老是被毒打。”阿历克赛不禁想起老家那些瘦高美丽又厉害的女人们来,只是感觉离自己有些远啊。“在我们那里的夏天,那些女人都穿着超短裙或者连衣裙,薄薄的花面料,风一吹裙摆就飘啊飘,露出膝盖来。我当年没来当兵之前,也有一个女朋友,叫薇拉,她夏天的裙子几乎都不重样,也是学油画的,金色的头发就像……麦穗的波浪一样,蓝色的眼睛就算是最上等的宝石做成的颜料也比不上。” 陶季轻嗤一声:“那都是哪年的事儿啦。” “呃……十年了吧。我当兵两年之后我们俩分手了,前两年她还总是写信给我呢,那时候我的兄弟们都可羡慕我了。”阿历克赛爽朗的笑了起来:“现在想那时候的事儿是有点傻,哈哈。” 陶季完全不明白什么裙子飘啊飘啊的美,阿历克赛看着他那一点点的身高,随便来个苏联女人都比他高吧。还是个小孩子呢,不懂这些。不过阿历克赛现在回想一下自己还在时候和薇拉的恋爱,突然也觉得跟上辈子一样,突然就索然无味了。20出头的时候激动无比的给兄弟们画那些女人姿态的速写,看的一帮汉子们热血沸腾,大半夜里石头房里各种狼嚎,现在想想有点想笑,就觉得自己老的真快啊。 两人很快的就回家了,也没把那个女人的事儿放在心上,不过等阿历克赛关上车门,却听见一阵孩子的哭声时,他真的愣了。他和陶季扒在车厢栏杆边上,看到车里那个裹着白布的孩子时,两个汉子都傻眼了。 “那个女人忘了自己的孩子啊!”陶季喊道:“怎么这么粗心!” “唉……没有一个母亲会忘记自己的孩子的,她是故意的。”阿历克赛伸手抱起了那个孩子,他哭的撕心裂肺:“这年头养不起孩子的人太多了,恐怕搭车只是个借口。” “那怎么办?” “先抱回去吧,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送去给孤儿院吧。”阿历克赛虽然这么说着,却觉得孤儿院也被炮弹炸的脸扎尔都不剩了吧,这年头又有谁会收养孩子啊。 “孤儿院,你不是搞笑么?”陶季也明白这一点:“你扔哪一家门口算了,孤儿院现在怎么可能还有人啊。” “扔到别人家门口就有用么……”阿历克赛叹了口气:“他们还会扔到别人家门口。垃圾堆里不知道有多少孩子的尸体被狗叼走了。” 阿历克赛怀里的婴儿还在哇哇大哭,陶季烦得要死,坏脾气的喊道:“随便吧,你只要别想着自己养就好。” “先带回来一晚上吧,明天我再想办法。”阿历克赛笨拙的抱着孩子,好声好气的哄着:“别哭了,哦哦,边哭别哭。” “别带回来!”陶季立刻摇头:“你还想不想让我睡觉了!随便往哪儿一扔就好,我讨厌小孩,你还能喂奶么?!” “你这孩子能不能别这样。”奶爸阿历克赛踹了他一脚:“你妈要是把你扔下,再没有人接手,你早就死了。” “我妈才不会扔下我!再说她早死了。”陶季翻了个白眼,满是不情愿的喊道。总之他是闹脾气了,阿历克赛也火大了,他没想到陶季这人性子这么独,暂时照顾一个小婴儿都不愿意。“走开,我给你吃给你喝的,你管我这么多干嘛。” 陶季却不情愿了,他太了解阿力了,今天抱回来养,万一扔不出去,阿历克赛真的有可能一直养这个孩子的! 但是他争不过阿历克赛,这个高大的汉子就这么抱着个小婴儿,扯着陶季去药店买奶粉了。 作者有话要说:【陶季妄想小剧场】捅爷:话说陶季,你知道本文的一个设定么?陶季:(啃甜杏含混不清的说道)啥啊?捅爷:阿力的愿望成真之后,你就会用他的身体继续活下去了……陶季:哎?!我记得有这个设定的,你不说我都忘了。捅爷:如果你变成了阿力的身体,你会去做什么?我会考虑你的想法哦。(奸笑)陶季:唔,我想想。捅爷:(期待脸)陶季:用阿力的身体去QJ老迈。捅爷:啥?!(呆滞脸)陶季:(两眼闪亮)能加戏不?捅爷:……你何必如此执着被爆菊这件事啊小陶。陶季:尼玛!老子不让迈哈迈德尝一下北欧人的尺码爆菊花的滋味,我就不姓陶!我相信阿力的尺寸绝对让他菊花变成向日葵!捅爷:(捂脸)……————————————————————————额,其实我如果说我是个男的,不知道有没有人信啊。那个,我这个人也不算浮躁,坑品也不错,如果有妹子能看到这一章,也说明能接受我种故事。那么可以收藏作者一下么?我以后写的题材也都大概以商战或悬疑或者其他为载体,言情不占主要,故事题材很冷的类型。下面是作者专栏链接哦↓。 ☆、【初情】 “桑里,我说我为什么一直找不到照片,原来在你那里。”迈哈迈德吸着水烟,身影笼在窗帘后的阴影里,他带着低低的笑意,手指抚过发黄的照片,这笑声里充满了愉悦与感怀,以及那几不可闻的杀意。 老仆桑里跪在地上,低着头。谁也没能看见他的表情是怎样。 “我当初想着……反正阿布也死了,你也跟着去死好吧。也去跟我父亲到地下团聚,他当年那么爱你不是么?”迈哈迈德盯着照片上阿布模糊不清却澄澈快乐的笑脸,心里泛起了朦胧的快乐,然而嘴上的话却仍然毫不留情:“你以为你说你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就不会杀你么?当初我连将军都敢杀,更何况你这个老仆人。” 桑里沉默不语,他的肩膀却微微颤抖起来。 “你多么恨我啊,你爱我父亲,他把自己的女人都给你用,我却为了自己上位弄死了他,你一定早就想杀死我吧。”他偏了偏脑袋,拿起了窗台边的小盒,那里放着一枚尾戒。 “我的儿子只有阿布,他已经死了。”桑里把头埋的更深,声音却很坚定。“您才是老将军的儿子,这与亲生无关。” “哈哈,滚吧!你以为我不知道阿布是我父亲和那个法国女翻译官的孩子,阿布有外教徒的血统,注定无法接管军队,也不能身份声张,才不得不给你做儿子。你和我父亲倒是相爱的很,儿子互换也无所谓——我可是比阿布大了整整13岁!”迈哈迈德声音背后涌起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但他从来都是压抑着情绪,从来都低低的笑,隐隐的怒。 “你竟然连一张照片也不肯让我见到么……如果不是我派人去搜,还找不到呢。” “这不是我私藏起来的,前几日我在书架中的一本书里看到的。是……陶季告诉我的。”桑里依然低着头。 迈哈迈德愣了一下,放下了照片。“陶季找到的?他倒是什么都愿意翻找。关于他的消息说来听听,我派人去找,不知道现在怎样。” “他在喀布尔城区内。”桑里身边走过来一个扛着枪的男人,说道。“具体在做什么并没查到。身边有一个大胡子的本地人。” “奥马尔的伤是他弄得么?”迈哈迈德问道:“就算奥马尔说不是,我也不太相信,这小子一直喜欢陶季,难保他不是偏袒维护。” “托扎尔医生说伤口是流弹造成的,并非故意伤害。他左眼的烂肉已经被挖出,右腿伤口弹片位置很深,伤及动脉,头子他至少需要躺个半个月了。”扛枪男如实汇报。 迈哈迈德似乎并不太关心,他挥了挥手:“给这个嚣张的小侄子长点记□,他以后可以被叫独眼将军了。让陶季跑了,他也算是有过。之前一直忙着士兵被抓的事儿,没管他,也到了该把这小子带回来的时候了吧。” “是。” “我给你一小队人,他就算没了神出鬼没变出枪支的能力,也很强,你们小心,如果他离开喀布尔,就抓住他。断了腿也无所谓,这都可以治,重要的是把他带回来。”迈哈迈德说道。陶季不在,再加上忙碌,迈哈迈德觉得自己心中有一种隐隐的愤怒狂躁都要翻涌上来。 “你真是个混蛋。”桑里突然抬起头来:“弄死了阿布和你父亲还不够么,你还要玩死这个陶季么?” 迈哈迈德倒是没想到老仆人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怒极反笑的把水烟放在了窗台上:“是我的东西,既然抢来打上我的标记便是我的,我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找回来又有什么错。” “你若是把那男孩儿找回来,他迟早会被逼着亲手杀了你。”桑里抿紧嘴,另一半没拉窗帘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照着他的皱纹。 “那就来杀啊。”迈哈迈德微微昂了昂下巴,眯着眼睛笑起来:“我爱极了这种相杀的游戏,他要是有本事,就到我身边一次一次来杀我吧,想到身边躺着一个对我包含恨意,随时都可能突然跳起来杀我的人,我都兴奋得几乎要发抖了。” 桑里咬紧牙,不说了。 “恨我的人那么多。想杀我的人也并不少……窝在这庭院里被卫兵环绕的日子真的够了,没了陶季那孩子满是恨意与压抑的脸,我无趣的连水烟都没味道了。” “你原来不是这种人的……” “是或不是又怎样。我的生活里如果再没有刺激,我就会忘记阿布那年恨我入骨的模样了吧,我都会忘记在他腰后烫上标记,他露出的痛与恐慌的表情——”迈哈迈德刚说了一半,桑里突然激动开口:“闭嘴!你给我闭嘴!” 他这个仆人几时说过这么犯上的话,迈哈迈德虽吃惊却并不恼火,他招了招手,让人把桑里带下去了。 猩红色窗帘的阴影朦胧的笼罩着他湛蓝的眼睛,迈哈迈德似乎想起了什么,发着呆歪着脑袋笑了起来,这笑容充满了初恋的甜蜜与青涩,谁又会相信手中人命无数,引领革命反抗的偏激宗教领导者会露出这种表情呢。 一面怀念着过去天真纯洁的感情,一面沉湎于现今爱恨纠缠的凌虐,迈哈迈德觉得两个自己并不会逼疯自己,他们就如此和谐的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 * “没有奶瓶了,找个可乐瓶子套个奶嘴凑活用一下算了,在瓶口勒上绳子就不会漏了。”药店老板说道:“这年头,就这么凑活着吧。奶粉呢,你要什么样的,这儿有120一罐的和180一罐的。” “180的。”阿历克赛说。 “120的。”陶季同时说。 “这么一个小屁孩,和这么好的奶粉做什么,60阿尼都够我吃顿饭了!”陶季本来就不爽。 阿历克赛知道他倔脾气又上来了,自己直接忽略陶季的话,说道:“就那个180的,顺便给我那点阿莫西林。”他怀里抱着孩子,那婴儿的襁褓被束带捆着,哭闹不止,小嘴咬着阿历克赛的衣服。陶季莫名感觉到愤怒又烦躁,喂,就说你呢,咬阿力的衣服干吗,那是你能咬的么?!他心里这么骂道。 阿历克赛提着奶粉,走出药店,陶季满心不爽却还跟在阿历克赛后面,他看出阿历克赛不可能扔掉这个小孩,阿力坚持的事情,他说什么都没用的,所以陶季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他。阿历克赛在街上走着,买了一瓶可乐,今日也算和平,就算有爆炸袭击事件,大家也很快平复了,街道上该卖什么还是继续叫卖。 陶季赌气的跟在后面,阿历克赛走了一段路,气也消了。他回头对陶季说道:“阿季,过来。” 陶季偏头,装作没听见的踢了踢脚边的石头。 阿历克赛无奈的笑了笑,对旁边卖刨冰的说:“来份刨冰,多放点水果。”等到抱着孩子的阿历克赛在转过脸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刨冰,陶季的脸色总算松动了。 “过来吧,就是给你买的。别又闹小孩子脾气了,这个小婴儿我就养今晚,明天就想办法送走。我也是出来打仗的,不是来养孩子的。”阿历克赛笑着说道。陶季立刻就跑过来了,端着刨冰看着:“我只吃过冰棍儿,没吃过这种呢。” “尝点吧,挺甜的,应该符合你的口味。”阿历克赛自然而然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揽着陶季走在街道上。陶季尝了一口,两眼闪亮的叼着塑料勺子傻笑起来:“我都不舍得吃了。凉丝丝的,有那么甜。” 两人就这么回了家,小婴儿被陶季笨拙的抱着,哄着,阿历克赛去做饭了,等开始照顾孩子了,陶季才知道多麻烦。可口可乐的瓶子洗净套上了奶嘴,阿历克赛一边吃着饭一边细细的缠上了线,好几次都不成功,奶嘴都快破了,他这双开枪的大手好不容易弄好了。昏黄的一团油灯下,阿历克赛拿着一张纸卷成筒状,细的一端插入了瓶口,这样奶粉就不会洒出来。 陶季却好奇的看着那一罐打开的奶粉,用手指沾了一点尝尝:“好甜啊!阿力阿力,我也要喝。” 阿历克赛正在倒热水沏奶粉,陶季已经挖了一大勺奶粉倒进嘴里,他看见了陶季吃奶粉的模样吓了一跳:“你干嘛呢!这东西能直接吃么?!” 陶季嘴里鼓鼓的塞着奶粉,一开口就漏出了一点白色粉末,含混不清地说:“好吃,这么吃可甜了。”阿力笑着拍了他一下,继续晃着瓶子沏奶粉:“一会儿给我刷牙去。” 说着阿历克赛抱着小婴儿,晃着可口可乐牌奶瓶,就等冷凉了喂他。“这是个小男孩儿还是小女孩儿啊。”陶季凑过脸来,阿历克赛说道:“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两人拆开了襁褓才发现尿布早就湿了,阿历克赛又裁了一块新布给他垫上,陶季恶趣味的戳着婴儿的小弟弟:“竟然是个男孩儿,我以为被扔掉的都是女孩儿呢。” “那是以前,现在战争了,管他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养不起来,喂,别戳了!”阿历克赛踢了陶季屁股一脚,这时候陶季还觉得小孩儿蛮可爱的,等到晚上这小子霸占了他的床位和他的阿历克赛时,陶季彻底怒了。 本来他和阿历克赛盖一床大被子,虽然后半夜自己总是乱踢,可是前半夜他都会很乖的蜷成一团睡好,阿历克赛躺在他背后,他就跟勺子上的一颗豌豆样,躺在阿力身前,然而这个小婴儿却霸占了自己的位置,吐着奶味泡泡睡在阿历克赛身边,阿力侧睡着,这婴儿就像被他抱在怀里一样。 “你就委屈一晚上,我怕你踢到这孩子。” “不!我就要睡我原来的位置!”陶季掀开被子,就要把襁褓提起来,阿历克赛一把抓住他手腕:“别又胡闹。” “我不!我不盖被子睡不好,凭什么他要抢我的位置。”陶季心里莫名委屈,他真恨不得把这小婴儿扔出窗外。 “那你睡我背后好不好,别抢被子就行。”阿历克斯侧身而睡,面对着婴儿。陶季撇着嘴满心不愿意的爬到阿力背后,盖着被子挤在被窝里。油灯还没吹灭,一团朦胧的光照着阿历克赛的后背和后颈的皮肤,他身上满是热度,陶季为了有被子盖,就贴在阿历克赛后背上。 他没再蜷着睡,伸直了身体,冰凉的脚碰到了阿力的小腿,犹如条件反射一样,阿历克赛用脚掌包住了他的脚,热度源源不断的传来,陶季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阿力是在给他暖脚。他侧了侧身吹灭了油灯,紧紧贴着阿历克赛的后背躺着,就算是只有后背对着自己,陶季也突然感觉到朦胧的开心,他大胆的伸出胳膊去,揽住阿力的腰,抱紧他。 陶季伸出手之后才感觉到了自己鼓动的心跳,他忐忑不安又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突兀,从心里害怕看见阿历克赛的反应,却手臂揽得更紧。 阿力因为他的动作抖了一下,陶季感觉自己整个人整颗心因为他的一抖也跟着抖,他几乎下一秒就要抽回手来,但阿历克赛只是在小小房间的黑暗中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想勒死我么。” 这句话在胸腔里微微震动,脸颊紧紧贴着阿力后背的陶季感觉得到,这迷人的闷闷的声音。 陶季松了松手臂,却没拿开,他依然手掌贴着阿历克赛腹部的肌肉,他感觉到阿历克赛低低的笑了起来,明明是和平日的笑声没什么区别,他却感觉自己的心思被看出来了,脸猛的就在一团黑的房间里臊起来。阿历克赛却也没拒绝,就继续睡了。 而陶季却又失望又开心,失望的是阿历克赛简单的反应,开心的是这以前没有的贴近。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连空气里的味道都变了。他的脚还是被阿历克赛的脚掌暖着,他贴着阿历克赛薄薄睡衣的手掌,有些紧绷,他的脸贴在阿力的后背上…… 这是一种他形容不上来的感觉,就仿佛是一点一点积累,终于达到了某个水平发生质变的情感。 洋溢在胸口的安心感与兴奋,他忍不住想,之前明明都睡在一个被窝里,自己怎么就没一点感觉呢? 陶季脑袋似乎一下子,因为阿历克赛暖脚的动作被敲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大脑里,他想了许多许多的事情,乱哄哄一团却又详细无比,他想着阿历克赛比他高了好多,肩膀也比自己厚实很多,他枪法很好,还会做饭,对自己也特别好……脾气也好。他以前从不去想这些东西,突然却觉得阿力身上竟然有这么多优点。 不过自己也很好,我能吃,枪法也好,匕首也用的好,我还有超能力,我……还…… 还能吃肉,能吃水果,能吃米饭。 陶季根本没在意到阿历克赛没像平时一样很快响起呼噜声,自己正想着自己的优点,想要说服自己其实也是很好的,但除了能吃以及能吃以外,他真想不出什么过人之处。 他忍不住有些气恼了。谁说我没好处的!我明天就证明给阿历克赛看!我是有多么能干! 陶季心里这么想着,并没在意自己勒紧了手臂。不过这孩子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他更没感觉到阿历克赛僵硬的身子,因为他勒紧的动作抖了一下,也自然看不见背对他的脸上,那双绿色的毫无睡意的眼睛。 这个夜晚,并不是只有陶季一个人在胡思乱想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才是初恋啊……陶季的初恋,陶季的开窍。陶季和阿力的感情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会写外界的阻力,但绝对不会让这两人相互怀疑或者感情出裂痕,我喜欢持久平淡又相互依赖的感情。其实你们觉得甜,是因为前面压抑与虐太久了。但是甜多了,难免会腻,我等着你们开始想要腻的时候……算了,不说了。 ☆、【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比较晚了些,抱歉各位,因为我下周四左右入V,本来想要这周末再更新1w字左右,不得不为了入V当日的3更而减量。于是乎,这周末还可能(……只是可能)会有一更,然后下周四入V当日,更新1w。入V后我会保证更新,基本一周五更左右。这篇文题材生冷,估计整个JJ也没有几篇写这个时代的文章,故事以后一定会有许多你们意想不到的逆转,陶胜龙也会出现,陶季的过去将在第一部结束后彻底翻开来给大家看,虐与爱将在一系列的铺垫之后展开。这是一篇长文,希望大家支持啊。还有,我的更新比不上许多作者,由于课程比较忙,我尽量更新却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喀布尔的入口在阿富汗政府兵的把守下,难得一见的开放了一次,只是这时间太早,凄凉到满是铁丝网和岗哨的城门处,只有一辆马车缓缓地晃晃悠悠的驶来,车上挂满了小玩意儿,随着车子的晃动叮呤当啷响起来,一个稚嫩的男孩儿声音在灰蓝色的黎明中唱着歌,他似乎掉了门牙,声音并不是很清晰,但每个人都听得出,这是孩子们常唱的童谣。 士兵们远远地看着一辆汽车废零件做成的马车被气喘吁吁的老马拖着走来,光着双脚的青年懒懒散散的晃着马鞭,似乎在发呆。一名士兵去拦车,他却对着妆容诡异的青年笑了笑:“又是卖货郎,又要到喀布尔来带你弟弟看病了么?”他们似乎都和卖货郎相当熟稔。是了,当战争还没开始的时候,卖货郎已经走在这片高原上卖玩具了,他们许多人的孩子都从他手里接过各种发出声音的小玩具。 “嗯呐。”他平日没什么表情的脸微笑起来,翘起的含着笑意的染色上唇几乎让守门的士兵离不开眼。 “啊……你进去吧,今天是集市呢。”士兵们连忙让开身子,把他放进去。卖货郎甩了甩鞭子,老马懒散的往城里走去,他回过头朝士兵们挥挥手。 到了中午,马车载满着玩具,驶向一家孤儿院,卖货郎把马车停在门口,拎着两包玩具,屁股后面跟着卡图。他却看见在孤儿院大铁门外,吵架的高大男子和一个少年,高大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两个人几乎要推搡起来。 “那就扔在门口好了!你还想抱回去么?”少年皮肤黝黑,脑后扎着小辫儿。 “你是想让这孩子被野狗叼走么?!”高大男子有着络腮胡子,却不太像是本地人。 “那也找不到母亲了,我们又不能养,你还想怎样!你都说了自己是来打仗的,这年头死了的孩子不少,不差这一个!孤儿院不收五岁以下的,再说这孩子扔在这里,也不算是我们害死的!”少年细细的眉毛竖起来,坚决不同意的样子。 “我做不到。就算你说的每一句都对,你知道我是做不到的。这孩子出现在车上,我们就应该对他的生命负责。” 卖货郎听到了高大男人说话的音色,愣了一下:“阿历克赛?” 阿历克赛回过头去,怎么都没想到会遇见卖货郎,他依然穿着花色的袍子,颜色绚烂的头巾,黑色的卷曲长发潦草的扎成一束搭在肩上。阿力想到自己的不辞而别,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卖货郎?”陶季也记得他,挑了挑眉说道。 “看你的样子……挺好的呐。”卖货郎语气缓慢的对阿历克赛说道,灰色的眼睛扫过陶季。 阿历克赛抱紧怀里的婴儿,婴儿抽噎的哭声吸引了卖货郎的目光,他表情淡淡的看着,说道:“真厉害……一个多月不见,孩子都出来了呐。” “不是我的孩子。”阿历克赛尴尬起来:“我捡到的。” “别送到孤儿院来,就算他们接收了,也会养死呐。”卖货郎低声说道,他看向乖巧的卡图说道:“你那孩子眼睛不太好了呐。” “我也看出来了。”阿历克赛拍了拍婴儿,看着他哭红的双眼:“似乎是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嗯……呐。”卖货郎点了点头:“现在孩子不好养,你要是为了自己着想,还是扔掉呐……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的愧疚还会少一点。” 阿历克赛没想到卖货郎也会这么说。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但是感觉到小婴儿在自己手臂间的呼吸与动作,他知道自己手臂上捧着的是一条命,没想到战争让大家都无比现实了。他心里有些想要笑话自己的天真与坚持。 说完了之后,卖货郎便转身拎着玩具走入了孤儿院大门,阿历克赛眯着眼睛,看向满是断壁残垣孤儿院,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陶季。” 而陶季却一直看着卖货郎的背影,喃喃道:“他不是本地人,他有欧洲人的血统。” 阿力愣了一下,“好像是,看五官是。” “但愿是我的猜想太大胆了。”陶季转过头来说道。“不过那个人早就死了,是我想太多了吧。” 阿历克赛看着陶季没再说什么的跟着他上车,默默地把婴儿从他怀里接过来,坐在卡车的副驾驶座上。“先把他带回去吧,折腾着小孩子也一整天了,让他回去睡睡觉吧。”阿力没想到陶季会抱着婴儿,说这种话。 “你……” “阿力做的没错。”陶季突然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那双咖啡色的瞳孔在车厢的阴影中显得透明而干净。“大概是我太……唉,当初第一次认识你,我就觉得你这正义的样子最讨厌了,不过这才对不是么?你很难得能这么想,打过这么多年的仗还有这种想法。” 阿历克赛怔了怔,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讨厌你的坚持,大概就是因为知道我自己的冷漠是不对的,而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吧。你越是坚持,越是正确,我就越暴躁,大概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比不上你吧。”陶季极少说这种正经的话。他的语气一点不像个孩子。阿力又怔忪又觉得心里发涩,他拍了拍陶季的脑袋:“行了吧,你这样的想法也挺好,我其实有时候觉得我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还会坚持幼稚的仁义之类的。陶季,你至少不会害死自己啊,在战场上,你这样的脾性也不错。” 陶季丝毫不觉得这句话是在夸奖他,他撇了撇嘴:“如果你去了军营,这孩子你不想扔掉也没办法。” 等到了晚上,在屋里翻着破旧艳情杂志的陶季没想到阿历克赛领了两个人回家。阿历克赛脱了鞋,掀开帘子,卖货郎抱着他弟弟卡图走进来:“抱歉呐,没想到今天封城了呐。” 陶季其实不太爽的,他觉得这个房子是独属于他和阿历克赛的空间,来了别人总觉得怪怪的。 “陶季,快去倒杯茶。”阿历克赛脱了外套,又转脸对卖货郎说道:“听说是因为有乱党进入了喀布尔?你知道是谁的人么?” 陶季撇了撇嘴,背地里翻了个白眼,去了厨房。 “不知道。” “不是你的人?你不是伊斯兰人民民主革命会的么?”阿历克赛看了他一眼。卖货郎沉默了,他选择了不回答。 阿历克赛也懒得多问,他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喀布尔的卡车司机。“很有可能是迈哈迈德的人。你身边的那个少年,曾经在迈哈迈德手下做事,现在他逃出来,迈哈迈德要抓他回去了呐。”卖货郎低声说道。 “什么?!陶季替迈哈迈德做事?”阿历克赛僵住了。 从厨房走出的陶季,听到这话几乎要摔了手中的托盘…… “你不知道?”卖货郎声音冷淡。“他成了迈哈迈德手下一员猛将,在战场上杀了不知多少你的同胞,许多据点都是他跟随奥马尔和手下突破占领的,他几乎就要成为迈哈迈德的左臂右膀了呐。” 陶季在墙角捏紧了铜质托盘,指节发白咬牙切齿:这个卖货郎……为什么要对阿力说这些,嘴碎的家伙!恐慌混合着愤怒,几乎把陶季生生钉在原地。 “怪不得……怪不得…”阿历克赛倒退了一步,喃喃道:“那他怎么会想着逃出来。” 卖货郎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他在迈哈迈德手下过的应该不算好呐,你也应该想得到吧,那人会把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当做什么……他长得也算不错。” 陶季藏在墙角后,看着阿历克赛的背影僵了一下,小小的客厅里陷入沉默。陶季却怒火中烧,他几乎想冲上去掐死那个卖货郎!如果你不说,阿力这辈子也不可能知道!陶季想起了昨晚的相拥而睡,想起了阿力对他的好,突然觉得恐慌。如果阿历克赛知道这些事会怎样?会杀了自己……还是会愤怒地质问?失望地离开? 他想起了迈哈迈德在壁炉边侵占一样的吻,他想起了那时候自己淡漠凄凉的心境,想起了吸毒后跟那人上-床时的痛呼呻-吟。若是阿力知道了,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这种恐慌已经如同冰冷的海水一样不断上升,淹没至陶季的头顶,几乎要将他溺死。他动也动不了,却清清楚楚的听着阿历克赛的说话声:“你是说……怎么可能?迈哈迈德把阿季当做男宠?!”阿历克赛压低声音,生怕自己在厨房中听见。 卖货郎似乎也不愿意听见句末的那个词,却仍然点了点头:“我手中得到的消息是这样。幸而你当初没有和我合作,一同计划杀死迈哈迈德,否则很有可能,你和那个少年会在战场上相遇。” 阿历克赛仍然语塞,他想起了陶季洗脚时脚趾的伤口,响起了他还晾在窗外的衣服,一切都联系的起来,瞬间心疼大过惊讶。他并不知道在自己身后,陶季的心因为他开口的每一个音节而抽紧颤抖。 陶季不想再让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了,他调整好表情冲出去,把铜质托盘往地上重重一放,没好气的看了卖货郎一眼,冷冷的说:“也没什么好茶,凑活着喝吧。” 他心里却骂道:呛死这个混蛋! 阿历克赛立刻收起脸上的惊讶与复杂情绪,他想在陶季的目光下迅速掩饰,却只让表情更僵硬了。卖货郎仿佛知道陶季听见了一样,面无表情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再说话,阿历克赛看着陶季低下头,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整个房间由于卖货郎的到来而感到尴尬,而陶季不会掩饰自己,阿历克赛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刚才的对话被他听到了,婴儿在旁边呼睡,卖货郎似乎也感觉到了尴尬,他站起身来说道:“你请我喝这杯茶就够了,不得不说,今天进城的也有我的人,我便不留宿了。” 说着他牵起卡图的手,起身欲走,陶季却突然开口:“我能跟你说一点事儿么?” 卖货郎偏过脸来看着他。 “我们出去说。”陶季抬了抬手,起身对阿力说:“阿力,先别过来啊。” 两人走出院子,走到阿历克赛停在树下的卡车边,小路上黑漆漆一片,连路灯都没有,陶季提着马灯穿着拖鞋,一团灯光照亮他削尖的下巴和卖货郎如玉葱般的手指,他看向平静的卖货郎:“阿力不愿意跟你合作,我愿意。” “什么……?”卖货郎口气惊讶,面上却一点吃惊都没有。 “你是和他商量过一起杀死迈哈迈德的事情吧,我刚才也听到,你也是阿富汗本地的反动组织之一吧,阿历克赛的为人不可能跟你合作的,但不代表我不跟你合作。”陶季把马灯提高,柔和温暖的灯光照着他们相对的脸,彼此都能清清楚楚的看清对方表情的丝毫变化,灯光反射在卖货郎浅灰色凉薄的瞳孔中,陶季发现这双眼睛看似空洞却又似乎包含了太多东西,他看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能给我什么呢?”那下唇惨白上唇深紫的嘴动了动,似乎像是说出了古兰经的咒语。“……我要的是苏联军队内部在加德兹地区的调动和安排,你能给我么?” “能——”陶季立刻接口:“阿历克赛的战友回到驻地后,我会跟他一起去。如果我能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你能知道多少?”那翘起的诱人的双唇微微扯住了一丝笑,似乎是对陶季如此幼稚的嘲笑。 “你也别太小看我。”陶季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划过以前没有的神色。“我会尽力告诉你的,我自己也不属于苏联军队,自由之身,能帮你做很多事情。阿历克赛性格坚决,又效忠祖国,他不可能会帮你。就算你们合作,也可能触到他的雷区,让他跟你决裂。” “那你的雷区呢?” “我啊……只要让我活着就好,除了杀死我以外,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能让我亲眼见到迈哈迈德死前的惨状就好,我要亲自把枪口塞进他嘴里。”陶季的怒火与压抑的恨让马灯中的火苗都开始晃动。 “不行。” “什么?” “他必须由我亲自杀死,我会一点点让他窒息。”卖货郎偏过头,表情淡漠,暖光映照着他黑暗中显现出来的美好的颈线,一直延伸进衣领中,他真美。陶季忍不住想。美的让你离不开眼又觉得平静,让你心如止水的只想默默地看着他就好,每一寸肌肤每一点动作都充满了淡薄与宁静,面无表情也仿佛似笑非笑。 “你比我还恨他么?”陶季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我不恨他……”卖货郎转过头来,陶季明明心想他说的是假话,但那眼神却逼着你相信他:“我只是想把一些不好的记忆从我脑袋里删除,我只想让我的噩梦结束。我只是想给我自己一个结局。” 陶季忘了他之后又和卖货郎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对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充满怀念与无奈,瞬间涌上来的怨恨似乎瞬间就会被同时泛起的温柔中和,如同平静的海面,水下暗潮汹涌,但彼此中和,他的面容上依然是平静。陶季只记得两人约定好的传信方式,以及喀布尔和加德兹的情报点位置。 他一直提着马灯,在黑暗中发呆。卖货郎早早就驱赶马车离开,只有陶季一人呆立在小巷里,望着没有路灯的小巷尽头。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放上了他肩膀,陶季惊得猛然一松手,马灯猛地摔在了地上,砰的砸碎,仅剩的一团光亮也消失,小巷里一团黑暗笼住二人。 “阿力?”陶季偏了偏头。那双手放在他肩膀上没动,他想转身,却感觉到阿历克赛从他背后抱住了他,下巴抵在他头顶,手臂拥着他削瘦的肩膀,背后一片温热,那是独属于阿历克赛的体温。 “陶季。”阿力简简单单的叫着他名字,似乎不想多说,陶季感觉阿历克赛似乎亲了亲自己的头顶,但是黑暗中,这好像又是错觉,他不敢问,也不敢抬头。 “对不起……”陶季还没开口,阿力率先说道。 陶季却知道了阿力因为什么道歉了。他一定在自责自己的受苦,自己在迈哈迈德身边受到的待遇。阿力本来就是一个把身边人的受伤,归结成自己错误的人。 “你要是那时候在我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阿力说。 陶季觉得自己的的委屈在瞬间烟消云散,之前总是想哭,总是想发脾气,现在只有平静和心里一点朦胧的笑意。他只觉得开心。 “那一定。”陶季点了点头,他感觉到自己的头顶顶到了阿力的下巴。“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照顾好,一定不会只丢下我一个人啊。你这家伙就是这样。” “那么,你就别从我身边离开了。”阿历克赛低声说道,他的声音低的似乎埋进了胸腔里,仿佛以为陶季听不到一样。小巷里风吹过,远处坦克开动与炮弹的声音远的如同在别人的梦里,陶季抑制不住胸口澎湃的情感与嘴角的笑意。他似乎从未因为一句话,这么开心过。 “好啊。”他大声地回答。阿力明显的僵硬了一下。原来阿历克赛真的以为自己没听见呢。 “你这孩子说话没定性,可别许下这样的诺言。”阿力拍了拍他的脑袋。“还是个孩子呢。” 陶季猛然转过来,“我没开玩笑,你能照顾我不是么?我也够了,我不想在战场上四处奔波了。”我也想要个家了。 阿历克赛的呼吸声轻轻地,他开口:“你愿意许下誓言么?臭小子,一旦说定可就不能改了。” “喂!我是那种人么?!”陶季竖起了眉毛。 “那么——”陶季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捏碎的声音:“陶季,你愿意在这几年内,不再离开我身边么?我们在战场上相互照顾,相互扶持。”阿历克赛的声音似乎并不那么稳,夹杂着颤抖和压抑的情绪。 “好!”陶季毫不犹豫元气满满地回答道。“每天的吃的和吗啡不许少!你不可以亏待我!” 一团白光在阿历克赛的手腕亮起,照亮了陶季的笑容和阿历克赛的双眼。那双眼睛被黑暗里突然闪现的光照亮,充满了之前被黑暗掩饰的情感与温柔,他看到阿力微红的眼眶,嗫喏的双唇,这个战场上坚持而平静的硬汉,竟然一副这样……深情的表情,似乎饱含了对陶季的复杂情感。。 陶季愣了。他在看到这个表情的瞬间,只觉得这团白光仿佛是烟花一样,将他的心照亮。 他怔忪的表情映射在阿力绿色的瞳孔中,陶季却感觉从没有感觉到的欣喜,从身体深处翻涌出来!并不是他一个人被触动,并不是他一个人在忐忑,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动了情,阿力这表情比听到告白还让他确认阿力的心意。 阿历克赛也一定挺喜欢自己吧,他一定也想和自己在一起吧! 他也和我一样,胸腔中饱含着情感吧!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确定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更幸福的事情了。那团白光闪耀了一会儿,飞入陶季额头,光线猛地灭了下去,小巷瞬间陷入黑暗,陶季感觉到自己跳了起来,胳膊勾住阿历克赛的脖子,毫无章法的亲了上去。 什么都不用想了,再也没有比两厢情愿,确认对方心意更美好的回忆了!当他的嘴唇碰到了阿力干裂的并不那么柔软的嘴唇时,这么想着。 24.确认 阿历克赛感觉到嘴上被陶季的牙齿磕疼了,脑子里却懵了。等到怀里瘦小的少年攀着自己的脖子,如同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认真的用细细的牙齿啃吮着自己的下唇时,他才脑子里想起了一个朦胧的声音:陶季主动扑上来吻他? 夜晚的小巷里那么静,他睁大了绿色的瞳孔,看着陶季近在咫尺的垂下去的睫毛,如同黑色鹅毛小扇一样扑在自己脸上。 他明显的感到自己的呆愣,让陶季不安起来。他晃着睫毛,下了好大的勇气才抬眼看着他的眼睛,两双眼睛相对,陶季还是不松口的含着阿历克赛的下唇。 阿历克赛突然觉得一瞬间涌上来许多想法,又一瞬间大脑空白。乱七八糟的记忆与想法轰然充满大脑,却没有一件事让他能在这时候认真想,他只感觉到自己握紧了陶季瘦瘦的肩膀。 他自己明白自己的心。他的确喜欢陶季。 陶季性格中纠结复杂的天真与残忍,娇憨与狠戾,倔强与可怜,都让他喜欢到心窝里。阿历克赛作为一个成年人,他能清清楚楚的看明白自己的感情,也知道这份感情并不纯粹,它饱含了自己的心疼与宠爱,饱含了自己的依赖与孤独。他对陶季的喜欢并不是单纯的对恋人的爱,既有战友间的信赖,又有对待孩子的宠溺,这些纠缠在一起,让阿历克赛感到茫然而愧疚。 因为他能感觉到,这个又疼又痒的吻中,陶季年轻人特有的冲动与痴迷,并不怎么舒服的吻在他澎湃的心跳与无法压抑的情感中,不舒服也变的舒服。却是陶季这份纯粹又热烈,没头没脑的感情,让他感觉到愧疚又无处躲藏,对比起自己复杂的情绪,他的真诚与单纯多么让人羡慕。 阿历克赛明明想着自己应该把这小子从身上扒下来,好好说一下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好好说一下作为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感,但行动却不从己愿,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扣住了陶季的后脑,一只手臂抱住了他,手掌托住了他的臀把他抱高些,认真的张开嘴回应这个吻。陶季跟花栗鼠似的啃着自己的嘴唇,眼睛瞟来瞟去,就是不敢深入,阿里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狭长的有些像小狐狸一样的眼睛,闭上了眼睛,咬住了他乱舔的小舌,不管陶季一副惊吓的表情,舔舐着他的舌尖,趁着陶季想要缩回去的时候,随着他的动作探入了他的口腔。 真是…… 阿历克赛也感觉自己似乎太多年没和一个人这样拥吻过,他抓紧陶季的手臂,不让他退缩,继续加深了这个有些粗鲁却真诚的吻。他耳边炮弹的声音如海潮般褪去,他的吻少了平时的温和与细致,显得粗枝大叶又有些急切了,陶季眯起了眼,几乎喘不动气,对方霸占了他的口腔,吮吸着他每一处的软肉,让他才意识到,他是跟一个多年征战沙场的军官在接吻。 这么吻的抱着他,粗鲁却深情,陶季感觉到舌尖上传来的麻酥与痒,忍不住喉间哽咽两声。这才算是一个吻啊……不是为了性,不是为了想要跟你上-床。他虽不会主动,却也一学就会,一来一去,两人就这样站在漆黑的小巷里唇舌间纠缠起来,两个人几乎都要因为被掠夺的口腔的空气而发晕,但仍然没有主动离开。 “呼……你是想要憋死我么……”阿历克赛实在受不了了,陶季这股痴缠黏人的劲儿,嘴唇撤开来些,鼻尖抵着他的鼻尖低声说,他的气息扑在陶季的脸上,陶季吃吃的笑起来,毫不羞涩。这小子也不算轻了,抱着他手臂都酸了,阿历克赛又把他往上抱了些,仰着脸看着他因为憋气发红的脸,以及那得意又餍足的笑容,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光彩。 陶季脸后是一大片阿富汗美丽的夜空,阿力却觉得比不上他眼睛里的得瑟笑意。他忍不住都要失笑了,陶季这算是什么表情啊。 “我就知道你也一定喜欢我的!”陶季大声地说,他又俯下头来用力的在阿力唇上亲一口,亲吻的声音大的几乎都让阿历克赛老脸一红。 阿力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是抿着嘴笑着,看着陶季环着他的脖子对自己傻笑,眼里的光彩甚过他在家乡曾见过的极光。 “你说啊!喂——”陶季抓着他的衣领晃着说道。 “说什么?” “说你喜欢我啊。”他不依不挠,没意识到阿力一直看着他被咬的微肿了的嘴唇。 阿历克赛起了捉弄的心思:“我没说我喜欢你啊。” “那你干嘛亲回来啊!”陶季竖起了眉毛,脸难得一见的红了:“你还把舌头伸进来了!别想抵赖。” “是你主动亲我的啊,我只是顺应你的想法回应你罢了。”阿历克赛憋住笑,一脸正经的说道:“你主动的,竟还赖到我身上。” “那——那你干嘛还说让我不离开你的!我们都许诺了啊!”陶季似乎有点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链上的珠子捏碎了,就可以命令我了。我以后再也跑不了了!” “那我也没说我喜欢过你啊……你先吻我你觉得我会拒绝么?算了,成年人的问题也没必要跟你这个小孩子说。”阿历克赛几乎就要忍不住笑了。 陶季突然发狠,一把掐住阿历克赛的脖子,虽然没太用力,却感觉得到他手指传来的愤怒:“你就是在耍我!你们这些老男人就是会这种骗人!我脑子有病了才会一冲动答应你的命令!你敢不喜欢我我就掐死你!你这个混蛋!你们都骗我!都只会耍我玩——我才不是小孩子!才不是小孩子!!一个个都像是在玩我一样!一个个都是这样!”陶季说着颤抖起来,气极发疯几乎在嘶喊。 阿历克赛没想到陶季会气成这样,他连忙抓住他的手腕,低声安慰到:“我跟你开玩笑呢……” 但陶季却掐着他的脖子手上渐渐用力,阿力惊的连忙拍了拍他后背,却感觉陶季两颗眼泪掉在他抓着他手腕的手背上,他愣的不知该说些什么。陶季……是真的害怕再被耍,怕再度被玩弄,怕自己的喜欢又被踩碎吧。 阿历克赛顾不上别的,掰开他掐自己的手指,亲了亲他的嘴唇:“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不喜欢你何必跟你这样啊,我是这种人么?”陶季才稍微平静下来,他几声想哭没哭出来的哽咽卡在喉咙里,生生打了个搞笑的嗝,手背摸了摸眼泪,不说话了,阿历克赛就算在夜晚也看得见他偏过去的脑袋和扁起的嘴。 “但是,陶季,许多事情不是喜欢这么简单的。”他把陶季放了下来,他小小的个子才只到阿历克赛肩膀:“我们总要考虑很多事情的。比如如果我去了军营你怎么办,比如……如果我实现了愿望,我死了之后,只有你一个该怎么办。以及……你真的是想好了么?我们都是男人。” 陶季抓着他胸口的衣服,抬起了头:“有必要想这么多么?” “自然有必要,你也年纪不小了,做事情需要考虑得更长远一些。我倒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是你应该了解,我们的时间只有两年多。”阿历克赛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努力先完成我的愿望,然后我送你回越南,杀你想杀的人……然后呢?那时候我估计时限已经到了吧。” “两年多足够了……”陶季明明心中说着不够,嘴上却不想让阿历克赛再说下去。“我们快快乐乐在一起两年,不就好了么。关于什么时限什么生死的事,到眼前再说呗。” 阿历克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看着陶季的眼睛,里面写的情绪与嘴上的轻松截然相反。呵,自己考虑到的未来,陶季也考虑得到吧,他只是不愿意接受不愿意去想罢了。 “砰——!”阿历克赛还要说些什么,一枚炮弹猛地落在他们身边!在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爆炸,火光冲天瞬间照亮了小巷,阿力不作他想拽着陶季卧倒,却仍然晚了些,迸飞的乱石掉了他们一身,旁边的小矮树被火光点燃,噼里啪啦的烧起来。他眼前灰尘纷飞,听到陶季在身边低低闷哼了一声,他紧张地在碎石中摸索着陶季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安心的舒了口气。 他倒没什么伤,抖落了一身的碎石爬起来,烟尘呛得他直咳嗽,陶季紧紧抓着手跟着站起来,皮肤黝黑的小脸上沾满了灰,他愣愣的看着爆炸的地方:“我们的房子被炸毁了……” 阿历克赛也一阵后怕,如果他们两人在房子里也难逃一死。 “炸毁了也罢,这难免的,我们再找地方去住吧。”他拍了拍衣服,却看着陶季惊在原地。 “阿力……那婴儿,还在房子里。”他艰涩的说道。 阿历克赛脑袋一懵,如同巨钟猛然撞上心尖,他踉跄的后退两步,脸色白了白,猛的跑向一地的断壁残垣!“不……天呐。”阿历克赛几乎说不出来,手指扒开碎石砖瓦,毫无方向的乱找着。陶季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阿历克赛的手掌被尖锐的石块扎伤,想要说出口的话默默咽了下去:那孩子怎么可能还活着,炮弹几乎就是落进院子里的,就算是他们两人如果也在房子里,早就死了。 他站在乱石堆上,费力的扒开一块巨大的砖瓦,满手血混着灰色的石粉,他完全没意识到疼痛的找着。房间里的衣柜都被炸碎,碎木板夹在石缝中,阿历克赛翻找了一阵,也不动了。这种爆炸,一个小小的婴儿怎么可能躲得过…… 早知道他就应该抱着孩子出来找陶季,早知道……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他颓然的坐在断墙边,捂住了脸。那孩子的母亲定然是知道自己没能力在战争年代养活这个孩子,才送到他们手上来,结果还没两天就让这个小小婴儿死于爆炸。 远远的街道尽头车灯亮起来,响起了枪声和坦克驶来的声音,陶季跑到阿历克赛身边,在碎石堆里扒拉着,他们曾在衣柜里藏了几把枪,不知还在不在,喀布尔竟然也遭受了这样的混乱,阿富汗果然是政局不稳风雨飘摇。他不知该安慰阿历克赛些什么,陶季知道他性格本就如此。 责任感很强又希望能保护好身边的所有人,如果不是这样,他也绝不会回到十年前来。他既显得无力又过于坚强,想要凭个人的力量与战争对抗,想要在枪林弹雨中让身边的人都过得更好,这份勇气与责任感,使身边的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依靠他,这就是真正的男人应有的特质。 一个男人的硬朗不在于性格强硬,果敢决断,而是在于他能不能承担身边人的责任,又是否能为责任隐忍与坚持。 陶季看着阿历克赛渐渐放下了手,眼眶微红的和他一起找枪,声音恢复了平静:“现在封城,我们难以离开,车先不开了,舀着枪我们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上哪里去找,最安全城中心是政府地,肯定重兵把守,我们去不了。城外今天估计要搅个翻天覆地出来,我们又能藏到哪儿去——”陶季从一块砖石下找到了自己的双枪,塞进裤腰,又在地上捡散了一地的子弹。“我这模样容易暴露,我怕迈哈迈德派人进城,我要是被发现……” 阿历克赛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下就算来了也难以全身而退,再加上又有卖货郎的人纠缠其中,我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但他们估计早已没有时间来找你了。” 陶季点了点头,他们舀上枪,听着炮弹的声音往反方向走去,喀布尔战局混乱,不知道有多少方的势力在这个不眠之夜纠缠在一起,他们几乎是没走几步,就会有端着枪的人从小巷里冒出来,甚至不多看一眼就直接朝他们开枪。不过这些民兵散兵很快就被陶季解决掉了。 两人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走,却发现整个喀布尔如同被一张大网罩住,几处关卡都被阿富汗政府军封住,名义是“前方发生了自杀式爆炸案件,军队正在控制恐怖分子”,阿历克赛却明白这只是阿富汗政府军和苏联军队一起慢慢收网。 是什么让迈哈迈德的手下和卖货郎的人都敢突入天罗地网的喀布尔……什么来找陶季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呜没有评论好寂寞,后面还有两更呢,我三更一共写了1万3,大家嘉奖一下也留个评吧~~ 陶季其实对于感情挺天真的,还是个孩子,他虽然和别人发生过关系,但是却头一次陷入恋情,自然是直白又有些忐忑的。而阿历克赛,也是个饥渴太久的汉子啊。 25章 “什么……?”天已经完全大亮,远在巴拉基,迈哈迈德并非对喀布尔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些头疼,本来是属于他和苏联人的战争中,竟卷入了一股似敌非友的势力来。他看着站在地毯上的几个民兵,接着问道:“然后呢,那个人说了些什么?” “我们都没看清他的模样,他站在暗处,只有一帮人围住了我们,似乎早就分析的到我们在喀布尔行进的路线,把我们暗地里围住。一群人拿枪指着我们,那个男人只是跟我们说,他想要和您合作。”一个民兵低下头来。 “合作什么?”迈哈迈德点上水烟,皱起了眉头,巴拉基今天的阳光明亮如同在意大利的沙滩。 “他说我们在白沙瓦被封了机场,一直送不过物资来,他说……他知道我们去喀布尔是为了救出被俘的教官和被扣押的物资,他可以帮我们救出教官,也可以给我们提供小型机场。” 迈哈迈德愣了愣,他皱着眉头思索着深深吸了一口水烟,青烟从口鼻间缓缓吐出,缭绕着挡住了他的表情。 “那个人有什么特征么?”他低声问。 “我们根本看不见他的样子,只是他的手下手臂上都系着深蓝色的布条。”一个民兵思索了半天,回答道。 “啧……他说过合作的方式么?”迈哈迈德继续问。 “他说3天后他将救出被俘的教官,来到喀布尔西部的村庄,我们可以在那里接应。他说关于军火和小机场的具体商议,必须要在3天后亲自见您一面,才肯商定细节。”另一人说道。 “恐怕有诈。”桑里给迈哈迈德倒上一杯茶,低声说道。 “有诈又如何?”迈哈迈德喝着茶笑了起来,蓝色的眼睛微眯:“就算是有诈,也动不得我分毫。” “啊,对了!如果非要说特征的话……那个男人说话有明显的尾音。”大胡子民兵猛然抬起头来,握紧了枪柄:“他说话的时候,明显的都喜欢用‘呐’的音结尾!” “呐……?”迈哈迈德低声品着这个字,突然抬起头来:“他脚腕上是不是有一串铃铛?你们有没有听见他走路的时候铃铛的声音。”他手一抖,红茶洒在了腿上。 “那倒没有听到,他走路似乎没有铃铛响的声音。”民兵老实回答。 迈哈迈德才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把白瓷茶杯放在了桌面上:“是了,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是还活着,也不会想要见我的。你们说的人会认真考虑,今天晚上会给你们指令的。那么陶季呢?你们见到了么?” “见是见到了……可是他身边还有别人,杀死了我们的人,逃走了。喀布尔局势混乱,我们也不敢贸然去追,只能看着他跟那人跑了。” “他如何?还是老样子吧。”迈哈迈德似乎并不着急,他抿了一口茶。 “是……似乎比以前,更健康了一点。”那个民兵看着迈哈迈德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着:“身边跟着的那个人身材高大,枪法很好,似乎也是个老兵,没有胡子,不是本地人。” “哈——”迈哈迈德低笑一声:“应该就是他最早身边跟着的那个苏联人。还说这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么会一从我这里离开,就去找那个苏联人。”他说是笑,心里却涩得难受。自己果然是身边留不住人,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从自己身边离开,这双手除了会伤害也做不出别的了。 站在地毯上的两个民兵大气也不敢出,迈哈迈德沉默半晌,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两人如同得了大赦一般齐声说道。“是。愿真主保佑您。” 迈哈迈德想到自己刚刚关于“呐”这个尾音的想法,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他没看见桑里默默握紧的拳头,头也不回的嘱咐道:“陶季还是要继续找,守好各路眼线,我就不信他不会离开喀布尔,关于那个约我见面的男人,尽快去查他的线索。” “是。”桑里点了点头。 * “唔……干嘛啊。”陶季睡得迷迷糊糊,他窝在阿历克赛怀里睡了一夜。两人就躲在一处无人的民居里,听着炮声与枪声,实在扛不住的迷糊了一晚上。 “你要想睡就先睡一会儿。”阿历克赛把陶季放在硬而薄的毯子上,动了动被这小子枕的又麻又痛的胳膊,拿着枪放进陶季怀里。“注意点四周的动静,别睡死了。不管什么人来,直接开枪。” 陶季眼睛睁不开,却抓着他的手指不撒手,呢喃着:“你去哪……” “我去我们的旧房子那里看看,有什么能用的东西,车也要还给配货站,这份工作估计做不了了。”阿力亲了亲他脏兮兮的手指,拍了拍他的脑袋:“别去找我,你这儿等着,外面太混乱。迈哈迈德的人说不定还没离开喀布尔。” 陶季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枕着自己的手臂翻了个身,点了点头。阿历克赛满心温柔的看着陶季惫懒的样子,笑着穿起外套,把一把手枪塞进后腰,走出了这破旧的院落。 喀布尔街道上还有好几处烧着火,电线杆倒得东倒西歪,坦克的残骸倒在路边,就这幅惨状却已经有不少的民众如同没看见一样走在了街道上。阿历克赛呼了口气,心里觉得又开心又沉重。昨晚的吻回忆起来跟做梦一样,陶季得意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他既觉得甜蜜又觉得有负担,他已经没法在战场上做到独自一个人了,他总要关照着陶季,让他也好好的。这份负担虽然沉重,但是也给了阿历克赛一份活下去的动力,一个努力的方向,有时候想着有人陪伴,苦与累都不算些什么。 他绕了点远路,走回了曾经的房子,那里的街巷都不成样子,对面的水果摊早就被坦克碾得稀烂,几个烂苹果滚在碎石堆中,他其实不是来捡东西的,而是来找那婴儿的尸体。昨夜天色太黑,局势又混乱,他没有仔细找,今天在正午的太阳中,他仔仔细细的翻找起来。总算在一块大石下,找到了沾满血的襁褓,那孩子的半边身子被压在了砖石下,他不忍心看早就被压的不成样的婴儿,拿着一块床单裹着孩子的尸体,小心的把他从砖石下抱出来。 街道上的废墟中,不少人都在捡能用的东西,他用布巾挡了脸,问着离他不远的一个孩子:“你知道火葬场在哪儿么?” 那孩子眼睛转了转,瞟了一眼他怀里裹着床单的襁褓:“火葬场门口都排了老长的队伍了,你就算烧了,拿出来的骨灰说不定都是别人的骨灰渣混成的,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算了。” 阿历克赛张了张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抱着婴儿的尸体走了,找了一片树林,挖了半天才挖了一个小小的坑,把那孩子的尸体裹着床单放进坑里,这里流行用玉器殉葬,阿力身上没有玉器,他只能叹了口气,把卡车钥匙上一个廉价塑料的装饰坠儿放进了孩子身边,那钥匙坠儿就随着黄土一起埋葬。 他拍了拍手,想要给这孩子立个墓碑,却发现他都没来得及给这婴儿取个名字,只能作罢。 他往苏联军营的方向走去,快到了每个月小矮子给他寄信的时候了,然而卡车仍然把苏联兵一车一车的往城外运。每有卡车经过,本地的居民自动的退开,头也不敢抬,一副生怕苏联兵看到他们不爽直接崩掉的样子。他走到军营门口的大门处,门口的守卫换了新兵,看到他走来紧张的端起了枪,阿力连忙抬起了手:“我是来取信的,我叫阿历克赛?托洛茨基,是苏联人。以前的守门人认识我的,我的兄弟在当兵。” 他们几个人才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放行他到传达室那里,阿历克赛一边跟着传达室的文书说这话,一边在厚厚一摞信中找着小矮子寄来的,文书也跟他颇熟,却对阿历克赛说了一件事。“我上次去给上头送东西,居然看到库斯曼上校的桌子上,摆着一份资料……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什么?!”阿力一惊:“我的资料?我又没当兵,你是不是看错了?” “阿历克赛?托洛茨基,我没认错你的名字啊,你是亚罗斯拉夫尔州的人吧,虽然没有照片,但是上面写了你的年龄是31岁,是你没错吧。”那文书扶了扶眼睛,多看了阿历克赛几眼。 “是没错……可是怎么可能?”阿历克赛根本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小角色,上校也会注意自己,他反复思索也不得其解,难道是当初跟小矮子他们驻守在加德兹附近的时候就被注意到了么?他脸色变了变。 “唉……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上面对你写得很少,又是跟一堆资料放在一起的,我没在意,你也不用担心。可能是你那当兵的兄弟填写的也说不定。”文书安慰他道:“昨天的混乱真是让人心惊胆战,没想到你还活着,感觉今年国内军事方面就开始不行了,勃列日涅夫将军一去世,就感觉大势已去啊。” 阿历克赛当然知道去年勃列日涅夫去世的事情,点了点头:“这种话还是少说,让上面听见不好,我已经找到信,我先走了。”他草草离开,想起还在睡的陶季,心中担忧。他摸出身上仅剩的钱,在街边不正规的小药店里买了点吗啡,又买了些吃的和生活用品,匆匆就往回赶。 陶季还真的犯了毒瘾,蜷在毯子上又哭又喊,把毯子挠的都快烂了,阿力连忙倒了点生水,喂他吃了吗啡。 陶季有了毒品就舒服多了,趴在阿历克赛身上咬着他衣领,兴奋的直哼哼,蹭来蹭去。阿历克赛掰了点肉饼喂他,陶季就着他的手吃起来,满嘴都是油:“打仗真是讨厌,那些盖房子的又要发一笔横财了,我真不想住在这地方。” “没办法,不过我们也要准备收拾收拾东西离开了。”小矮子的信阿历克赛简略看了看,放在一边:“我要去找我的战友了,他们再度划分了驻地,小矮子和我之前认识的那些战友分在了赛义达巴德,离这里不算太远。” “哎……这么快就要去了。”陶季似乎颇为不愿意。 “你不想去也可以不去的。” “不,我要去!”陶季撇了撇嘴:“说过不跟我分开,一找到战友就想甩掉我!”阿历克赛啼笑皆非的跟他打趣:“我不是怕你受不住军营里的管制么,就算你不当兵,但是你那儿也不会太自由。” “不管不管,我就要跟你去!”陶季攀着他,坐在阿历克赛大腿上,扭来扭去。阿力无奈的笑了笑,拍了拍他屁股,用布擦了擦他油乎乎的嘴:“好,你去……想去就去,我还能管得了你?只是估计你要戒毒了,毒瘾老是这样可不行。” 陶季一听戒毒两个字,脸色都变了,他强笑的攀着阿历克赛的脖子,有些耍赖又想要糊弄过去的说:“我都吸毒这么多年,哪能一时戒得掉,是吧阿力,这种事儿不能急的……” 阿历克赛倒正经起来:“别在我这儿偷奸耍滑,戒毒的事儿是必须的,我也不会手软的——唔。”陶季为了堵他的嘴,直接亲过来,舌头钻进他嘴里,把后半句给塞回去,阿历克赛颇为无奈的看着陶季近在咫尺闭着的眼睛和颤动的细长睫毛。 这小子,真会找时机。 他想着也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小子不怎么见长的吻技,回应起来。昨天吃惊和激动充斥着大脑,让他来不及品味,如今看来和陶季接吻的味道,果然与年轻时和女人接吻相比,大不相同。 他瘦而硌人的肩膀挤在自己胸口,舌头又灵活又横冲直撞,腰身偏瘦又充满力量,拥在怀里仿佛他一瞬间就会脱离我的控制,吻起来更是没耐性又浮躁,这儿舔舔那儿咬咬,弄的阿历克赛嘴里又疼又痒,心里如同有只爪子在乱挠。 偏生陶季又不知道自己的挠人,他一会儿没了耐性就不想继续再纠缠了,阿历克赛偏极其有耐性的一点点尝试回吻,弄的陶季眯着眼睛,舒服的用手乱摸着阿力的后背。 阿历克赛把手掌顺着陶季的后背往下滑,撩开他宽松上衣的衣摆,粗粝的手指抚摸着陶季亚洲人独有的细滑肌肤,几乎没什么汗毛让陶季的皮肤纹理细致。他觉得陶季的膝盖正在蹭着他大腿,自己也隐隐有一股火从下腹冒起来,再这么玩下去非要擦枪走火不可。 于是就提起陶季的后衣领,把他拽开,无视这小子湿漉漉的眼睛和还在乱挥的胳膊,把他扔到一边去。 现在就玩出火,不是个合适的时候。阿历克赛不去看这小子迷惑又有些恼怒的眼神,喝了口茶想道。不管怎样,等他再长大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挺想写阿力和小陶子的H,但是上次写H写的我纠结痛苦外加当晚做春梦,梦见我自己变成一个性冷淡的基佬,我身边结婚多年的老公正在扒我衣服…… 所以我在犹豫,H神马的简直就是折磨我啊,但我真的好想写一个有爱的H…… 26、【晋江文学城】 黄沙滚滚,卡车在平坦的高原土路上颠簸,四周连一棵树也难见到。蓝色的车子上溅满了泥,一群人和半车鸡笼挤在一处,陶季皱着眉头把脸埋进衣袖里,不想闻到鸡屎的味道。阿历克赛坐在车厢往后仰着小憩,这幅场景如同半年前他们去朱姆朱马一样。 旁边几个老人局促的挤着,他们很明显的看到了阿历克赛和陶季背后的枪。车子停了下来,到了陶季在阳光下眯了眯眼,还没跳下车,就看到十几个人站在路边的桥旁,黑色的宽大裤子和头巾看着有些眼熟。陶季紧张的推了推阿历克赛,小腿的肌肉绷起来,半蹲在车上。司机没看见那些人,走到车后来放下围栏,陶季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一声惨叫! 那司机伸出来手,一蓬血雾猛然炸起,后坐力极大的子弹直接打烂了那司机的上臂,甩着血花整个人击飞出去,前臂散落的血肉掉了半车!身边的人尖叫起来,阿历克赛如同警觉的狼一般猛然张开眼睛,条件反射的就去拿着枪拉开保险。 “陶季——”阿历克赛拽了陶季一把,低声喊道:“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啊……”陶季眯起眼睛。 “下来吧,陶季。”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响起,却似乎少了曾有的张扬放肆,陶季猛然一抖,后退了半步不肯下车。 “是谁?”阿历克赛蹲着,抬脸问陶季,却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沉下去,并不说话。阿力大概明白来人很可能是迈哈迈德的手下,是陶季认识的熟人。他偷偷俯□子往外看去,一排人缓缓走来,站在最前面的人戴着墨镜,竟是奥马尔! 他们手里所拿的枪,阿历克赛看了半天才分辨出斯通纳63A,蹲在他身边的陶季看也不看就已经说道:“斯通纳63A的XM207轻机枪型。这枪在越战的时候美国人用的很多,我爸原来也有一把私藏的枪。后座力足以远远打断象腿。” “陶季,我不想开枪了,你下来,我们回巴拉基。”奥马尔远远站定,不再动了:“我不想扫射整个车的人,把你逼下来。” 陶季垂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挣开了阿历克赛的手就要走下车,阿历克赛连忙一把扣住他手腕,低声道:“你还真想下车?!找死吧——” “我赌他不会杀我。”陶季伏在阿力耳边说道:“迈哈迈德还想要我活着,他不会杀我,你别忘了我的能力,没问题的,你在车上,如果他要出手你就枪杀了他!” 阿历克赛凝视了半天陶季褐色的瞳孔,缓缓放开了手:“你小心,别逞强。” 陶季拿着枪跳下了车,站在车尾,直对着奥马尔,却看着奥马尔摘下了墨镜,他看着那张脸,愣住了。他蓄起了胡子,显得成熟了些,左眼的伤疤使得左眼几乎不在了,左脸上不少细细密密的小伤疤,一定是那日弹片划伤的。奥马尔眯起的右眼里少了当年的嚣张与调笑,反而尽是冷意,陶季被那眼神盯得几乎要后退一步。 他张了张口还没说什么,奥马尔已经转过脸去,下意识的挡住了那只受伤的左眼。“放下枪,走过来吧。” “迈哈迈德是怎么给你下命令的?”陶季笑了起来:“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不,他的命令是只要活着把你带回来就好,就算废了双腿只剩一口气也无所谓,你要死也只能死在巴拉基的宅院里,死在他手边。想死的话就让他亲手开枪才行。”这句话听的阿历克赛又恼怒又心寒。 陶季听了这话,本来想要浮上来的冷笑也笑不出来了。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奥马尔突然调转枪口,身后十几个人绝对服从命令的和他一起扫射向他们搭乘的卡车! “砰砰砰砰——!”连续发射的轻机枪打的卡车千疮百孔!看不清车里的情况,却仍然看到鲜血带着断肢从车里飞出去,油箱被击漏,轮胎被打爆,整辆车被打得如同筛子!陶季惊得肝胆俱裂,条件反射的端起枪对准奥马尔,毫不考虑的就开枪:“给我停手!停手!!” 子弹打中了奥马尔身后两人的脑袋,奥马尔本人却毫不畏惧的转过脸来停了手,直面着陶季:“我又没杀你,你急什么?!” 陶季两眼早已发红,不管他的话,直接朝奥马尔连开两枪,咬着嘴唇就要跑到车后看看,奥马尔却猛地冲上来,拽住他的枪口往下一压,陶季刚要开枪,子弹却打在了土地上,他刚要松开拿枪的手,奥马尔直接一拳砸来,陶季只感觉到下巴咔嚓一声响,脑袋一懵就摔在了地上。 他心中系着阿力的安危,失去了平日逞勇好斗的反应力,摔倒在地上还要往车里去看,奥马尔提起了陶季的衣领,低声道:“车里的那个人就这么让你担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管我的死活,跑出来之后就给别人做狗?回到你原来的主人那里?” 陶季两眼模糊,他看不清奥马尔愤怒的眼神,却偏过头看见了躲在车下,表情急切盯着他的阿历克赛,阿力冲他比了个手势,枪口对准了奥马尔,陶季心里一松,抿嘴朝阿力的方向笑了笑。 “你在笑什么……”奥马尔反而更恼怒:“你那副不屑的样子算是什么!” 陶季正过脸来,看着离他咫尺距离的奥马尔,笑容更大,眼神却颇为鄙薄:“就是你这种人,才会把我当狗吧。” “你——我虽然不算把你当兄弟,但是我哪次把你带到战场上,都会努力完完整整的把你带回来,不让你受一点伤!你跟了那个苏联人又有什么好,你知不知道他的国家在践踏我们的宗教,我们的习俗,我们的土地!我们阿富汗人的政党和信仰是由我们决定的,跟他们无关!”奥马尔相当激动,陶季却偏了偏头毫不在意。 所谓的国家或者信仰,他不能理解也懒得理解。这是属于阿历克赛那种人在乎的东西,和他没关系。 “是了,如果他知道你杀了他的战友又会怎样,知道你果断而毫不犹豫的枪杀了那两个——”奥马尔笑了起来,这句话还没说完,陶季猛然一抬头,额头狠狠磕向奥马尔的鼻梁!决不能让这家伙把话说完!阿历克赛就在旁边! 奥马尔一声闷哼,脑袋一懵,阿历克赛猛然在车下开枪,子弹打中了奥马尔的胳膊,陶季却不想杀死这家伙,他猛然把奥马尔从阿历克赛的射程里推开,早早就用意念埋伏在那些手□后的枪同时开枪!连着一片枪响,子弹击中了大部分的手下——与此同时陶季就地一滚,躲开一连串子弹,阿历克赛早就从车底下钻出来,猛然向前扑去,匕首割开那些黑衣阿富汗人的喉咙! “陶季!”阿历克赛溅了半身的血,连忙跑过来,扶起满脸是灰,鼻血流进嘴里的陶季。 “等着。”陶季捡起了地上一块板砖,走到奥马尔身边,奥马尔扶着自己几乎撞断的鼻梁,挣扎着就要去拿离自己不远的轻机枪,陶季却挥起板砖,朝他后脑砸去,他猛然回头:“陶季!你——” “砰!”“你大爷!”陶季看着软软倒下去的奥马尔,啐了一口。“之前你这家伙在战场上跟我抢人头,我都气了几个月了!你他妈才是狗呢,迈哈迈德那老混蛋的狗!” 阿历克赛一脸可怜的看着奥马尔被吐了一脸的口水,说道:“你刚刚要是再用点力气,就直接能把他拍出脑浆来,既然不杀他就别下这么重的手啊。” “哼,我为了报仇,他也以前打伤过我。这都算轻的了。”陶季踹了昏倒的奥马尔一脚:“我不会杀他,顶多不管他的死活。他其实也算是对我有恩的。” 阿历克赛并没问他关于刚刚奥马尔未说完的话,也没问什么两个战友的问题,让陶季暗暗的松了口气。 他爬上了满是鲜血的卡车,没死全的司机还在黄沙地上痉挛,陶季无视了那满车凌乱的血肉,掩了鼻子拾起了枪,跳下车。 阿历克赛正在给那个司机检查伤势,无奈的摇了摇头。 “别管了,我一开就知道活不了。”陶季把枪扔给阿历克赛:“我们去赛义达巴德,那里比较安全,我真怕迈哈迈德再派人追过来。” 阿历克赛不再管那个必死无疑的司机,拍了拍陶季的后背:“怕什么,现在我也在,当初不就是我们两人合作,杀的迈哈迈德身边人几乎不剩么?” 陶季不安的心略微安定了点,踹了阿历克赛一脚:“明明就是我一个人杀的!” “好好,是你一个人——” 两人往东南方走去,地面由于过度缺水而龟裂,杂草一撮一撮乱长着,他们牵着手,卷着沙尘的风乱吹,从北方传来炮弹的声音,在平原上无限放大,如同就在不远处一样,偶尔有直升飞机从头顶呼啸而过,下午的阳光耀眼却隐隐藏着无力,两双脚沾满了泥,偶尔有谁家干瘦的小羊在平原上乱跑着,被炮弹声惊得弹飞了一样往前窜着跑没了影儿。 他们俩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 总算穿过了还算富饶的小城赛义达巴德,来到了驻地。高高的驻地上架起了望远镜和短炮,阿历克赛在离驻地不远的地方就脱掉了帽子,朝着驻地的方向用俄语喊道:“我是阿历克赛,兄弟们!我回来了!” 这是提前告诉战友们,他不是敌人。阿历克赛脸上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他微微涨红了脖子,拽着陶季往山上跑去,陶季躲在防沙巾后偷笑,阿历克赛也有这么激动的跟年轻人似的时候。 然而是没有人袭击他,他走上了营地的大院,却发现并没有人来迎接他,难道是惊喜?还是小矮子都没告诉大家他会来的消息? 但阿历克赛还是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摸上其中一个宿舍房子的门,猛然推开大喊:“兄弟们,我回来了!” 然而温暖凌乱的宿舍里,面对他的却是十几个冰冷的枪口,以及那些熟悉的却压抑着情绪的面孔,小矮子激动地想要说什么,却仿佛生生的钉在凳子上,手里的枪对准了阿历克赛,咬紧了嘴唇。 阿历克赛虽然觉得气氛不像是开玩笑,却仍然把帽子往桌子上一扔,笑:“喂,你们就是这么欢迎我的么?已经吓我一跳了,别这样绷着啊,难道都没人欢呼一下么?” “欢呼什么?”阿力这才看清桌子后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上穿着军装,肩膀上的徽章代表着他少校的职位,金色的头发微卷,压在帽檐下,那个男人没什么诚意的笑了笑:“欢迎间谍还是欢迎来历不明的家伙?” 阿历克赛懵了一下,陶季却猛地挤到他面前,手里的枪对准了金发少校,冷笑了起来:“忘恩负义的玩意儿们,你们要是敢对阿力开枪,我就打烂这个金毛家伙的眼珠!” 阿历克赛却脑袋如同被巨钟狠狠敲上,震得他几乎站不稳……这是他的战友怀疑他?还是他的国家在怀疑他……? 27、【晋江文学城】 “现在我是这个驻地的长官,你又是什么人?”金发上校微笑,手指敲了敲桌面:“我不得不怀疑一个来历不明的苏联人。因为你之前在加德兹附近的驻地呆过几个月,很快的迈哈迈德的人就掌握了我们驻地间的联络方式和营地位置,甚至来人员安排都摸清似的计划了攻击方案。我不认为那与你无关。” “他不可能的!”小矮子猛然喊出口:“是他顶着一身伤,穿过沙漠把我们送回本部营地!是他告诉我们如何用战斗中的技巧,防范阿富汗人!你不能污蔑一个——” “闭嘴!”金发上校猛然竖起眉毛,厉声喊道。 小矮子咬紧后牙,不甘心的坐了下去。别的战友都愤怒的几乎要拍案而起。 “我叫阿历克赛·托洛茨基,是亚罗斯拉夫尔州的人。”阿历克赛拽住陶季,低声说道:“我虽然不是士兵,但是曾经做过雇佣兵,在阿富汗呆过很多年,我很了解怎么对付本地的流匪,我也忠于我的国家,我只是想要为苏联的战争出一份力罢了。”虽然上校的质问如同扇了他一巴掌一样,他却强忍着怒火,回答道。 “是么?那么同样终于苏维埃党的我不可能容忍你这个身份不明的人,既然没有身份证明,就去死吧。”上校挥了挥手,对阿历克赛的战友们说道:“开枪。” 没有一个人动。 “不开枪是吧,你们不开枪我就亲自来杀他!”上校拿起了手边的手枪,房间里温暖空气瞬间凝滞到几乎让人窒息。就在上校抬枪的瞬间,所有人包括陶季都抬起枪,对准了金发上校。 “你要是敢开枪,我就先崩了你这个娘炮!”蒙古人老酒鬼一脚踩在凳子上,恶狠狠地拿枪逼着金发上校:“我不一定是苏联人的兵,但我一定是阿历克赛的兄弟!” 男人们绷直了脊背,想着金发上校要是一旦动作,就直接开枪,杀了长官的罪就算再重,他们也不会让阿历克赛被杀。 金发上校带来的几个军装整洁的男人也立刻在他身后拔出枪,他们笔挺的军装和小矮子他们脏兮兮多年没换的军装形成鲜明对比,头顶的灯泡照着这千钧一发的凝滞空气,金发上校突然笑了起来,松手任凭手枪掉在了地上,满是诚意与赞许的鼓起掌来:“恭喜。” 哈? 大家都傻了眼,陶季啐了一口:“骚男人,想使诈是吧——” 上校被娘炮和骚男人两个词连噎了两下,过了半天才再度笑着说:“确实是恭喜,阿历克赛上尉。”他带来的人也笑起来,放下了枪,递上了一个银色吊牌。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片驻地的长官了,这位是新的文书。” “什么?”阿历克赛惊了一下。 “这是库尔曼上校的原话。他早就拜托过我查你的相关资料,他认为你虽然不是军人,身份也不算明朗,但能做出把战友的生命放在心上的人,一定不是间谍。而且他也认为你有做军官的能力,所以我们商定,如果我来这里命令你的战友杀你,他们若是把枪口调转向我,就说明你在他们心中地位极高。”金发上校笑的坦率,把吊牌放进阿历克赛手里:“我们需要的教官不一定要科班毕业,但一定能凝聚大家,而且有在阿富汗生活作战的经验。你很符合要求。” “这是库尔曼上校的决定。”他身后的人强调道:“赛义达巴德是很重要的驻地,应当交给你们这样的部队。” 陶季和小矮子他们这才松一口气,阿历克赛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当年他就是一个驻地的上尉,领着大家驻守加德兹附近重要的地段,也就是因为他的决策失误,让战友们的性命—— 手里的银色吊坠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他的名字,带着微凉的金属质感,握紧后硌的手心生疼。他似乎又走上了多年前重复的道路,忐忑与喜悦,感慨与怀念充斥在胸怀里,他几乎说不出来。状况转得这么快,大家虽然懵了,却仍然是开心的,老酒鬼跑上来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阿历克赛,大家都跑了过来,熊抱阿力。 陶季被挤得鞋都踩掉了,狼狈不堪的缩出阿历克塞身边的包围圈,有些不爽又高兴的看着阿历克赛挤在人群中爽朗的笑起来,男人们撞着他,促狭的说道:“现在还要叫长官了啊!你混的比我们都快啊!” “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我当时看着你被爆炸击飞,掉下山崖,以为你肯定死定了——” 总算团聚的大家笑了起来,阿历克赛也大笑了起来,他猛然拍了一个瘦高青年一下:“奥列格!你也活着!看你平时老是负伤,这次能好好的真是——真是……”阿历克赛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却停不住嘴角的笑。 一帮大老爷们又喊又骂,挂着眼泪一边乱撞一边仰天大笑,闹哄哄的却温暖无比,陶季看着阿历克赛偷偷擦了擦眼泪,拥紧了自己的弟兄,拍着他断臂的空荡荡袖子,大骂流匪。 他看着金发上校悄悄的退开,带着自己的人离开,看着阿历克赛,又羡慕又感慨的笑了,他摆正帽檐挺直背走出门,似乎颇为感兴趣的斜睥一眼站在门口的陶季,随即转过头,和他的手下一同离开了。 “无所不能的国王,无所不能的国王,这世界的命运,主宰在他们手上,但是他们未必可能 ,为了爱情而结婚,没有一个国王,可以这样,没有一个国王,可以这样 ——”阿历克赛和着他们唱着普加乔娃的歌,收音机用弹夹挂在床头,破锣一样的放着歌。 陶季独自一人坐在软毯上,看着阿历克赛和那一帮战友一起边跳边唱,毯子中央摆满了面包,肉罐头和伏特加。味道干净纯粹后劲又大的酒被他们相互灌着,小矮子披着床单,乱蹦乱跳如同在跳大神一样,老酒鬼把他的小黄狗从上铺抱下来,带着他的狗一起唱歌。 “在那时的皇宫边上,住着一位美人,她是一个牧鹅的姑娘,她是路易眼中最可爱的人儿,路易决定娶她为新娘 !”几个男人搂着肩膀放声唱着,嘶哑的喉咙吼着歌词,几乎没有几句在调上,却有一帮人跟着鼓掌起哄。陶季明明觉得融不进去,却仍然很兴奋。灯泡上罩着绿色的网绳,低低的垂着,照亮了他们年轻的面容,阿历克赛被灌的稀里糊涂,叼着一块奶酪,一边哼着歌一边吹口哨。 “等我回去了,我就每天喝酒,每天找女人!我就每天睡到死——!”一个高鼻梁男人拿匕首划开枕头,把羽毛撒的到处都是,踩在矮凳上大声喊道。 “我也要找女人!一天换一个不重样!”奥列格夹着烟,手上还缠着绷带,大声附和。“嗷呜!” 一帮苏联人高马大的汉子们趴在毯子上,大声学着狼叫,一声又一声粗犷又破音的狼吼回荡在高高的驻地上,他们叫完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倒在毯子上。阿历克赛笑的一下把奶酪吞下去,差点呛个半死,明明不是那么好笑的事,却笑的都直不起腰,似乎要把这辈子的笑声都趁这时候笑出来一样。 “来,让我们为死去的战士们干杯!”小矮子端起搪瓷缸,扯了扯身上的毛衣大喊:“不是祭奠他们!而是要把他们没享受到的女人,没喝的酒,都让我们替他们喝了!” “也让我们为了阿历克赛这家伙的回归而干杯!”老酒鬼扯开新的军服外套,给阿历克赛披上,拿了个纸壳做的王冠放在了阿历克赛头顶:“我们的大王——!我们的老兄弟!” 阿历克赛哈哈大笑,扯紧了军装外套,猛地站起来,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大口酒,大声喊:“我的子民,还不快来拜见我!” 陶季从没见阿力这个平日沉稳的家伙这样过,看着他的笑脸,嘴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帮汉子玩儿的起劲,竟然齐齐夸张的俯趴下去,一边忍不住笑一边大喊:“拜见我们万能的阿历克赛国王!哈哈——” 小矮子更是玩疯了,扭着过去说:“国王,幸好你不要我们亲吻你的脚尖,否则我就要被熏死了。” 阿历克赛笑声如同闷在胸腔中一样,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声音,陶季觉得一阵入迷,自己真不应该抿一口他们苏联人的烈酒。阿历克赛却跑过来,一把拽起陶季,把王冠戴在他头上,揪着他的小辫子,喝醉了的声音大声喊:“还不快来拜见你们的王后!” 陶季惊得几乎要去踹阿力一脚,男人们却只当是个玩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陶季笑道:“国王,你的王后长的略黑啊——” “哈哈哈,胸前还少了两坨肉。”奥列格笑的直拍身边的枕头:“估计还不能生孩子,你的王位传给谁啊!” “本王执意要娶这个卖……猪肉的小伙——你们还敢说不?!”阿历克赛真是喝得多了,他在众人面前猛然抬起陶季脑袋,狠狠地带着响儿的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一脸骄傲的抬头:“你们敢?!” 大家倒是只把陶季当做小孩儿,这个吻权当做是同性间的恶作剧,陶季看到大家不在意,就更不要脸起来,大胆的攀上阿历克赛,回亲了一口,一帮人敲着饭盒酒罐起哄着。 阿历克赛提着陶季,坐回人堆里,一个男人突然问阿力:“你这些年见过女人么?我不是说阿富汗的,就是说那些夏天在大街上穿裙子的女人。” “见过啊——你是说在大太阳下穿着的那种裙子?”阿历克赛一说,所有的男人都围了上来:“快说说,什么样的裙子——?” 小矮子在大腿上比了一下:“是这么长的么?” “那太长啦……只到这里,那个面料软软的,风一吹就飘起来,对对,就那么长,屁股那里再宽一些。”阿历克赛以前是学油画的,自然对女人的各种在了解不过。“在太阳下面,那裙子美的就跟花瓣一样,就贴着她们的大腿飘啊飘啊,露出膝盖来,一个个腿都又直又长。” 阿历克赛看着他们放光的眼神,感觉仿佛回到了10年前,却没注意到旁边陶季的脸都臭了。“还有现在竟然也流行短裤,特别短的裤子,只到这里啊——”阿力还没说完,一帮汉子就:“哇……再说说还有什么衣服?” “还有医院里护士,她们白色的裙子露出一截腿,白皙的手臂伸过来给你整理病号服,金色的头发挽在脑后,人都特别温柔,手指软软的,给你看腿给你换药,天呐——”阿历克赛这段话都快让汉子们痴狂了,陶季却猛地站起来,甩开手朝门外走去。 “哟,你的王后走啦。”大家看陶季跑出去才笑着说,阿历克赛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先不管他,我们说我们的。” 陶季越想越气,站在驻地的院子里,朝阿历克赛单独分配到的小房子那里走去。你大爷的短裙,你大爷的护士服,老子的腿长得也很好看,也没见你盯着看!他一脚踹开阿历克赛分配宿舍的房门,打开灯跳上了那张床,怨念的把枕头扔了一地,拿匕首在桌子上乱划,一个字一个字的刻着:“阿力。”然后又凌乱的划掉,写了一句:“滚你大爷——” 总算解了点气,他扔了匕首滚上床睡了。阿历克赛一直和兄弟喝酒到好晚,等到陶季再度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一双大手箍着自己的胳膊,满是酒气的嘴唇一点点亲着自己的额头。 “干嘛啊!”陶季推了阿力一把,灯还亮着,阿力的脸贴得特别近,眯着眼睛,肌肤因为酒精而滚烫,他有些用力的一下一下咬着陶季的下唇。 陶季尝到了他嘴里伏特加的味道,如他本人一样纯粹无色又呛口暖身,陶季吮了两口他嘴里的味道,突然想起了阿历克赛只前说的女护士什么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他猛地推了阿历克赛一把:“找你的女护士去,别来找我!” 阿历克赛浑不在意的抓住他的手,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在昏黄的灯光下带着一股痴缠劲儿啃噬着陶季的嘴唇,如同在品尝一块奶酪。陶季火大的狠狠咬了他一口,低声骂道:“你大爷的,放开我——” “唔。”阿力闷哼一声,却笑了笑,脸贴得这么近,瞳孔里满是陶季的面孔,吻开始往下移,缓慢而撩人的一点点啃着陶季的脖子,埋下头去,舔了舔陶季锁骨上的小窝。 “噗……别,痒,我说痒啊!”陶季被他舔的又痒又心慌,虽然自己也一直想勾搭阿力,可是他的吻真的落在自己身上,陶季莫名的有些慌。妈的,老子慌什么——!他心里骂自己的没出息。 “别吃醋啦。”阿历克赛低声呢喃。 “谁吃醋啦!”陶季立刻炸毛,在他挺立的鼻梁上咬了一口:“我吃谁的醋啊!” “我觉得你的腿一定比那些女人漂亮的多。”阿力第一次说这种话,每一个发音,掀动的嘴唇都碰在了陶季唇上,他带着醉意笑了起来:“不如你让我看看——” 说着他就动手去扯陶季的裤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写H……但是我写的会比较隐晦吧。 28、【晋江文学城】 陶季的裤子是腰上系绳的粗布裤子,阿历克赛随便动动手,这条弱不禁风的宽大裤子就被脱了下来。陶季毫不知羞的蹬了蹬两条腿:“哼,我的腿不知道比他们好看多少了!” 阿历克赛似乎喝醉了,又似乎还清醒着,他笑着跪在床上,抓住了陶季的脚腕。就算是不想承认,但陶季的身体的确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美感,膝盖略小显得腿相当直,这是从小就经常运动的证明,小腿肌肉不明显却很结实,脚腕纤瘦也摸得到硬硬的腕骨,皮肤有着细腻的纹理,似乎能和阿力掌心的细纹贴合在一起。 “喝多了就去漱漱口啊!”陶季一脚踹向阿力,在床上翻了个身,想把自己卷入被子里,却被阿力一把抓住衣角,拖到身前来。阿力坐在床上,托着他屁股抱着他,低声笑道:“你别再闹小孩子脾气了。” “我没有!”陶季感觉到一只大手贴在自己臀上,炙热的温度传来,忍不住扭了扭,偏过头去带着点赌气的说:“我只是怕你喜欢女人,如果这样,你就不该跟我在一起!” “哈哈。”阿力低低的笑起来,笑声闷在胸口,震动传到陶季覆在他胸口的手上。“我既然跟你在一起,就是考虑好的。再说了,我不是喜欢男人,我只是很喜欢你这小子而已。你别想太多了,如果不是你先喜新厌旧踹开我,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阿力的话带着满满的笑意与真诚的承诺,陶季瞬间觉得又满足又脸红,昂了昂脖子:“我才不会喜新厌旧,你别污蔑我!” 阿历克赛绿色的瞳孔被昏黄的灯光映满笑意,他的手在陶季屁股上隔着短裤掐了一把,陶季还没骂出口,就突然抬头吻住他,把那句脏话给塞回他嘴里。陶季觉得自己也被阿历克赛的酒精味儿弄得醉醺醺,阿力紧紧的抱着他,手紧紧扣在他腰上,仿佛是把他勒进自己骨骼里,两人胡乱的吻着,陶季只觉得自己晕晕沉沉,身体里一股兴奋与茫然的情-欲在抬头,他忍不住手指抓紧阿力宽厚的肩膀,从手指下皮肤传来的滚烫温度让他又期待又兴奋。 阿力手劲儿越来越大,他的吻一步一步下移,扯开了陶季上衣领口的扣子,咬着他从衣领露出的一小片胸口,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的猛然撩开陶季的上衣,给他脱掉,甩下床。 “什么你还小之类的想法去死吧。”阿历克赛低声喃喃道:“我耐性再好也等不起了。” 陶季闷哼一声,被阿力的力量压的朝后倒去,吻变成了咬,陶季反手抱住了阿力,心里骂道:老子都倒贴了,你还不早点下手。他瘦而充满韧性的腰被阿力握紧,啃吮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陶季千年难得一回的觉得有点脸红。阿力微微抬起头,看着陶季一脸“你他妈快点”的表情,闷笑的两声,反而想要慢慢来了。 身下少年的身体瘦而健康,由于往后昂头的姿势,使得他身上显示出肋骨的形状,肚脐的小窝显得那么可爱,阿力忍不住舔了舔,陶季的短裤早就被扒掉了,他的牙齿蜿蜒而下,没什么犹豫的含住了陶季两腿间家伙,吓得本来晕晕乎乎的陶季一抖,伸手抓紧了阿力褐色的头发。 “喂喂……唔……嗯哈,卧槽你别……”陶季扭了几下,却被阿力按住动不了,他□被刺激的整个人胡乱呻吟着,阿力不断吞吐着,认真而细致的舔着他的分身,陶季年纪小,哪里经得住这种刺激,脚趾都蜷了起来,整个人颤抖着昂起头,抓着阿力头发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呜……别,别用牙啊,你……唔嗯……”陶季腿忍不住夹紧,突然委屈无比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唔……你别用牙!你要是一不小心给我咬掉了,我就杀了你!” “咳咳——”阿力被这句话呛到了,差点就一抖真的咬下去。“我闲着没事儿咬掉你那玩意儿干啥。” “不……我就是怕。”陶季缩了缩腿,低声说道。 阿力算是无语了,他看着陶季两腿之间颤颤巍巍立着的小家伙,以及一身被自己咬的齿痕,莫名的想笑。这孩子真是会煞风景。 陶季被情-欲熏醉的忍不住去拿腿蹭阿力的膝盖,他这点习惯的小动作阿力再了解不过,陶季也似乎不愿意再等了,拱了拱身子搂住阿历克赛的脖子,咬着他冒出短须的下巴,一只手去解阿力的皮带。“凭什么只有我都脱了,你还穿着。” 阿力闷笑了两声,一面脱着上衣,一面看着陶季眯眼咬自己的模样,心神荡漾。他抬起了陶季的一条腿,手指探向他的后穴,顺便在陶季颇有弹性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唔……”陶季眯着眼睛,咬着嘴唇适应着阿历克赛刺入身体的手指,阿力有耐性的等他适应了之后,又往里探入了一些,却听着陶季不满的扭了扭腰:“阿力,不是我鄙视你,你的也太小了吧。” “……这是手指啊!”阿历克赛几乎要吐血:“你要是愿意让我直接进去我也无所谓!” “你快点啊,妈的,磨磨蹭蹭个毛。”陶季还不知足的嘟囔了两句,还没说完腿就被架起来,膝盖几乎压到胸口,什么东西毫不犹豫的顶了进去,陶季可算是后悔的眼泪都出来了:“卧槽疼啊!尼玛——轻点!轻点!”他扯着脖子一瞬间疼的眼泪都掉下来,想要掐阿力几把,□却被顶的什么力气都没了,除了骂就是呻-吟。 阿力也被这个不安分的小子弄出一身汗来,酒精上脑昏昏沉沉,阿历克赛只记得自己有些动作粗鲁的顶进去,连给陶季骂人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了抽-插。陶季疼的又喊又骂,哭哭啼啼的呻-吟简直像是在折磨自己的神经,一开始还把自己知道的脏话骂了个遍,到后来只知道哼唧,连骂人都骂不出来了。 当然酒精劲儿上来了,阿历克赛也记不清具体的了,只感觉陶季一直想掐死自己,只可惜被顶的没力气罢了。 …… “嗯……”陶季大字型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慢慢醒过来。身上盖着的被子有一股子弹外壳上涂着的汽油的味道,他伸出了一条胳膊,哼唧两声转了个方向继续睡,可是身上难受的如同被拆了一样,他皱着眉头调整了半天姿势,也是睡不舒服。已经是早晨,外面穿来了那些苏联兵说话的声音,他慢慢睁开眼。 阿力不在身边,不过床上似乎还有他的温度,陶季眯着眼睛瞟了瞟屋里,也没看到阿历克赛的人。想到昨天,陶季捶着被子一阵怨念:“妈的,什么玩意儿,疼死老子了。”他低声骂道,却听着一个声音接话道:“是谁疼的还掉眼泪,还往我身上贴的。” 陶季没想着阿历克赛从地上坐了起来,把地铺上的枕头砸过来:“我就该再来一次,看你会不会睡着了还把我蹬下床!” 他条件反射的接过枕头,砸了回去:“你他妈有脸说!谁让你昨天那么用力的,活该!去死吧!”枕头砸在了阿力的脸上,他猛地站起来,跳上床:“是谁先鄙视我的——!” 陶季只感觉自己屁股疼的难受,怒从心中来,跟阿历克赛打了起来:“走开!老子再也不跟你做了!他妈的一点儿都不舒服——” “你还说,你看我被你挠的!”阿历克赛转过背来,给陶季看那满身的血痕:“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只臭脾气的猫。” 陶季撇了撇嘴,腰疼得厉害,也不跟他闹了,猛地往后一躺,指了指自己身上,委屈的说道:“你还说,你看你把我咬的。” “咳咳,老大!开一下门啊——”门口传来奥列格的声音,阿力给陶季拽上被子,低声说:“别闹腾了,一会儿我打水给你擦擦身子好吧。”陶季一脸你就该这样的撇撇嘴。 “这是附近的地图以及我们巡逻的范围,还有最近的行动安排。”奥列格一脸尴尬的递给了阿历克赛。 “哦。”阿历克赛笑了笑,接过来:“你们早上起来跑操了?” “咳咳……嗯。”奥列格扫了一眼阿历克赛脖子上被挠的痕迹,低声说道:“那啥,你们昨天也太大声了,那个小子叫的整个营地都能听见了……老酒鬼还拉着一帮人来听墙角了,老大你真厉害,我还以为你昨天开玩笑,没想到你还真和这么个小孩儿好上了。” “所有人……都听见了?”阿历克赛艰难的说。 “老大,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那小子叫的太……骚了。”奥列格有点脸红:“你这让我们一群大老爷们情何以堪啊。” 阿历克赛扶额,就听着身后陶季猛地喊起来:“阿力你给我让开!老子要崩了他!你他妈才叫的骚呢——!”陶季红着脸,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拿着枪一副要跟奥列格拼了的模样。 最终这场闹剧几乎把所有的人都招了过来,陶季缩进被子里骂骂咧咧的,一帮汉子夸着阿历克赛,听得他直接把门一关,无语的挡走了所有“老大这么牛啊”“一夜七次郎啊”之类的喊声。陶季翻了个白眼:“我他妈要是再跟你在这破房子里做,我就去死!” 当然如果这句话能成真的,他后来就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 春天已经到了,不过这只是在日历上的说法而已,阿富汗虽然不算冷,但仍然找不到一点点绿意。一辆诡异的马车停在村外的断墙边,一个小男孩儿放着风筝,在满是石砾与黄土的地上跑来跑去,不一会儿就因为没看路被绊倒了。 坐在马车上的青年看了小男孩儿一眼:“卡图,自己爬起来,” 叫卡图的小男孩儿撇了撇嘴,也没掉眼泪,拍了拍膝盖站起来,看着远处一个身影走来,对卖货郎喊道:“哥哥,你要等的人来了!” 卖货郎抬了抬头,看向了那人走来的方向,很快的,来人就走到马车这里来:“我来晚了。”陶季一把扯掉防沙巾:“这里沙尘真的太大了。” “带来了东西么?”卖货郎画着诡异花纹的眼睛眨了眨,低声道。 “你要什么?”陶季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个本子,翻着本子说道。 “我要赛义达巴德附近的地图和苏联人的巡逻安排。”卖货郎伸出了手,他的手指似乎完全没被风沙漫天的阿富汗染脏,干干净净的白皙却有一点握枪留下的薄茧。“给我看看地图。” “我没有地图,但是我画下来了。”陶季眨了眨眼睛,把本子递给他:“别笑话我的画画技术。” 卖货郎接过来,随手翻了翻,微微扯出一丝笑:“你是来耍我的吧。”他抬起头,却看到了陶季冷着脸,拿枪口对准了他。卖货郎垂了一下眼睑,如同没看见黑洞洞的枪口一样拿起本子,反过去给陶季看:“何必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 那纸上胡乱的画着图,勉强看出来是地图,却标着各种“这里是厕所”“这里可以打水”之类的幼稚字迹,更是画满了阿历克赛的Q版头像,丑的简直没法让人看。 “我就是来耍你的。”陶季咧嘴笑了起来:“我变想法了,我不和你交换情报了。” “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卖货郎把本子还给陶季:“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我若是把情报和地图泄露出去,谁又知道你不会对阿力出手呢?而且万一地图泄露的事情被阿力的长官知晓,他必定先怀疑阿历克赛,我不可能再让这种事发生。” “呵……”卖货郎微微笑了起来:“你跟他在一起了?” “对。”陶季抿紧了嘴:“我劝你让我走,我们的合作关系结束,谁也别对谁动手。” “他是个挺好的男人。” “呸,这要你说,他好不好我当然知道!”陶季骂道。 “你不想杀迈哈迈德了?”他偏了偏头:“你不恨了?” “我自己也有能力杀他,我不能以牺牲阿力的方式来去杀那个家伙。” “那么,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卖货郎问道。“我说的是迈哈迈德。” 作者有话要说:H写的……好痛苦。 我今天生病了,发烧到现在还没退,再加上昨天失恋了。 本来昨天我就挺难受的,一生病感觉所有的委屈都冒出来了,伤心的在床上哭了好久。 终于赶上更新了,状态不佳见谅。我真的……没法在电脑前再做下去了,我去躺着了。 29、【晋江文学城】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不清楚么?”陶季偏了偏头问道:“阿布?”他的笑容里带着点冷意。 卖货郎怎样都没想到陶季会认出自己,他愣了一下:“你知道我?” 陶季既不想说那张照片,也不想说迈哈迈德把自己当做他的替代品的事,他一点都不想说起关于迈哈迈德的事,仿佛只有杀了这个人,才能把这个污点从衣服上洗掉。而且阿历克赛也知道自己曾经与迈哈迈德发生过关系,这更让陶季心里深处烦躁。阿力虽然从不提起,也并不在意,但陶季自己却万分介意。 “你是如何认出我就是他的。”卖货郎镇定下来。 “有白人血统,脚腕上带着铃铛,阿布如果还活着一定与你年纪相仿,二人眼睛都是灰色,以及你恨着迈哈迈德。并没那么难猜的。”陶季走近一步,枪口贴上了他的额头。 “我竟没想到还有人知道我10年前的身份呐。”他垂着眼睛,似笑非笑:“迈哈迈德死死惦记着那时候的我,如同溺死之人仅存的空气,我是该感动开心还是该不寒而栗呐?” “如果我是你,我大概会不寒而栗。”陶季抿紧了嘴,“不过你的话我就不知道了,你当年能跟他好上,就说明你也是口味独特。” “我虽恨他,但他教我读书,教我识字,我本是下仆的孩子,一身学识却都是他教我的呐。从法国大革命到苏联十月革命,他总是教导我这些与改革有关的事,虽然迈哈迈德性子隐含暴戾,也偶尔会因为激怒做出非常之举,我纵然在恨他入骨,但他仍然是个颇有学识的人。”卖货郎眼神澄澈平静的说道。十年在这片高原上的隐居生活已经如大浪淘沙般洗去他的幼稚和冲动,他的恨包含理智,既不过分激动也不蒙蔽双目,陶季突然在他面前明显觉到了自己的年幼。 这种差距带着一点点无地自容包裹了陶季的心。 “放下枪来吧,你已经看清自己的想法,我又何必为难你,从这里到赛义达巴德的路太远了,我送你回去呐。”卖货郎拍了拍车后,卡图也收了风筝老老实实的坐在车上,那男孩儿仿佛看不见陶季指着卖货郎的枪口一般。 陶季犹豫了一下,放下枪,坐在了车后。 “在你心中,迈哈迈德是个怎样的人呢?”车子往前驶去,陶季忍不住问道。 “一个伟大的混蛋……呐。”卖货郎抽了老马一鞭,慢腾腾的说道:“既龌龊而充满私欲,又无私的把努力奉献给我们的民族。” “他没你说的这么伟大,他只不过是个乱党而已。”陶季不屑的笑了笑,这种人在东南亚满地都是,盘踞一方势力,疯狂敛财,以宗教或抵抗政府的名义占山为王。 “他曾在英国留学,学了很多关于改革与其他国家政治体制改革的事情,其实迈哈迈德可以留在国外的,他父亲当时是阿富汗元老级将军,以他的能力在英国也会混的很好呐,他却回来了。”卖货郎语速很慢的说,陶季还想反驳些什么,却张了张嘴没说,安静的听卖货郎慢慢讲下去。 “渐渐地,我也学了很多东西,曾有一次,他给我看马克思的一部著作时,念着念着,突然跟我说:‘我不该教你这些,因为我们的国家是百年内难以有出头之日的。’我不信,反驳道:‘那你学这些是为了什么?你不是为了给我们的改革找一条出路么?’他却摇了摇头。”太阳渐渐落下山去,高原上被一片轻薄的灰蓝色笼罩,卖货郎口中呼出一团薄薄的热气。 “他说,他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尝试,不是为了自己成功的尝试,而是为了给后来人的先例呐。我们的真主阿拉站在离我们很远的天上,只有一个人踩着所有的垫脚石才能摸到真主,他跟我说,他不愿做那个人,而愿意做无数垫脚石中的一个呐。而我还年幼的时候,他就教我这些,大概也希望我能做一个垫脚石呐。”卖货郎继续说道,陶季觉得似乎倾听到一些不符合他世界观的事情,心中吃惊却感叹。 “我们做的不一定是对的。可能我或迈哈迈德会被其他民族的人歪曲成暴徒或邪恶之人,或许那些在街头上引爆自杀式炸弹的人会被辱骂会被人惧怕,但我们都是石头,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垫脚石呐。别的民族笑话我们的愚昧与残忍,我们却相信真主在每一个阿富汗人的心里呐……再过几十年,我们已经离真主越来越近了,阿富汗人也迟早会找到自己的出路。不需要任何一个人插手!”卖货郎接着说。 陶季何时见过他这样子的时候,突然隐隐的他感觉到了卖货郎与迈哈迈德的相似之处,两人平日同样沉稳平和的眼神,说起自己国家时骄傲又坚定的表情。 陶季没接话,卖货郎也不再多说,他看着远方没有尽头的土路,赶了赶车。 他心里却因为这些话更坚定了。迈哈迈德性情背后隐隐的暴躁与当年疯狂做出的一切,卖货郎都不会原谅,但他也不会杀了这个人了。教给自己知识与前进方向的人,就算他多么可恶,卖货郎大概都下不了手了。或许是因为曾有过的爱,或许是了解他内心深处的孤单可怜,又或许是自己并没那么恨了。 两个人在同一个国家,为同一个目标努力吧。 我们两个同样孤独的人,就抱着各自的念想为这个国家共同努力吧。 卖货郎在背过陶季的地方,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突然回想起这10年,他在这片高原上吃得苦,那些苦苦攀爬的可怜日子,想起饿的夜宿街头抱着膝盖的晚上,然而再想起远方躺在柔曼纱帐中的那个人,他的眼泪又掉不下来了。那个人这10年也一定不好过吧,也一定为接踵而来的战争与政变搅的白了头发,也一定夜夜被弑父杀母的噩梦惊醒,也一定感受着孤单独自的活着吧,或者是强忍着恶心的在权势中虚与委蛇。他也过的不一定比我好多少啊。 这种幸灾乐祸带来了一种朦胧的开心,一种他说不清的解恨与心疼。我们两人并不一定要杀个你死我活,也不可能冰释前嫌又在一起,这样遥远的想想对方,既幸灾乐祸又气得牙痒痒,既担忧心疼又心中暗骂,不也挺好么……至少还知道有个人跟我一样。 * 陶季回了军营之后,阿历克赛已经回来了,他问了陶季去哪儿,但这小子口风特别紧,就算是阿历克赛把他扔床上狠狠作弄了一番,陶季也一个字都不说。阿力也只能作罢,不过他之后就安定下来,再也没偷跑出去过。 局势越来越激化,赛义达巴德离首都喀布尔那么近,也总是免不了有人骚扰。阿历克赛也不清闲,动不动来个小规模冲突,他白日里要带着士兵训练和清地雷,晚上打扫房间还要伺候好陶季,又想回想起10年前的1983年发生的大事,想要提前分析预防,可惜离得年岁太远,他想不起什么了。当他躺在床上陷入回忆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陶季翘着小辫子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拱,两只手抓着他的上衣乱揉,睡相不安分到可怕。他也不再想了,拥着陶季好好睡觉,开始计划他和陶季的事情。 这孩子戒毒的事儿不能再让他这样拖下去了,非要给他强制戒了不可,这次不论他是怎么哭怎么喊都不能心软了。 而陶季安定下来,嘴也越来越刁了,营地上的伙房兵做的饭早就难以满足他的胃口了,整天央着阿历克赛给他做好吃的,可阿历克赛会做的饭菜也就那么几种花样,陶季越吃越不满,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苦着脸,一副要发脾气的样子。 他肯跟着自己老老实实在营地,阿力已经觉得委屈他那胡闹不羁的性子了,看着他吃饭不合口,更是心里愧疚,只能偶尔假借着出去办事儿的名义,带着陶季去城里吃好吃的,或者买一些水果或其他食材,给他折腾着做点新花样。虽然做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不是特别好吃,但陶季似乎明白阿历克赛的心意,也不再因为吃饭的事儿闹了。 很快到了初夏,朱姆朱马城被苏军进攻,但迈哈迈德似乎早早料到,在苏军进城之后没多久,派遣大部分兵力围城,苏军慌了手脚,才发现城内能吃的东西早就被掠夺一空,他们进攻的不过是一座空城死城,然而带兵不多,竟然再突围不出,生生被困在朱姆朱马。 当年繁荣的朱姆朱马陷入僵持阶段,迈哈迈德挟城内士兵的性命和苏军总部谈判,苏军虽然说着同意,私下却派了士兵空降城内,而阿历克赛与营地上的士兵就是被选中空降突袭的那批人。 30多人,5架直升机,本来是趁着夜色偷入朱姆朱马,没想到直升机竟然有3架被埋伏在城内的火箭炮手击落。阿历克赛曾经做过这种突袭任务,却第一次在刚落地的时候,就损失了一半人手。陶季不会跳伞,阿历克赛带他下来,却仍不小心摔了他的胳膊,他甚至有些后悔那个捏碎木珠的约定。 自己来到这种危险的地方,陶季跟来真的好么?不过陶季却端紧了枪,一直站在他背后从不离开。 阿历克赛本以为这次行动就算是不能成功,也至少能够全身而退,而如今他带着不到10个人躲在废墟二层,这种状况是怎么也没想到的。8小时作为一个突袭任务的最长时限已经过去,他们的状况相当不好,阿历克赛的传呼机能连到朱姆朱马外不远处的指挥中心,却也没用。总部拒绝向他们再派出直升机,送他们来的直升机除了击落的3架以外,早就回去了。 状况差到让人绝望,他们并没找到城内的苏军,就算找到也没有办法吧,两方都是弹尽粮绝。朱姆朱马城内夜色低垂,一个白天已经过去,第二个晚上来临,陶季冷极了,缩在阿历克赛的怀里并不安稳的睡着觉,带来的军医正在给奥列格治伤,奥列格的一条腿被击碎了。 阿历克赛坐在这个破败民居的灶台上,太久没换动作让他腿有些麻,他刚换换姿势陶季就醒过来,狭长的眼睛警觉的张开,什么都还没看清就先去拿枪。阿力疲倦而紧张,全队人的生命都压在他肩上,更何况已经有一般人死在这错综复杂的鬼城中。 “阿力……”陶季松懈下来,细长的手臂揽着阿历克赛的脖子。 阿力看着他满是灰尘的面容,低下头亲了亲他额头:“我守着呢,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陶季摇了摇头,他从阿历克赛怀里起来,过分乖巧的给他揉了揉胳膊。就连陶季都感觉到这凝滞的气息与房子外面危险的夜色。 越是压力大,他越是看着陶季的眉眼,就有一种松懈下来的放心。至少他还在我身边,至少我还能护着他一点。阿历克赛把头伏在陶季颈窝里。他深知陶季的脾气,什么都没有他自己的命重要,所以阿历克赛其实并不担心陶季会死的。 “阿力。”陶季的手指揉了揉阿历克赛褐色的短发,阿力低低的应了一声,在沉寂的民居里,这一声应答几不可闻。 说着陶季就主动地来亲了亲他的面颊,那上面沾了些血,但陶季仍然不在意,阿力也想和他温存一会儿,转过脸来衔住了他的嘴唇,轻轻咬着玩儿,心里却在意着房子外忽远忽近的炮声。屋里太过幽暗,两人的表情都看不清,陶季也心存缱绻,和他亲了一会儿,却更像是两个人相拥取暖的平和温柔。 “有车来了。”阿历克赛耳朵极尖的听到了简易机枪车移动的声音,连忙招呼兄弟,牵着陶季的手,朝门口匍匐而去。是迈哈迈德的人已经找到他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过渡章节,下一章请大家一定要买。 几天不出现抱歉,作业很多,很忙……大家不要猜测是因为失恋什么的,我不是那种因为失恋而心情低落好多天的人。 30、【晋江文学城】 一辆简易的载着轻机枪的车缓缓驶来,带着为数不多的阿富汗人,似乎在巡逻。阿历克赛舒了口气,来的人数并不多,而且是本地的民兵,不足为虑,如果能抢夺他们的轻机枪,对于驻守这个点也有很大好处。 “190733队长,这里是朱姆朱马地区总部,能听见么?能听见么?”阿历克赛手里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来,他一惊,这一点点声音却让对方发现了他们,奥列格和老酒鬼连忙领着兄弟匍匐在地面上,向对方开火,阿历克赛在枪声中躲到灶台后接起了对讲机:“这里是190733,这里是190733!”对方的轻机枪火力猛烈的扫过断墙,击碎了无数砖块碎石,阿历克赛不得不吼着向对讲机回答。 “你们还有多少人存活?” “11人,包括一名军医!我们的弹药剩的不多了,也已经有3人负伤了,请求支援!我们——”阿历克赛还在喊,对方却打断了他话,说道:“想要获得支援,就完成我下面说的任务,你们还有没有红外线灯?” 阿历克赛有些恼怒总部的态度,却仍然说道:“还有3个。” “给我扔到你们附近的屋顶上去,我需要3个红外线灯全部都在屋顶上,武装直升机已经出发,可惜没有夜晚的参照坐标,你必须要在15分钟内把所有的红外线灯都启动并且扔上去!这关系到你的士兵能不能生还!”对讲机另一端的军官大声命令道,阿历克赛点头:“是,上校!” 这边对讲机刚关上,阿历克赛就从包裹里翻找出了3个红外线灯,他递了一个给陶季,两人偷偷包抄到轻机枪车背后,他们还在扫射着,陶季突然抬枪打死两人,猛然跳上那车,端着机枪一阵扫射,机枪附近的阿富汗人直接被口径极大的子弹打的开肠破肚。阿历克赛让他这冒冒失失的行为惊到了,连忙喊道:“你这小子,给我小心点!” 陶季回头对他咧嘴一小,打开手里的红外线灯,就要给扔上屋顶。在那一瞬间,看见抢到了轻机枪车,阿力的战友们笑着从民居里跑出来,都想过来用用这机枪。 “砰!” “小心!” 一瞬间,陶季条件反射的感觉到危险气息,抬起手来,手里的红外线灯被子弹打碎,瞬间崩飞的玻璃碎片朝陶季的脸扎来!而阿历克赛也在瞬间看清屋顶上无数埋伏的阿富汗人!他猛地扑出去,狠狠把跑在最前面的奥列格按倒,嘶声大喊:“扑倒——!” 跟他默契无比的兄弟瞬间能趴下的趴下,能跑回去的跑回去,他把奥列格拽回到柱子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没第一时间去保护陶季。他惊得一身冷汗,刚要回过头去找陶季,却看着陶季匍匐过来,和他一起挤在柱子后。 阿历克赛揽住他肩膀,才发现这孩子左边半张脸全是血,还有一片细小的玻璃残片在脸侧的皮肉里,他连忙给他摘掉玻璃碎片,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血。“没事儿吧。”阿历克赛想起来一阵后怕,说这话都有点牙齿打颤。陶季摇了摇头,既没指责,也没多说什么,阿力却内疚极了,自己竟然没先去管陶季。 他用力的抱了抱陶季,低声道:“你小心点……” 陶季笑了笑,黑色瞳孔看着阿历克赛:“你别太小瞧我!”阿力用力的拽了拽他的小辫子,有些责怪又有些宠溺的狠狠拍了拍他脑袋。 三人在柱子后躲了一阵,枪声稍弱,陶季突然跑出去,朝屋顶开枪,一连串子弹打出去,只听着几声闷哼,对方还来不及找到陶季的位置,他就地一滚,又躲到了另一个柱子后。阿力和奥列格也开始了反击,不过奥列格枪法并不算太好,他奔跑开枪的瞬间,竟然被街上的石块绊倒,失去了一条手臂平衡力更差,就摔在了地上。 这样摔在街道中央,气的阿历克赛怒骂一句,就冲过去,拽着他的衣领一边开枪一边往回拖,陶季也冲过来,顺便把一个红外线灯扔上了屋顶。他刚抬起头,一边警惕四周一边看着那颗红外线灯飞上了屋顶,就在低头的瞬间,他看着一个男人就埋伏在他和阿历克赛不远处的石墩后,拿着大口径短枪,距离极近!他们之前竟没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阿历克赛刚扶起摔在地上的奥列格,却感觉到一个枪口抵上了他的后腰! 陶季大惊,阿历克赛刚想回头,那个埋伏在低处的男人就扣动扳机!这是打仗,对方根本就不会给人思考的时间,陶季也容不得自己思考,他一把抓住枪口,生生拽过来!他的手掌正好抵住了枪口,在枪口被扯过来的瞬间,那膛口短枪的子弹出膛,砰地一声在枪口处炸响!陶季愣愣的看着一片血雾乍起,他的整个手肘以下都被子弹穿透击碎,血肉模糊的炸开! “陶季——!!”阿历克赛惊的肝胆俱裂,就在这时候,屋顶上扔下来一个手榴弹,阿力一把拽住呆愣的陶季,扑倒在地。 陶季还在发愣,然而爆炸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猛然轰响,热浪席卷碎石劈头盖脸朝他砸来,他感觉浑身都痛得麻木,手臂上寸寸断心的痛感让他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爆炸迸飞了无数的泥块石块,那声音震得阿历克赛好半天才爬起来,他眼前一片发黑,整个人都快抖起来,在地上摸索着,大声地喊着陶季的名字。老酒鬼趁着烟尘把奥列格拖回去,几个兄弟就要趁乱把阿历克赛拽回去,却看着阿历克赛如同瞎子一样跪在地上去找陶季。 “他在这儿,他在这儿!”还是小矮子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陶季,他浑身是血的被小矮子从一块石头下拖出来,阿力这才恢复了一点视力,他连忙跑过去抱起陶季,几个人连忙又躲回了民居。 阿历克赛被爆炸冲击的走路也不稳,他大喊着军医,冲进他们躲藏的地方,抱着昏迷不醒的陶季,跌跌撞撞的跑到厨房的灶台边,把上面的东西都扔下来,给陶季清出一个躺着的地方。 军医先注意到的就是陶季几乎只剩下一小截骨头与血肉的手臂,刚开始止血,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最致命的伤口。他大腿右侧不断地往外冒血,把衣服撕开了才发现,一大块手榴弹碎片深深嵌入了血肉,割断了陶季的大腿动脉。这军医与阿历克赛也相熟,他知道这个亚洲男孩儿来军营是因为谁,看到这样几乎救不活的伤口,他讷讷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样?他怎样?”阿历克赛扶着瓷砖铺成的台面,有些不稳的站着。 军医沉默的把陶季的裤腿撕开,把伤口展露给阿历克赛看。阿力也懂点应急医术,看到那黑色弹片镶嵌的位置,腿一软脸色都变了,几乎要站不住。“怎么会……怎么会……” “要取出弹片,但是我们这里没有输血的设备,我也没有血。很难治的,老大——八成是要死的。”军医低声说。说八成都算是安慰阿历克赛,基本救活的可能性是没有了,就算是伤在手术台上,这样的伤口和出血量也是个难题。 “你只要再拖一拖,很快直升机就来了——他们就会把陶季带走了,还有一个,还有一个红外线灯,我把它扔上房顶,直升机就会来了,就会把他带走了,你只要让他再挺一会儿,挺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行!”阿历克赛拿着另外一个红外线灯就要冲出去,老酒鬼连忙一身蛮劲拦住他。 “老大,你疯了么!他们派来的是武装直升机,根本不会降落,盘旋着打一会儿炮弹就走了!现在外面屋顶上都是人,你要是出事儿我们怎么办!”老酒鬼个子虽矮,力气却不小。“老大,我求你了,你别这么冲动!” 阿历克赛已经语无伦次了,他猛地把那个红外线灯往地上狠狠一摔,它却没摔碎,在满是碎石的地上滚了两圈,闪了闪。阿力站在台面旁边,紧紧地抓着陶季仅存的那只左手,弓下腰去,头伏在陶季胸口,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 陶季……陶季…… 我们之间难道连两年都没有么? “先止血!”但他终究没落下眼泪来,抿了抿嘴抬起头对军医说道:“手臂上的伤口处理好了,我们就来把弹片拔出来,我帮你一起。” “我来吧,老大。”老酒鬼要帮忙,阿历克赛却摇了摇头:“我自己来,我只信我自己。” “那,老大,你压紧动脉近心端,就这儿,压紧了,拼了命的压,你们几个过来帮忙,按住他四肢,别让他乱动!”军医用绷带紧紧缠住伤口下面,拿着手术剪刀夹住弹片,猛然用力! “啊啊啊啊!!”陶季猛然疼醒,他嘶哑的喊着抽搐着,拼命的蹬着腿挣扎着,阿力不去听这声音稚嫩的惨叫,不去回头看陶季痛苦的表情,他直直的盯着伤口,在弹片拔出的瞬间倒上了半包止血粉。那白色止血粉一遇血肉就冒泡,被血淹没,发出吱吱啦啦的声音,陶季疼的拼了命的挣扎,几乎要喊破了喉咙,几个苏联汉子咬牙压紧他的腿,不让他乱动。 军医一看这样不行,咬牙低声道:“我要把断的血管给夹出来,然后尽量给他缝上,就算缝不上,也能多拖几个小时!” “行。”阿历克赛喘着粗气点点头:“弄吧。” “血管应该缩回了盆腔里,我尽量找。”军医说动手就动手,他叼着手术剪刀和镊子,把手指伸进陶季的伤口处,掰开血肉的开口,手指拼命往里挤,陶季痛的撕心裂肺的惨叫,连骂都不骂了,军医被伤口迸出的血喷了一脸,仍然拼命把手探入盆腔内,摸索着血管。陶季挣扎起来,几个汉子几乎压不住他,老酒鬼一使劲,陶季竟然挣扎间弄断了自己的腿骨。 “找到了!找到了!”军医连忙拔出血管的那一断,用镊子夹住,把及有弹性的血管扯出来,他刚要再去找另一端的血管缝合上,陶季疼的猛然朝上一弹,血管突然没夹住,缩回了一团血肉里,军医的脸色骤然变了。 “老大……不要再压了……”军医半天才困难的说道:“血管这次再缩回去,就藏进更深处了,根本再拿不出来了……” 阿历克赛愣了,却不撒手:“你再来试试,再来试试!” “老大!” “我叫你再来试一次!!”阿历克赛怒吼道。 “老大……”几个人都松开了手,阿历克赛还在低着头压着伤口,咬开了一袋止血粉往上倒,陶季疼得又是一抽,他连忙拍了拍陶季的手臂:“不疼,不疼……一会儿就好了。” 虽然这么说着,他却怎样都不回头,止血粉在伤口处凝结了一大团,他低着头自己拿绷带,默默缠紧了伤口。大家心里都沉甸甸说不出话来,军医刚要搭一把手,却看着两颗眼泪掉下来,砸在那绷带上。阿历克赛低着头,谁都看不见他的脸,却只看着眼泪不停地往下落,浸湿了绷带。 10年前抓不住战友的生命,这次连陶季的命也抓不住了么? “阿力。”陶季声音沙哑的低低叫了他一声。“哎。”阿历克赛应道,却不敢回头,他几年都不曾哭过了,这次却怎么都止不住眼泪。 “阿力,你回过头来。”陶季还是以前那样带着蛮横的语气,阿力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话语,低着头回过头来。战友们默默散开,军医从包裹里拿出消炎挂瓶,给陶季吊上。药瓶斜挂在壁橱上,陶季的手脏脏的,几乎看不清血管。 “阿力,我是不是要死了。”陶季似乎也带上了哭腔。他莫名的胆怯起来,他不想再死一回了。 阿历克赛几乎从不撒谎,他选择了不回答,默默坐在陶季身边,握紧陶季的手腕,看着他。陶季睁开眼就看到了阿力的泪眼。“唔,你也会哭啊。”他极其煞风景的说道。外面炮弹声还在想,手榴弹的爆炸声震得他头顶的壁橱不停落下灰尘来。阿历克赛连忙伸出手,替他去挡那些灰尘。 阿历克赛看着陶季对他笑了笑,声音沙哑艰难的说道:“你还真是个老好人……”这一瞬间,阿历克赛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俯□去趴在陶季的胸口,眼泪淌了下来。“我应该对你更好些的。”阿力哽咽着说道:“真是我不好,你跟我在一起也没享什么福。” 陶季看着他的模样,突然觉得死前的恐惧都消除了些。我其实真的最怕死了,可是我为什么还是会救你呢?现在我也想不明白。陶季心里低声说:想到我又要一个人了我就害怕,我多想哭着求佛祖让我多活两天。 “可是我想到如果你死了,那比我死了更可怕。我怕了,阿历克赛,我后悔我跟你签订契约了,我怕你的愿望完成了之后,我用你的身体活下去,再也没人对我好了,而我又要天天在镜子里看见你的模样。”陶季似乎还有些力气,偏头说道:“我甚至想好了,就在你愿望完成的那天,我就跟神父说,‘我愿意把握的灵魂也献给你,请让我跟这个男人再能够一起多活两年。’” 阿历克赛听陶季低声说。 他忍不住想要堵住陶季的嘴,让他少说几句,又忍不住把让他多说几句,把这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这残忍的死法,这缓慢而不可阻止的死亡! “我想要再跟你多过几年的,虽然……阿富汗这地方让我讨厌,但是跟你在一块儿我真的……挺开心的。”陶季这样说道,却没怎么有力气说后半句了: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这辈子都没被这样宠过。 他心里想了半天,已经分不清楚哪些话他说出口的,那些话是在心里默默说的。 可是有时候我也挺愤恨的,总是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啊,你的那些战友什么时候才肯离开你啊,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跟你去越南啊。我想带你去看我的家乡,虽然那里有我最肮脏的回忆。 “我真自私。”陶季喘了喘,他动了动手腕,挂水的药瓶也跟着晃了晃,打不打这种东西都无所谓了。陶季明显的能感觉到血液在流失,自己慢慢不那么温暖。 “如果是你的战友……我一定不会救的。” “嗯,你自私点挺好的,你应该更自私点,不该管我的。”阿力低声说道。 “我想去吃好多好吃的,我还想住世界上最高级的酒店……我还……还想去欧洲看看,还想要……去……”陶季说了半天,声音渐渐低下去,这些事里竟没提到杀死陶胜龙。他似乎死前也觉得那个人的模样都是在记忆深处,看不清了。 “真是,大爷的……卧槽,我什么时候才死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陶季嘟囔了几句,整个人面上泛出青灰色。“你也讨厌我……我这么多话吧。” “不讨厌,你多说几句让我听听。”阿历克赛很少说这样温柔的话。 “咳咳……我……”陶季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了,他脑袋里纷乱一团,想要努力看清阿历克塞的脸,都看不清楚了。真讨厌,不如一刀给我个痛快,这样慢慢的听着外面的炮声,感觉自己一点点死去,实在太糟了。 陶季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还想说什么,可是嘴唇轻动,声音已经传不出喉咙了。阿历克赛连忙贴过来,他哽咽了半天,才低声说道:”我一直觉得……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不过……我现在觉得还是有的……我挺值的。”你的命就比我的命重要。 阿历克赛喉头哽了哽,他抱起了陶季的上半身,低下头去一点一点亲吻着陶季的嘴唇。他明白这孩子的意思,心里却觉得自己欠的太多。愧疚痛楚不舍与悔恨糅杂在一起,渐渐平静。 阿力轻轻的亲吻着陶季的嘴唇,感觉到这个少年口中呼出的气息越来越轻,却仍然低下头,认真无比的轻吻着。终于,那曾无数次骂人与亲吻自己的嘴唇再也没有气息呼出,怀里的这具身体渐渐的如同瓷砖台面一样冰凉,外面的炮弹声如梦一样遥远,阿力还在紧紧的抱着他,心里却明白。 陶季已经死去了。 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他死了。上卷也要结束了。下一卷,陶季还是活的。 31、【晋江文学城】 阿历克赛一直恍惚着,直到一枚炮弹从天而降,落入民居里,在大家还没逃开之前,轰然爆炸。他抱着陶季的身体从台面上滚下来,爆炸的位置很偏,轰烂了一半的民居,大部分人都没受伤,连忙在烟尘与碎石中逃出了掩藏地。阿历克赛反应慢了半拍,爆炸的气浪波及了他和陶季躲藏的地方,他整个人连同碎石被掀飞了出来,却仍紧紧抱着陶季的身子。 “砰——”他后脑狠狠撞在了地面上,怀里的陶季身子僵直,阿历克赛望着天空,看见灰蒙蒙的夜云与划过夜空的炮弹痕迹,默默的收紧了手臂。我还在打仗啊……他默默的想。 战争真是可怕的东西,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却一次次被伤害。他不问你的感受,不管你的心情,如同绞肉机一般把你身边最亲近的人绞入机器,然后再把血肉模糊的一团吐在你面前,逼着你睁大眼睛去看你爱的人惨死的模样,去闻他身上曾经的味道。让人恶心,冷酷的战争机器是最好的形容,可怕的重复着无法停止的行为,而阿历克赛知道自己就是一次一次想要在这样的绞肉机面前,把身边的人一个个拽出来。 然后一次次失败。 心若死灰。他躺在硌人的地面上,硝烟的味道几乎要呛死人,他再也不想动了。 就让这一切都失败吧,让陶季活过来,他还有那么多想要做的事,他还想去体验更好的生活,还想去见更多的风景。阿力这样想着,却有另一种想法贪婪的吞噬他,阿历克赛想到自己再没法见到陶季,就觉得疯狂的不舍。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太少啊,我还想再跟他多去做更多的事啊,我还想再和他生活啊! 阿历克赛脑海里不要命的涌出各种过往的细节,想起当年床头放满了陶季东西的小柜子,想起了陶季第一次见到自己发狠的模样,想起了坚持的那句“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想起他以为自己耍他几乎要掐死自己的表情,想起他光着脚坐在被子上吃甜杏的笑,太多了太多了,这感情越是复杂与不单纯,他心里的想法就越纠结越痛苦。相处的时间太短,可以铭记的太多,大脑已经完全装不下怎么办。 再没有一个能照顾他的人怎么办?再不能拥着不安分的他睡着怎么办?再没人把水果洗净递到他手边怎么办? 阿历克赛心里又空又堵,他的眼泪出不来,却忍不住要在脏兮兮的地面上蜷起身体,把自己埋进土里去。 “老大!”老酒鬼和奥列格过来连忙扶起他,强行拖着他和陶季的尸体,躲进断墙后。“老大!你——”奥列格还想说什么,老酒鬼连忙去捂他的嘴,不让他多话。头顶响起直升机的螺旋桨声,众人抬头,就看到五六架直升机盘旋而来,对着阿富汗人所在的屋顶一阵猛烈轰炸,然后竟缓缓的降落。 “他们降落了!”奥列格猛然推了阿历克赛一把,阿历克赛这才回过头,看见了降落的几架“雌鹿”。 一队人马悄声落地,他们身着黑衣,竟是特种突击部队的人,奥列格连忙挥手,用俄语大喊:“苏维埃万岁!我们在这里!”几个特种兵弓身过来,扫了他们一眼,低声道:“后遣部队?还剩几人?” “是,还剩11人。这里有几个伤者,请把我们带回去。”阿历克赛反应过来,低声道。 那几人在护目镜后扫了一眼他怀里的尸体,点头道:“请先搭在直升机回去,分坐两架,总部已经有医生在等着你们。”阿历克赛喘了几口气,撑着墙面抱起陶季:“是,我们未找到驻守苏军,东南方向有大批流匪。” “明白,快走!” “你们走吧。”阿历克赛抱紧陶季,动也未动:“快走!” 老酒鬼急了:“你他妈一向不是挺明事理的么?这时候做什么!他已经死了,你也要寻死么?” 阿历克赛摇了摇头:“我不想再回军营了,我自有打算。我不至于寻死,但是也再没法帮你们了,现在是1983年,你们好好活,有一半的战友我都没办法救他们,这几年仍然让我们损失了不少兄弟,你们可要好好活着。” 奥列格听着这跟交代遗言一样的话,更是慌了:“我管你的!跟我走,我拖也要把你拖上直升机!” 阿力笑了笑,“我又不是去送死,只是我决定要去别的地方了,人各有志不是么?你这小子脑子也不算太好使,不过你缺了一条胳膊,战功也算累累,总部估计会安排你提前回国。你们也都要好好的,再过五六年你们就能回国了,这些年战争也渐渐少了,你们……”他停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是怎么都不可能看着你们回国结婚,找个女人了,你们……以后回国了也要常联系啊。” 大家都默然了。 这算是什么话啊!奥列格心里忍不住想,却仍然不知该说什么,阿历克赛是个坚定的人,心意已决就难以会转。 “忘了我吧。我这么个人,其实根本就不存在。”阿历克赛微笑起来,抱紧了陶季,把他扎着小辫子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我谢谢你们,我们一起渡过那么好一段时间。” “老大……”“你这家伙怎么说话呢!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喂喂,你这么走了,我们怎么办啊!”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阿历克赛摆了摆手:“快点走吧,别让我心烦啦!就说你们呢,趁我还是长官就听我的!快滚!” 阿历克赛就目送这年轻的面庞们一步三回头的走上了直升机,看那武装直升机盘旋起飞,直到看不见。特种突击部队的几人没打算管阿历克赛,他们还有自己的任务,只有阿力还在断墙后窝着。 他扯下了自己犬牙吊坠,低声道:“就当做我的愿望失败了吧。” 犬牙项链在手里躺了一会儿,竟然渐渐消失了,他亲眼看着身边缭绕的硝烟与滚动的弹壳停止动作,炮声停息,子弹静止,那远处迸飞的石块还保持着飞出的姿态,时间再度停止,身边本来就晦暗的场景变成了黑白照片。阿力抱紧了陶季,看着远远地,在硝烟与子弹中走来的神父,那修女静默垂着头跟在神父身后。头上白色的披巾紧紧包裹住了她的头发,披巾长长的系带系在后颈处,一直垂到腰部。神父的模样丝毫未变,他仍然一副不属于时间的样子。 “没想到见面的这样快。”神父微笑。 “是啊。”阿历克赛也笑了起来:“感谢您能送我回来,满足我的愿望,陶季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是我没保护好他,又让他死了一回。” “他是来辅佐你的人,死也是难免的。”神父淡漠的说道。 阿历克赛苦笑了一下,说道:“不管怎样,我按照契约把灵魂给你,你会让陶季继续活下去吧。” “是这样没错。”神父点点头。“你不想再见他一面么?” 阿力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不了,我不再见他了,让他好好活着吧。” “可是他向我提出了另一个契约。”神父笑起来,他让身后的修女继续说。 “他愿付出自己的灵魂,请你来辅佐他两年,完成他的愿望。”修女低声说道,那声音低而温柔,音色如同她的肌肤一样透明。“不知道你的意见呢?” 阿历克赛愣了,他半天才反应过来,陶季做到了他死前说的。 他说“我愿意把我的灵魂献给你,请你让我再跟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两年。”阿力心里感慨,感动与苦涩混成一团,他觉得自己应该拒绝,应该让陶季好好活下去,他能活的更久,但是心里却仍然有个自私的想法叫嚣着:答应啊,答应啊!你马上就能再见到陶季了!你又能跟他在一起了。 他没想到陶季真的会如此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和自己在一起。愧疚盈满了心脏,这孩子带着一腔热情守在自己身边,他已经从一开始从那个自私又可怜的男孩儿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会知道如何去爱别人了,知道什么比活着还重要了,知道如何去保护别人了,然后把这些所有新生的诚挚的情感都扔给了阿力,而阿历克赛却没能好好陪过他,甚至没守住他的命。 我应该答应么?阿历克赛扪心自问,他知道自己想要自私的想法已经压上了上风,他想要跟陶季在一起。 “你的意见呢?”修女声音温柔却仍饱含了女神般的庄重,她再一次问道。 “我愿意。”阿历克赛咬紧了牙说道。 “好,这个交易我们既不吃亏也不多得到什么,但是我们只能把你们两人送回你当年自杀的时刻,你们再度选择不同的选项。”修女说道:“两年之后,我们将带走你们二人的灵魂。” “他不会忘了我吧。” “怎么会,你来到10年前也没忘记一切,他自然不会忘记你。”修女微笑,似乎知道他会问。 “……好。” 阿历克赛看了一眼他们背后时间停止的战场,脏兮兮的地面与黑色夜空,停止跳动的火光与冰凉弹壳,点了点头。 我想再见到你,陶季。 * 热带丛林中的雨夜,闷热湿潮,耳边蛙鸣一片,吵闹的几乎让人耳鸣。几个草棚潦草的立在一片深色的丛林中,风雨飘扬,让棚子里的人们灌了一脖子的冷水,草棚下脏兮兮的黄灯泡是这深夜雨林唯一的光源,随着风雨不安的晃动着。 陶胜龙细细的盯着陶季的脸庞,扣动了扳机。 “砰。”草棚下的灯泡震了震,然后又渐渐恢复随着风雨摇摆的晃动。那孩子直直倒了下去,脑袋撞在了陶胜龙的鞋面上,血溅上了陶胜龙的裤腿,这个男人并没动,也没有踢开陶季的尸体,而是感受着那温热的血浸透裤腿,贴在自己小腿上,明明那么湿热,却冷得自己心里发抖。 “把他拖下去吧。”他过了半天才低声说道。 沉默的草棚里,连忙有几个人上来,拖着陶季的手臂,低声道:“怎么处理?” 陶胜龙看着陶季垂着的编着小辫子的脑袋,那血鲜艳极了,与自己深红色的血液天壤之别,这样充满年轻与青春的鲜血,他心里觉得空空的,难受也说不上,惋惜也说不上,他只是觉得,经常揉来揉去的小脑袋没了,以后的日子一定更无趣。 “你还想怎么处理,带回勃生去?”陶胜龙冷哼一声:“找个地方扔在河边吧。” 那几人诺了一声,连忙拖着陶季往雨中走去,把尸体仍在河边杂草遍生的石滩上,就慌不迭的回来了。陶季的身体歪着脑袋倒在石滩上,子弹打偏了,却仍击穿了他的喉咙,他还没死去,冰凉的雨水不断落在身上,他呼吸困难,血液顺着雨水流进石缝里,身边蛙声阵阵,仿佛在嘲笑他狼狈的死相。 猛然,落在陶季身上的雨水停了,所有的雨停滞在空中,草丛中的青蛙张着嘴巴僵着动作,随风飘动的夜色中黑色的树枝树叶不再动,风声雨声凝固,陶季微微睁开了眼睛,神父与修女蹲在他身边。 “他答应了么?”他艰难地说道。心里却忐忑不安,阿历克赛这样的人会答应么…… 神父微笑,拨开雨幕,低声道:“是的。” 陶季忍不住心里的笑意。这种开心可以暖热他被雨水淋湿的身体。 “那么……”他低声道。 “请告诉我你的愿望。”神父低声道:“你们将有两年时间来完成这个愿望,愿望完成或你再度死去,契约就回结束,我将收走你与阿历克赛·托洛茨基的灵魂。” “我……”陶季想了好久,有一滴雨水正好停在他眼前,他一眨眼睛,自己的睫毛就会碰到那颗水珠。他盯着那颗晶莹剔透的水珠,过了好久才说:“我的愿望是能和阿历克赛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杀手,或者是大盗也行啊。”他忍不住要笑起来。想到阿历克赛那种正直的家伙要和自己一起去全世界各地偷东西,他就一阵想笑。 神父愣了一下,陶季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除微笑与庄重以外的表情,神父很快又笑起来:“好的,契约成立。” 雨水继续开始落下,那一滴雨水落在陶季的眼睑上,沾湿了他的睫毛。 1991年12月25日。就是这天。 上卷·阿富汗篇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哼哼,下一卷就要开了,你们以为真的是你们想的那样?下一卷变成了两个人大闹卢浮宫偷走蒙娜丽莎的剧情? 捅爷才不会让你们如愿,什么现代雄雄大盗?那是出现在言情小说里的—— 哼,反正不会是你们想的样子,但是我下一卷虐的会比上一卷少很多,宠溺情节会多一些,背景也会从越南发展到世界各地。呃,你们继续看吧。 32、【晋江文学城】 1991年12月26日 陶季坐在大石上,凉凉溪水带着漩涡从上游淌下来,他把两只脚泡在水里,心里一团混乱。 清晨的阳光从树林的缝隙中透过来,空气里满是雨后的味道,他摘了片树叶放进嘴里嚼嚼,辛香的树汁味道让陶季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吐了那一团碎渣,他装作漫不经心的看着身边的褐发男人。 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明显是个白种人,正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整理自己的包裹,那里面装满了战术手电筒,枪支和弹药,陶季本以为都是这种武器,没想到那个男人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柠檬,递给了陶季。 “喏,拿去吃吧。”那个男人说着不太标准的高棉语。啧,他要是真说英语,陶季保准一句都听不懂。 陶季看到水果就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剥开皮熟练的吃着这酸极的水果。 “这也到早上了,你也饿了吧,我们去市里吃些东西?”那个褐发绿眼的男人很贴心的说道。陶季点了点头,他被‘劫’出来的时候,连鞋子也没穿,如今光着脚就要蹦蹦跳跳的跟他走。 “啊,你叫什么名字啊?”陶季舔了舔沾满柠檬汁水的指尖,问道。 那个男人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复杂的笑了:“我叫阿历克赛,你叫我阿力就好。”那笑容里似乎有感慨有苦涩又有些得而复失的欣喜。 陶季知道是这阿力救了自己,连忙带着点谄媚与讨好的脆生生叫了一声:“阿力!” 阿力过了好久才笑起来,连皱紧的眉头都舒展开来,极其开心的应了一声:“恩啊。”他穿着灰绿色迷彩裤子和黑色上衣,对陶季伸出一只手,“你没鞋子,我背你出去吧。” 陶季心里一直悬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国男人一副早就认识自己的模样,还对自己特别好,他脑子里警报早就拉响,却仍装天真的笑了起来:“那谢谢你了。”。他偷偷握紧自己口袋里藏着的匕首,跳上了阿力的后背,让他背着自己往丛林外走去。 就在几个小时前的深夜中,在风雨交加中的草棚里,陶胜龙低下头想要吻他,却被陶季躲开了。他真的以为这次绝不可能再活了,他听着陶胜龙贴在他耳边低声说:“等到我也死的那一天,你到地府再来杀我吧。” 整个人从心里往外冒出的胆寒,他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裤腿。 就在那冰凉的枪口贴在自己头顶的时候,陶季却听见了一个突然冒出的声音:“你要是开枪,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他猛然抬头,就看到站在陶胜龙背后的褐发男人,摇晃的白炽灯泡照在那男人如深湖般的绿色的瞳孔中,他身材高大,声音低哑沉稳。 所有站在陶季与陶胜龙身边的卫兵们惊了一下,同时抬起枪对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就如同鬼魅一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陶季也吃惊的几乎要去摸着自己的开光金佛吊坠,阿力却再次开口:“我叫你放下枪。” 陶胜龙犹疑不定,却仍放下了枪。 “让他走。”阿力接着说道,他对陶季抬了抬下巴:“快点走。”灯泡晃来晃去,映的所有人表情阴晴不定,包括陶胜龙,他性情暴躁,若不是知道自己稍有动作就真的会脑袋对穿,他的怒火早就压抑不住了,多少年没有人把枪口顶到他脑袋上来了! 陶季却不敢走。 他知道他一走,陶胜龙有无数的办法找到自己,他除了死就是死得更惨,缅越地界看着是大,但到处都是坤沙和陶胜龙的眼线,没有他们势力的地方就一定是陶季的仇家,他从没离开过东南亚这片地儿,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让你走你就走!”陌生的外国男人厉声说道。陶季心中犹疑不定,他太过怕死,这一刻可能的逃脱给他的吸引力太大!陶季咬咬牙,拿起桌子上的匕首朝草棚外跑去,他撞入雨幕,光着的双脚飞奔,踩踏在满是断枝树叶的丛林中,黑色的树叶与深灰色的树干在深夜中从他身边飞速掠过,陶季心中又疑惑又忐忑,兴奋夹杂着恐慌,他越跑越快,两只脚被碎石断枝扎的血肉模糊,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甘甜的雨水大颗砸在脸上,生疼而湿冷。 不管未来,至少这一刻要从他手里逃出来!我要让他知道我并不是完全能被他握在手心里的!陶季心里大喊。 不知跑了多久,突然一个人从树丛中斜插出来,陶季心中紧绷到了极点,猛然翻身朝后一跳,拿着匕首就朝那突然出现的人胸口捅去!那人似乎极其了解他的套路,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拧夺过匕首,抓住他的腰往肩膀上一扔,扛着他就跑! “是我!” 陶季听出了那别口的高棉语,这人肩膀上传来的宽厚与热度,正是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外国男人。他却仍然不敢松懈,低声道:“把我的匕首还回来!” 那个男人偏偏头,看着他紧绷的嘴角和戒备的表情,把匕首递给了他:“我知道不给你你就不会安心。相信我,我是来带你走的。阿季。” 陶季心中一震,他可不认识哪个外国友人,凭这位汉子的身材相貌,就算是在好莱坞动作电影里面演个硬汉都不差啊,他年纪不大,哪来的这种亲戚。 他接过匕首,塞在腰后,阿力托着他,就像抱个孩子一样在丛林中急奔,陶季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血味。这股味道让陶季幸灾乐祸又心安,这个男人杀了不少陶胜龙的手下吧。这血味儿明显的证明了他的实力与不会手软,也证明他们是同一种人,陶季忍不住安心了。 夜晚急雨,谁都看不清谁,远处传来零散的枪声,陶季挂在他的脖子上,逃出了这片丛林。 于是就有了早上一起在河边整理行装的一幕。 陶季现在正趴在阿历克赛的肩上,他心中不断推测这个男人可能有的身份,却什么都猜不出,他又问不出口。阿力似乎经常背别人,他走起路来又稳又轻,陶季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他们会追来的。”陶季低声说道。 “不怕。”阿历克赛把他往上背了背,偏脸笑道:“我这次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想要杀你的人,来多少我杀多少。” 这话……若是熟人听了一定会感动万分吧,可陶季心头却疑云更重。他并不相信这个阿历克赛。绝不有谁会无条件的对另一个人好。 “不,我们在这里举步维艰,高加力就很快到了,那里可有不少我认识的人。”陶季意味不明的笑起来:“那里住着的人大部分都是陶胜龙的盟友军阀。我不论被谁看到了,估计都会被抓着逼送回勃生。” “没关系。”阿历克赛说道:“我们去曼谷的机场,搭飞机去国外,或者是顺着湄公河去中国,你有何打算?” “湄公河可没那么容易过,如果想要离开这片地方,我估计就要去找一个人。”陶季心里打算着,想了半天也只有一个大概的想法,“可那个人未必会帮我,在他眼里我估计连小兵儿都算不上吧。” “那你就去找。总要试试。” * 一个小时后,两人进入高加力,虽然说是城市,其实小的可怜,只是临近缅泰边境,所以人还能稍微多一些。就算是这样,这个城也基本没有四层以上的建筑,行人和开放的店铺也很少,两人找了半天,才找到往泰内边境走的车行。 陶胜龙之前被曼谷西部军队追击,恐怕难以有太大的动作来追杀陶季,这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两人坐在湿淋淋的货车车厢里,颠簸在山间小路上,往泰缅边境上走。走了几个小时就到了边境,穿过85国道,边境基本没什么人检查,阿历克赛由于是外国人,所以被检查了一下,他竟然毫不惊慌的从包里掏出了护照之类的证件。 两人很快来到了泰国境内湄索,这里的绿咖喱椰汁鸡和酸腌生猪肉都很好吃,陶季心里说着,他还记得半年前跟陶胜龙一起来拜佛的时候吃过,可现在境况不同。 这里还算繁华,不过也只是相对高加力而言。金顶寺庙在城中矮房中显得金光烁烁,陶季坚持说要找的人就在寺庙中,让阿历克赛等着他,他进去找那位张先生,阿力不同意让陶季独自进去,可是阿历克赛由于是外国人,还带着枪,强行被瘦骨如柴的僧侣拦在了寺外。 陶季很严肃的说自己要去见那人,然后托关系把两人送出泰国。阿力只能作罢,叮嘱他一定要小心。 他跟着橙色僧袍的僧侣一进入寺里,就偷偷钻到了寺庙的下层,从后门穿过,来到寺庙背面的街道,撒腿就跑! 陶季就没打算跟这个阿力一起逃亡! 先不说阿历克赛身份不明,毫不相识,他也绝不可能带着一个外国人走,这样目标太大。很快就有不少闻风而动的仇人或陶胜龙的手下追来,他们能辨认的也只有陶季与外国人随行,这些人一定会被阿历克赛混淆视线,跟着他的前进方向走,这样自己的胜算就多了几分。 而且,陶季完全不相信这个人。就算是要把自己带走卖肾,也不用这样大费周折啊。 马上就要到郑皇节(12月28日),街上人也不少,陶季偷拿了一家店门口塑料衣架上挂着的鲜艳绿色披帛,往身上一裹,拆开自己的小辫子就往前走去。他的目的地就是湄索城郊的一处府邸,每年这个时候,那位都会到湄索来礼佛,然后过个水灯节(11月末)再住一两个月再走。陶季心里直打鼓,他动手拍了拍铁门,这里墙头挂着铁丝网,如同军事要塞一般。 动手一拍,院子里传来了纷杂的狼狗叫声和含混的人声。 铁门旁的小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中年男人露出一只眼来,狐疑的看着陶季。 陶季连忙双手合十,躬了躬腰低声和气说道:“Wai。我是陶将军家的阿季,特来拜访坤沙将军。” 那人听他自称是陶将军家的人,多看了几眼,却怀疑他的年幼,过了好一会儿才哼哼两声说道:“我去问问将军。”陶季面上素养很好的点点头,心里却急的直跺脚。时间就是我的命啊! 阳光下陶季眯着眼睛,等的几乎都要暴躁了,才看到换了个男人打开门,低声道:“请进,原来是陶季小少。” 陶季不习惯这个什么小少的称谓,却管不上了。几个人领着他走进院里,一群狼狗脖子上挂着链子,一溜小跑过来闻了闻他,示威式的低低嗷呜两声。那男人踹了狼狗一脚,掀开防蚊的纱帘,领陶季走进去。 他终于在二楼的房间里,见到了喝点小酒吃花生,看着书的坤沙。他五十岁出头,样子比实际年龄年轻些,个子不高穿着中山装改的军装,听着收音机里不知哪儿地方的戏。陶季觉得他跟一年前就没什么差别。 陶季站在门边,他从心里敬畏又钦慕这位外表平凡说话又温和的毒枭。坤沙却丝毫没架子,看了他一眼说道:“小陶子,你竟然知道我这个时候喜欢来湄索玩儿。” “将军还记得我啊。”陶季心里紧张又兴奋,努力笑出来。 “我怎么记不得,就你这小娃长的又黑又俊,就算是扔人堆里,我也认得出你来。怎么一年没见,生分了这么多。”他叫警卫拉了把竹藤小板凳,让陶季坐在他旁边:“又黑了些,你再晒晒,就要扔煤堆里都找不出来了。” 陶季坐了,看他仍然这般熟络,心里的紧张与害怕也少了几分。 “怎么了,陶胜龙不是逃回勃生了么,之前在西边儿被人抓住把柄和行踪了,如今正回缅南呢,你怎么来了。”坤沙似乎能猜到些什么,嘴角带着笑说道。 陶季可不敢说,那些陶胜龙被人知道的行踪和把柄都是自己故意透露出去,也不敢说就是因为这个陶胜龙要杀了自己。 “将军,我是逃出来的。我再不跑,他真就杀了我了。”陶季抠着自己的裤腿说道。 “哈哈,陶胜龙那么宠你,虽然有时候动手教训你的时候没轻没重,性子也偏激,可你就是他半个儿子,他哪舍得杀你啊。”坤沙笑了。他皮肤比较白,整个人也显得更文弱气。 “将军。”陶季苦笑:“前两年我苦头吃的还不多么,若不是真的要没命了,我绝不敢从他手里逃走。你也知道,他觉得我管不住了,也是会毫不犹豫杀我的。” 坤沙沉吟一会儿,似乎已经大概想得到陶季做了什么,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是想跟我回满星叠,让我保你?以后就跟我混了?这可难啊,小陶子,我不会因为一个你跟陶胜龙起纠纷。”他对你的痴迷执着绝对能让我们俩人翻脸的。坤沙心里补充道。 “不,您带我去曼谷,给我一张随便去哪儿的机票吧,真不行让我去中国也行,我入了广西的境地就往北边跑,他总抓不到的我。”陶季说道。 坤沙正在想着,一个穿军装的男人上来低声汇报:“将军,门口有个外国男人求见,说是要来找……陶家小少。” 陶季一惊,连忙从二楼的窗户往外看去,这一眼望过去可不得了,阿力竟把枪对上了门卫的脑袋,一帮警卫围上了他就要开枪!这人怎么还甩不掉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想问,陶季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别急吧,慢慢往下看。 许多人都说这篇文是一篇气氛压抑绝望的战争小说。但我觉得还好,我爱极了这种在绝望中挣扎隐忍的角色。我想传达好的东西,想传达坚持,却写不出热血,写不出那种在强大对手的压迫下拼命努力拯救兄弟的少年漫情节,写不出那种看得让大家一起畅快哭出来的坚强。我能写出来的……大概就是阿历克赛这种在命运中挣扎,默无声息的忍耐努力,却仿佛得不到结果的故事。 让很多人心里闷得难受,我就想在大家都快绝望的时候给这个人一些希望,给他一个好的结果。 我爱写的不是战争的残酷,而是战争中阿历克赛这种真汉子,以及陶季诚挚热情的爱。带着一身伤的两个人相互依赖的感觉。 我现在回头发现,完结的两篇正剧中都是这样的故事。 逆行中坚持不懈轮回中的秋草,异种中深陷漩涡却咬牙活下去的林越。 就是突然回头翻翻自己的文,有点感慨,随便一说而已。 唔……说了半天又觉得矫情,真是的。唔,我滚走了。 33、【晋江文学城】 坤沙也站起来,叼了根烟站在窗边低头给自己点上,问道:“那是你认识的人?” 陶季摇头:“我虽不认识他,但他似乎认识我。就是这个男人把我从陶胜龙手里捞出来的,倒是有几分本事,我却觉得他人神神秘秘,玄乎的紧。” 坤沙没说什么,就站在二楼阳台上,打开纱窗看这个男人。陶季看了半天,似乎觉得阿历克赛身上有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却又说不大上来,他只觉楼下的状况再激化下去,这阿历克赛就要血洗这里了。 “这个男人是个军人,最起码当兵有十年了。”坤沙自顾说起来,揽着陶季肩膀解说道:“你看他许多动手招式都是苏联军体拳演变过来的,这副站姿也能明显看出来是个老兵。五官不是南斯拉夫那种地方的人,很可能是正牌苏联人。” 陶季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一点,他郁闷了。都是眼睛,怎么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两天苏联国内正在闹分裂,该下台的都下台该躲起来的都躲起来了,怎么泰缅这边儿会来个苏联人。苏联人,就算是早些年援战的时候来的军人,也年龄不对啊……可真是想不明白。”坤沙揉了揉陶季的脑袋,对旁边警卫说:“请他上来,跟他说我是陶季叔伯,他是来投奔我的。” 陶季乖觉的立刻叫了一声:“叔伯!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就赖在你这儿等你把我送走!”坤沙快让他气笑了:“好,你在这儿吧,我等老陶回勃生了就给他打电话,把你送回去。” “叔伯!”陶季可怕听见这话:“叔伯,你不能大义灭亲啊!” “你这死孩子,我说你是他半个儿子,那你也是陶胜龙半个情人,我能做出让他情人私逃的事儿么,我能不把你送回给他就不错了!”坤沙离开窗边,陶季可真是慌了,他虽然活了这么大,但是身边能帮自己跟陶胜龙对着干的人就没有过,他立刻扑上去就抱坤沙大腿,硬挤出的眼泪全都抹在上边,嚎啕大哭,死都不撒手! “将军,你知道我会怎么被他玩死的!别这样啊啊!还记得去年他气急了差点阉了我啊啊!还要给我换血,让我喝他的血,说是从藏地喇嘛那里得的方子,说我喝了他的血在每月自己放血,就会完全听他的话,成为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将军你忘了,我那时候放血都快给放死了!你可要救救我啊,他没文化又总信这些有的没的,这次回去杀了我倒是个痛快,要是再听哪个僧人说吃了我的肉,就能壮阳能生儿子,他保准把我生切成片吃了啊!”陶季做戏的时候眼泪说下来就下来,稀里哗啦的混着鼻涕抹了坤沙一裤腿,坤沙气的都想把这孩子甩出去。 要是吃你的肉能壮阳,我肯定叫他分我点儿吃! 至于陶季说的那藏地喇嘛的事儿,他倒也知道些。 陶胜龙父亲是当时蒋介石手下的军官,1942年左右的时候,中国抗战战区成立,涵盖了泰国缅甸老挝之类的,陶胜龙他爹就跑到中缅边境做事,那时候凭借靠着边境,富得流油,手下养了不知道多少杂兵。后来老蒋退回台湾,他爹也退回了缅甸境内,再过两年在老挝娶了几个女人,踹了之前在中国的几个小老婆,在缅甸生了一堆孩子,唯一的儿子就是陶胜龙。 陶胜龙他爹虽然读过军校,但相当信佛,遗传到陶胜龙身上就是什么都信,不管是圣母玛利亚还是真主阿拉,藏佛或如来,就没有他不信的。后来越战后期,60年代末的时候,陶胜龙他爹的军队被打散,他爹被南缅政府逼死,陶胜龙吃了好多年苦,等到70年末的时候,才又手握重兵,重新掌权,也帮过坤沙从美国人手里逃出来,虽比坤沙小了将近十岁,却是相当亲密的关系。 他对陶季的那种揉到骨子里的又爱又恨的态度,坤沙也是见识过的。陶胜龙多年无子,女人和男孩儿倒是养了一院,他愈发宠爱陶季,可是陶季总是想跑,性子也跟他合不来,他有时候咬牙切齿的气,往死里打完了之后看着陶季怕他又心里难受,陶季娇憨蛮横的时候他心里欢喜,陶季却心里烙下阴影不敢再跟他亲近,陶胜龙气急了强上陶季的事儿也没少发生过。 而且陶胜龙控制欲强,又想培养陶季做接班人,又怕他反咬自己,心里矛盾不堪。恨陶季不是自己的血肉又想着幸好不是自己的血肉。他这么矛盾,行动上也阴晴反复不定,这种人也快把陶季折磨的半死。 这男人就是这么纠结,陶季没死他就往死里折腾,陶季真死了他又急的要疯。当时是他把那喇嘛请过来,妄想着用这种扯淡的方式让陶季变成他的血肉,可是最后的结果就是陶季被放血换血这野蛮的方式给差点玩死。陶胜龙看到陶季蔫蔫的进的气儿都少了,惊得带着无数兵大半夜开车闯进医院,拿枪逼在医生头上,要治好陶季。 只听说那骗人的喇嘛似乎是中国河南某农村专业忽悠人的老油头。最后被怒极的陶胜龙抓住,倒吊着放血,足足放了3天才让那骗人喇嘛死了。他后来还愤不过的跟坤沙提起此事,一副“他竟敢骗我”的样子,坤沙心里忍不住想说:没文化,真可怕。 阿历克赛上楼的时候,就看着被他捧在心尖上的人,正抱着一中年男人的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坤沙看着那苏联人上楼来,正看见这副狼狈样子,揉了揉眉头无奈的对阿力说:“你不是跟他很熟么,快把这小子给我拽下来,带走带走,给我扔出去!” “将军啊!你可不能这样,虽然咱俩没啥太大的交情,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陶季一副丢人模样拽着坤沙的裤腰带,并没看见身后一脸无语的阿历克赛。 阿力走过去,无耻的掐了陶季腰上痒痒肉一把,陶季整个人一哆嗦,痒的就去捂自己腰间。阿历克赛顺势拽着他的长头发,把他提过来,抓着他的手腕,不让他再干丢人的事儿了。“抱歉叨扰了。”阿历克赛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双手合十说道。“陶季他叔伯。” 坤沙心里一堵,我不是这傻子的叔伯啊!! “虽然您是他叔伯,也算是我长辈,但我就不叫您叔伯了,毕竟我年纪放在这里了。”阿力说道。坤沙更愣:“你想攀亲戚也不用这样,你叫我叔伯算是什么了。” 阿历克赛脸色不变:“毕竟我跟阿季在一起了,按礼该叫您叔伯。” “喂喂,什么叫在一起了!我认识你谁啊!”陶季如遭雷劈。连坤沙都要迎风颤抖了,陶季这孩子哪儿来的一个年近30的苏联相好,这男人的年龄都是陶季的两倍啊! 阿历克赛无视所有人如遭雷劈的表情,扯着陶季的手说道:“我是他男人,否则怎么肯去别人手里救下他。” 他男人……他男人!你大爷的他男人!!陶季怒了,一脚就要踹过来,怒吼道:“老子认识你谁啊!”阿力大掌用力压了压陶季的脑袋,一副我们俩结婚多年老夫老妻的表情,说道:“不过他来投奔你,毕竟想是您有本事保他离开这里。若是您有方法,还是请帮一下我们二人。” 坤沙指了指陶季,说道:“小陶子,老陶要是知道你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他真会生切了你吃下去。” 阿历克赛听了这句话,似乎有些恼意,他皱了皱眉头说道:“陶季又不是他的,他没权利这样。” 陶季偏着头,看这个陌生的男人握紧他的手,很认真的这样说,莫名的觉得有底气了。 “哈,可陶胜龙当年收养的陶季,他一直觉得陶季是他的所属物。”坤沙说道。“其实要帮你们也不是不行,我挺看好这个家伙的。”说着,他指了指阿历克赛:“如果他愿意帮我做些事的话。” 陶季心里紧张,不自主的捏紧了手,生怕阿力不会答应,没想到阿历克赛眉头也没皱的点头:“只要不让我去死就行。” 坤沙意味不明的笑起来:“那就好。你会说什么语言?” “俄语,英语,波斯语,高棉语,还会一点点泰语。” “哦,还是个人才啊。我是想让你帮我护送一批军火,用你苏联人的身份作掩护,我会尽量少派人,走水路,从缅甸沿海送到索马里。”坤沙说道:“路程很远,我会让人在索马里那里接应你,这批军火运送成功,你们就可以直接从索马里离开,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只是要求你全程都说俄语或者英语,就说所有船上的船员都是你雇的。” “没问题。”阿力刚说完,陶季就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叔伯啊,我会记得你的好的!” “3日之后出发,我将不在这里,直接回满星叠去了。”坤沙说道。“你们去毛淡棉的港口,船只与人员很快就到。” 陶季点着头,要了枪支和关卡证明,乐不颠颠的走了。“谢谢叔伯!” 拿了好多文件和一大包枪支,还有坤沙给他的两小包高纯度吗啡,陶季看似乐呵的走了,却在走出大门的一瞬间,笑脸消失。阿历克赛偏头,看着陶季绷紧的嘴角,低声道:“怎么?” “这人并不是我叔伯。”陶季冷笑:“他也不可信,拿到了东西,得到了保障,我却并不信他会把我们好好送到索马里。” “他是坤沙吧。”阿历克赛说:“是著名的那位毒枭吧。” 陶季点点头:“我们要通过他离开缅甸,但绝不能受他控制。他是跟陶胜龙一样的人,但坤沙更有耐性罢了。” * 2日后的毛淡棉小港口,陶季在风雨中抓着阿历克赛的胳膊,扛着枪,看了那深夜海面上,丝毫不为波浪起伏的三层的大型货船,两眼发黑。“天呐,这就是说的没几个船员,这就是所谓的隐蔽的运送军火?!” 船上一半都是非缅甸本地人,黑人白人混杂使得整艘船看起来都像是个国际化观光游轮。 这艘船在船厂深处的码头停着,无数修建一半的大船恰好形成一个夹角,挡住这首货船的存在。陶季问了问船员,他们还在做最后的准备,仍需要再储备淡水粮食以及最后商议一下线路。这些陶季都帮不上忙,阿力打着黑伞和他走在一处巡视,陶季突然咧嘴笑起来:“我突然想做个海盗!驰骋在海上,打得过就抢,打不过就跑,多好啊!” 阿历克赛笑着摇摇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如今苏联混乱,世界单极化,虽说海域宽广也管制松懈,但若是闹大了,美国必定会插手。若是真的做海盗,不和美国有合作,就一定会被剿灭的。” “那就跟他们合作呗,美国佬们。”陶季撇了撇嘴。他已经没当初那么戒备阿历克赛了。 “哈,你这小脑袋,想事情真是简单。”阿历克赛虽然口上这么说着,但他知道陶季已经早就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现实了。 两个人在雨里走着,风混杂着雨灌进来,陶季淋得怪难受的,他这两天被阿力善待惯了,有些蛮横的转头说道:“我都淋成这样了!” “我也不比你好多少啊。”阿里苦笑。 “都是你个子太高了,谁叫你把伞打这么高!”陶季语气不太好。人们知道一个人会对自己好之后,渐渐地就会适应这份好,然后又开始挑三拣四了。 阿力伸出手:“要不我抱你走?” 陶季一爪子打开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儿,你干嘛抱我!”他斜了斜眼,“你外套脱下来给我好了。” 阿历克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陶季昂着脑袋坚持。 却没想着阿历克赛打着伞转头就走了,留陶季一个人在雨里。陶季傻眼了,雨劈头盖脸的朝他砸来,他气的脱了拖鞋砸过去。“魂淡!你就这样让我淋雨!” “你也是个小男子汉,淋点雨不会怎样。”阿力似笑非笑的回头说道。 陶季真没想到这个事事谦让自己的陌生人突然这样,就觉得丢脸又狼狈。“放屁!你们这些人的话都不可信,还说什么会一直对我好,你之前还说我跟你在一起怎么的,原来也都是扯谎!放屁!” 阿力说道:“你继续骂吧,我走了哦。你有真的没把我当做你爱人,这么支使我不过是骄纵罢了。” 阿力走了一段,陶季骂骂咧咧的冲过来,狠狠撞了他一下,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黑伞:“有本事你来抢啊,我也可以不让你打伞!”陶季翻了个白眼,拿着伞就跑,阿历克赛啼笑皆非。 陶季立刻往前跑,阿历克赛跟上他,拽住他的衣袖。陶季以为他要抢伞连忙握紧伞柄,却看着阿历克赛故意装作可怜的样子说:“呀,这位有伞的好心人,带带我吧。” 陶季囧了……呃,阿历克赛,你这熊一般的身躯,真不适合卖萌。 虽然表面是这样,陶季心里却听到这句话相当受用,昂了昂下巴噙着笑说道:“哼,小爷我心好,看你这么可怜,勉为其难的带你一程好了。”说着他抬了抬伞,让阿历克赛挤进来。没想到阿历克赛一挤进来,就一把抢走了伞,陶季一惊,就要再抢过来,却看着阿历克赛一把把伞扔开,猛地抱起了他! “喂!你有病啊!”陶季刚要喊,阿历克赛就猛地伸出手,压下了他那总是得瑟的脑袋,猛地吻上了他的嘴唇。陶季脑子里轰雷都炸开了,阿历克赛陌生却让人舒服的气息从身上传来,他感受得到被那充满力量的手臂紧紧箍着,明明是个带着强制性的吻,阿力却满是挑逗与温柔的用舌尖顶开他的牙关,细细吮着他嘴里刚刚吃过柠檬的味道。 陶季刚反应过来,就想挣扎,睁眼却看到了阿历克赛认真的闭着眼睛,诚心诚意的吻着。牙齿啃咬着他的嘴唇,充满耐性与缱绻,似乎毫不心急却又一直期待等待。啊……陶季愣了,他果然是整个体形都比我大一号,接吻的时候都能轻松含住我的两片嘴唇,就跟咬柚子果肉一样。 陶季觉得有些相信了,这个男人曾经深爱过自己。他带着多年的等待,带着平静的温和,带着虔诚的爱意在吻他,与陶胜龙那样的乱啃或强制占有不同。那雨水砸在他们身上,他也尝的到着雨水中的甘甜,空旷的船厂远处传来游轮发船的汽鸣,浸湿的衣料传来对方稳健有力的心跳与皮肤下的热度,陶季觉得有些脑子混乱了。因为他似乎也从没这样和一个人亲密过,他……忍不住开始回应起这个人了。 于是他在雨水中轻轻闭上了眼睛,任凭那水滴落在他长而细的睫毛上弹起,任凭那雨水顺着嘴角的缝隙流进对方口中。 你是谁? 34、【晋江文学城】 两人并排在街道上走着,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空气里满是雨水的味道,身边茂密的树都在夜间的雨后散发出树木独有的香味,阿历克赛的大手牢牢握着陶季的手,陶季绷着嘴,几次想抽出手来却拿不出来。地面很脏,阿历克赛的军靴踩了一脚泥,嘴角却带着笑。 你那一脸餍足的表情算是什么啊! 陶季心里骂了几句,却也就任凭这人牵着了。 这份平静又带着一些不知名的欢喜的情绪,直到几辆军用卡车溅飞无数雨水,带着尖锐的刹车声停在他们二人面前,才瞬间消失。陶季僵着后背,看着坐在卡车上戴着墨镜的陶胜龙,以及车上换了泰国军装的自己曾经的手下。 他僵在原地,不知自己该拔腿就跑还是该走上前去。不要……我在外面只待了几天啊。我不想就这样让他找回来,陶胜龙会杀了我的。他心里喃喃道,陶胜龙墨镜后怒到极点的神情让陶季胆寒。 “跑的真挺快,你以为现在我正在撤退,就不敢来抓你了么?”陶胜龙冷笑起来。 “不……没。”陶季微微张了张嘴,低声喃喃道。他犹豫不决,是应该走上前去谄媚一点认错,努力保全性命;还是索性撕破脸,依靠身边陌生的阿历克赛?虽然犹豫不决,但他仍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陶胜龙看着他的表情,更怒:“我养你那么多年,是为了看你想要反手害死我,还是来看你逃跑的!还不快过来!” “你会杀了我的。”陶季抿了抿嘴,低声道。 陶胜龙愣了一下,怒极反笑:“你要是再不过来,我更会杀了你!现在世道如此混乱,你的名号在泰缅也算不小,这样大张旗鼓的在紧张时期混荡,你是真的不怕死么!” 陶季听了他这么说,猛然抬头。陶胜龙既然这么说,也就是他可能不会杀了自己。他来到湄索找陶季,难道是怕他被仇敌所杀? “我……”陶季心里一软,想到两个人的曾经,又犹豫又挣扎。 “哼,跟你的帐我们回去再算,我现在倒是要看看这个能突然出现来去自如的外国男人有什么本事了!”陶胜龙抬起了枪,对上一旁沉默的阿历克赛。陶季心里一紧,忍不住偷偷拽了拽阿力。 阿历克赛沉稳的站在原地不动,陶胜龙可不是那种出手前会叨叨一大堆的人,他说着开枪,就在抬枪的瞬间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陶季懵了一下,刚想喊出口,却看着阿历克赛猛然从原来站着的地方消失了,如同他出现一般的神出鬼没,他就在眨眼的瞬间出现在陶胜龙车旁,手里的枪已经就要对上陶胜龙! 阿历克赛眼里有了杀意,他似乎不再孤寂,粗粝的手指压在了扳机上。 “你别想着要杀死不该死去的人。”一只白皙的手堵在了枪口,陶季听见了突然响起的温和女声,“我必将阻止你疯狂的行为。” 头上搭着白色披巾的一个修女突然出现,她黑色的长裙摆落在卡车边的水坑中,白色的肩巾一丝不苟的从胸前垂下,那张脸庞有着玛利亚在博士来拜的瞬间带着浅笑的温润。就是这样一个严谨温和而疏离的女人,站在阿历克赛面前,轻轻握住了他的枪口。 她绝不是人。陶季这样反应。 阿力轻笑了:“就算是这样,结果由我来承担,你没有阻拦我的必要。” “你仍是一位饱含欲念与悔恨的人类,不阻止你这样一位不称职的神,将是我的失职,我也难以在长夜中深眠。”她低声说道。 呃……这位修女说起话来真是如同念经一样难懂。 阿历克赛面上表现出少有的不耐烦,他收了枪,走回陶季身边。陶季觉得自己是能动的,但身边的那些包围自己的卫兵与愤怒的陶胜龙全都一动不动的钉在原地。“他……他们……”陶季惊得合不拢嘴。 “不必管,我们走就好了。”阿历克赛牵着他的手。 “你你你你是不是人……怎么还能定住他们?”陶季一向畏惧鬼神蛇牛,此刻正是又兴奋又害怕。靠着这个阿历克赛果然没错。他庆幸的想。 “我不是人又是什么?”他捏了捏陶季手心里的薄茧。“你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么?” “不……你是神仙吧!你是来救我的吧!”陶季有些激动的摇晃着阿历克赛的手腕。 阿力和陶季快步离开战场,远远看着陶胜龙和手下们又恢复了行动,黑裙修女消失了,她踩过的地面如同从未承载过一个人的重量一样。陶季有些担忧他们再追上来,但是远处响起了泰国警察的呼喊和警笛,几辆军用卡车远远驶来,陶胜龙深深的看了陶季的方向一眼,立刻上了车挥手让士兵们撤退。正在被泰国军方追捕,他再呆下去真的就是找死了。 陶胜龙真正感觉到了那种逼到眼前的力不从心。陶季就在他面前离开,他却没能力去把这小子抓回来。自己明明才刚40,就有一种垂暮的心态,一面气的牙痒痒,一面又无能为力,就如同年迈的将军卧病再床,怒骂着眼前败坏家产的儿子却动都动不了。陶胜龙痛恨这种感觉,他狠狠的捶着自己的膝盖,不去通过倒视镜去看陶季的背影。 那孩子也长大了,但陶胜龙也决不允许他这样挥挥翅膀都也不会的飞走。就算不折断他的翅膀,也要让他瞎掉一只眼睛,以后就算再得意,也会记得他陶季是陶胜龙一手养出来的家伙,自己也应是他该惧怕的人! * 汽笛在港口鸣响,陶季吹着海风,看着这艘船连夜起航。如同游艇一样的船只绕过建造中的大船,静悄悄的划开波浪,这个港口的位置已经相当靠近赤道了,一抬头便是如钻石碎粒洒满的夜空。港口城市灯火通明,只是在静静的航行中越离越远,陶季套着高领薄毛衣,站在甲板上,随着离港口越来越远,灯火通明的大船仿佛扎入了一无边际的黑暗。 水面没有亮光,丝毫看不见波浪,船又极其平稳,他们如同宇宙中漂浮的关掉马达随重力而动的飞船。 阿历克赛从船舱里走出来,他有些心事的微皱着眉头,看着套上高领毛衣的陶季,下巴在乱糟糟的领子衬托下更显得尖瘦。“你都不像你了,我更喜欢你当初的样子,而不是现在充满了对陶胜龙的畏惧。”他走过去,手搭在陶季肩膀上,想要搂住他:“你不用怕他的。” 陶季一转身,躲开了阿力的手,昂着下巴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颜色比他背后的夜还浓郁。 “你如何打算的?”陶季冷声问道:“不会还要跟着我吧。” 阿力愣了愣:“我自然是跟你在一起。” “这艘船可不安全,我可比你更早就去查看一圈了,船上没有一处能代表坤沙势力的标志,货仓里箱子我撬开了,根本不是应该装的的枪支,而是机械零件。如果我没猜错,很可能是某种战斗机的组装零件,我宁愿运的是枪支也不愿是这种东西!”陶季说道:“这东西如果在经过别国领海的时候被查到,比运送枪支还麻烦得多。我们也会变成这个冒险行动的替罪羊。” “所以呢?” “所以——如果你明白状况,就应该先离开。我会自己想办法,算是报答你救我一命的恩情。”陶季说着这种话,却看着对面的阿历克赛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以为我不了解你么?他妈还说为了报恩,这种扯淡的谎话,你也能毫不脸红的说出口!你是那种会报恩的人么?” 呃……陶季噎了一下,他的确是想甩掉阿历克赛,然后偷偷杀掉大部分的船员,威胁船长把船只开到东非北部,偷偷把这些零件卖掉。必定能有个高价钱,但危险性也不止一点,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虽然可以独赚大钱,但是也很可能直接被买家解决掉,自己也很难联系到能有胆子买战斗机零件的组织或者政府。 但这必定丰厚金钱却牢牢吸引着陶季。 他需要钱,从陶胜龙身边逃走,他什么也没有,曾经的一切都是那个男人给的,他需要钱来生活来隐藏自己来保护自己。 “我不管你是谁——我又跟你不熟,请你别再跟着我了!”陶季被戳破谎话也不脸红:“我一点都习惯身边有一个神神秘秘的非人类!” 阿力愣了一下,表情硬起来:“这话你说可不管用。” “你是谁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又为什么能让所有人都不动,又可以瞬间移动,我也不太想知道,求你离我远点吧。就算你喜欢我,那都是之前的事儿了,我根本不知道,你肯定是认错人了!”陶季有点暴躁。白天的事情的确让他想起来就头皮发麻,阿历克赛身上有着压倒性的力量,虽然他现在对自己很好,但仍然让陶季感到害怕。 阿力皱起眉头,似乎隐隐的怒了,他一只手抓住了陶季的肩膀,强硬的把陶季压在甲板的栏杆上,铁的方形栏杆硌的陶季后背生疼,他抿紧嘴毫不退让的望着阿历克赛。陶季心里有一种直觉,阿历克赛应该不会伤害他。 “我说了这话你说了不算数,我要是想要把你捆在腰带上,你也别想走。别说认错人这种话,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教堂里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你更不知道我的时间没你想的那么多!陶季——我他妈连你屁股上的痣都能说准在哪儿,你觉得我能认错人么!”阿历克赛这几天从来就没有这个表情过,陶季心里一颤,他忘记了,这个男人再怎么好脾气也是个军人。“我没时间给你这样犹豫,也没时间让你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梦着再碰到你,足足梦了十几年,旧约圣经我都能倒着背出来了,陶季,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你别再这样了行不行。” “我已经足够有耐性了,我期盼的太久了,你别拒绝我了。我真是讨厌透了你不认识我的表情,充满怀疑的表情。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沉稳又等得起。” 陶季感觉到对方的大手压在自己后腰上,逼着自己小腹贴在阿历克赛身上,他有点慌。按理不该这样啊,他昨天不是一直表现的很有耐性么,难道是因为今天那个莫名其妙的修女的出现? “你先松开我——”陶季挣扎道。挥舞的手臂,抬头的一瞬间看到阿历克赛微红的眼眶,他愣了。 “陶季,我等不起了。”阿历克赛的手钳着陶季细瘦的手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猛然强制的抱起他,就顺着甲板的走廊,朝房间走去。陶季也不是个什么不懂的,他感觉着阿历克赛发烫的手心以及呼吸间不断起伏的和他贴在一起的胸口,觉得慌了。 “你放开我!我操-你妈-逼,你这个苏联白熊要是敢对老子做什么,我他妈死也要崩了你!”陶季两条腿乱蹬,阿历克赛一眼也不看他,踹开了货船上铁制的房门,那门猛然巨响,陶季的心也跟着抖了抖,他还在骂,可是阿历克赛仿佛早就习惯了他的东南亚特色乡土骂法,对于陶季伺候自家长辈的骂毫不在意,狠狠把他扔在了狭窄的固定在船舱中的单人床上。那单人床只垫了一层薄薄的床垫,下面就是铁板,陶季疼的猛地一抽气。 “你忘了我不担心,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但这时候还用这种态度对我,你这小子就算戒心重,也不要这么没良心!”阿历克赛一把抓住陶季就要去拿床头手枪的手腕,把枪扔出门外,直接飞进海里。陶季抬脚就要去踹阿历克赛,却被一下抓住脚腕,阿历克赛也不用他那能力使诈,拽着陶季的脚腕就要欺身压上来,陶季真慌了,他连忙就要提肘去撞阿历克赛的小腹。 阿历克赛抓住他的胳膊躲开这一击,反手一推陶季!陶季往后一倒,撞在了铁的船舱上,两眼一花,脑袋嗡的一声就懵了。再回过神来晃着发懵的脑袋要反抗时,自己裤子都被扒掉了,一条腿硬生生压在窄窄床边冰凉的铁壁上,凉的他一个激灵! “你!”陶季真心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阿历克赛粗粝的大手探入他的短裤里,有些不容他挣扎,带着强硬与几分失望与愤怒的用指腹揉搓着陶季的分-身,那滚烫的掌心,那棱角分明的老茧,陶季越是挣扎,□的力道就越是不由分说的加强,他被握紧,简直丝毫都逃离不开。 还想骂什么,却看着阿历克赛垂下眼睛,指甲刮了刮那蠢蠢欲动的分-身,他一个激灵,只觉得两条腿都跟着发软,陶胜龙当初在卡车里,在几个警卫兵的视线中,把手伸进陶季的裤子里玩弄他的记忆疯狂翻涌上来,如同带起海底沉淀砂石的暗流,情-欲与羞耻混着这屈辱的回忆乱成一团,把他脑袋搅得一片浑水。 阿历克赛似乎深深了解着他的身体,随便刮蹭几下,陶季都要忍不住发抖,情-潮如同巨浪劈头盖脸砸来,他几乎被这全方位而来的海水溺死。他抓紧了那满是海潮味的枕头,张了张嘴什么也没骂出来,却几乎要呻-吟出声。咬紧了舌头,有些混沌的视线,他看着阿历克赛扯下了他的短裤,有些强制的抓紧他的膝盖,微微分开他的腿,低头含住了那颤抖着半软半硬的小家伙。 陶季轰的一声脑袋就要炸了,一面是最敏感的地方传来的湿热柔软的触感,一面是脑袋中就要顶出来的东西。 他仿佛闻不到身边海的味道,而是闻到了沙漠上漫漫黄尘干燥高原的特有味道,身下的床铺仿佛是军用的床单一样粗糙,腿与臀越是蹭越是感觉浑身都痒,他仿佛闻到了护理枪支所用的汽油的味道。还有某个男人身上独有的汗味。 他隐隐约约听到自己在朦胧中有些委屈又欢喜的呻-吟,他听见了自己说着可笑的话。“唔……你别用牙!你要是一不小心给我咬掉了,我就杀了你!”不,这不是他说过的话,这句话如同在记忆的深处,远远地低声的说道。 而有个酷似阿历克赛的声音笑道:“我闲着没事儿咬掉你那玩意儿干啥。真是煞风景的小东西。” 陶季微微抬起眼,他仿佛看着在土房中黄色的灯光下,阿历克赛带着笑意与温柔,伏在他身上看着他,那目光远的如同从几百年前看来。阿历克赛背后是军队墨绿色带着网纹的床帐……不可能,船上不可能会有这些东西。但他仍然感觉到了熟悉又陌生快乐,以及得而复失的欣喜与安心,陶季感觉有眼泪从眼睛藏着的泪腺中涌出,让他的视线更模糊,他低低的带着怀念与开心,无意识地叫着: “阿力……” 35、【晋江文学城】 阿历克赛只感觉左臂麻的发痛,他迷蒙间拽了拽自己的手臂,却感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压在自己手臂上,拽也拽不动。他蹬了蹬被子,揉了揉脸,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只感觉睡得特别挤。 一个黑色长头发的小脑袋挤在他胳膊上,背对着他枕在他手臂上睡着。 床太小了,他身量又宽,几乎是把怀里的人挤在了冰凉的铁壁上,阿历克赛惊了一下,又想立马坐起来给陶季让一点地方,又怕弄醒了他。掀开满是海腥味的薄被子,他看着陶季蜷成一团,撅着屁股睡在他怀里,黝黑又光洁的后背紧紧贴着自己胸口,那臀上还有两个带着点青紫的齿痕,正好是咬在他臀瓣的痣上。 他个子比当初一起在阿富汗的时候还要矮一些,毕竟正是长个子的年龄,就算是毒品毁了他的身体,让他估计也长不了太高了,但在阿富汗的那一年左右,他吃的还算不错,至少比现在高了一点,也胖了一点。 陶季蜷着腿,阿历克赛微微起身,探头去看他背对自己的睡相,乱糟糟的黑头发还有没拆开的辫子乱成一团,他拨开,看到了陶季满是不安,迷惑与说不出情绪的睡容。外面已经响起了海鸥的鸣叫,阿历克赛手放在陶季腰上,轻轻数着他的肋骨,陶季似乎烦躁的皱了皱眉头。 “滚开……”陶季呢喃了一声,抬手就要去拍阿历克赛的大手,手背却撞在了墙上,砸的那铁制的墙壁砰一声巨响。 阿力忙去抓住了他的手,揉了揉他的手背,却听着隔壁响起了疯癫的喊叫:“啊——!侬们还让不让伦家碎觉啦!昨天弄到那么晚,叫的还那么响!侬知不知道你们在隔壁做的爽,老子这里都在震啊啊啊!侬们要做这种事就低调点的啦——显摆就你一炮时间长是吧!老子上阵也不比你差我告诉你丫!别他妈一早上就在这里敲啊敲啊,要想再做就堵上侬家那位的嘴!让他别叫这么响的啦!啊啊啊,真是暴躁死了!” 呃,这是在说他和陶季? 陶季也被这尖锐又疯癫的喊叫给弄醒了,他听着某种中国南方的方言在隔壁怒骂,睡眼惺忪的踹了一脚铁制的墙:“大早上吵什么吵!再叨叨就把你扔进海里去——”话还没说完,陶季就一回头看到了环抱着他的阿历克赛,更感觉到了对方紧紧贴着自己双腿的大腿。 …… “你这个家伙!老子要杀了你!”阿历克赛看着压在他身上就要去掐他脖子的陶季,莫名心情很好。“你还蛮有精神的啊。” 陶季哪里有什么力气,刚要起身就有点腿软的摔在了阿力胸口,想要去掐他却感觉每根手指都用不上力,仿佛都在昨天晚上用来去抓枕头了。“你大爷!你他妈一定不得好死!我咒你以后生的儿子没有小JJ!”陶季自知打不过阿历克赛,气的咬牙切齿,在阿历克赛胸口又抓又挠,扯着阿历克赛胸口十字架的吊坠,只能乱骂。 阿历克赛也就任凭着他这么抓,把他往上提了提,强制的亲了亲陶季的嘴唇:“不好意思,我没有要小孩的打算。” 陶季恨不得往他那张深目高鼻的脸上吐口水,却感觉到仍然有一只手按着他的身子,逼着自己和阿历克赛牢牢贴在一起,更感受得到对方每一个呼吸的起伏。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混蛋!我他妈根本就不是被救,而是从一个虎穴到另一个狼窝!只是这只狼看起来好欺负而已! 陶季气的磨了半天牙,才平稳下来情绪,阿历克赛就一直好笑的看着陶季渐渐服软的表情。他真是一直对陶季太好了,让这臭脾气的死孩子一直压在自己头上,如今发点狠,就看着陶季软下来,阿历克赛只感觉莫名暗爽。“你放开我。”陶季挣扎了一下。 阿历克赛权当没听见,他故意冷下脸,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可不行,我干脆直接把你铐在床上好了,等船到了我们想去的地方,再说。” 陶季细长的眼睛都瞪大了,却听着阿历克赛继续说道:“打断你的腿也挺好,也不影响什么。反正我也不需要你拿枪上阵。” 阿历克赛刚说完,就看着陶季慌了,又傻眼又愤怒,似乎嘴唇动了动,无数“操你妈逼”汇聚成了一句软话:“我不会逃走的……” “真的?”阿历克赛心里笑成一团,却仍然冷冷说道。他好久没有逗弄陶季了。 “真的真的!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跑的,只要你有本事供我吃喝,不让我再被陶胜龙抓住,我给你干嘛都行——”陶季连忙举手说道。 “行啊,那你每天晚上来找我好了,白天你随意逛吧。”阿历克赛状似无意的掀开被子,坐在床边穿上了裤子,却偷偷看着陶季坐在床上脸色都变了。 “咱……咱别这样行不。”陶季艰难地说道:“报纸上说纵欲不利于身体健康,戒了比较好啊。” “那你就给我把报纸戒了。”阿历克赛扣上腰带,动作极快的穿上了黑色T恤,十字架项链放进衣领里,把扔在床头的陶季的裤子递给他。陶季脸色更差了:“呃……那啥,我我我……”我可以说我每天都来姨妈么。 阿历克赛居高临下的看了陶季一眼,这货虽然长了一张好人脸,但那身材差距的确是让陶季小心肝颤了颤,连忙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阿力心里都要笑疯了,连忙压住就要翘起的嘴角,轻轻伏在陶季耳边说道:“别想杀我或者逃走,我的能力是……时间停止,所以你不可能会赢过我的。” 陶季一脸吃了发霉的羊肉还吐不出来的表情。 阿力觉得自己再呆下去,估计真就忍不住笑出来,于是就拿起了桌边的外套,给了陶季一个邪魅狂狷霸气大佬的背影,衣抉飘飘的就走出了门,只剩下陶季觉得自己菊花真是疼到了心窝里,有苦说不出啊。 这个故事的走向难道不是可怜吸毒少年被正直军人所救,逃往大陆凭借一身才智与本领叱咤风云然后回到越南反攻并建立霸权王国么…… 屁股好痛,那两个牙印也好痛,陶季欲哭无泪的就要穿裤子,却看着阿历克赛又返回来了,一把提起他又要掰着他的腿把他压回床上:“卧槽大爷——咱能别这样不!”陶季吓得都要蹬腿了,却看着阿历克赛一脸无奈:“忘了给你上点药了……你不疼?” 陶季眼泪汪汪:“疼……”一惊一乍的,菊花都要裂了有木有。 * “咖喱什么时候好啊。”陶季坐在厨房的高凳上,船舱里的几位厨师忙来忙去,陶季还偷吃着添乱。这几天,他和苏联男人的相处……还算和谐。至少他们晚上只是睡觉而已。 陶季这几天脾气都算好,面对着压倒性优势的阿历克赛,他选择了听话。 原因不只是他打不过阿历克赛,陶季考虑了很多。比如他自己行动的危险性,一切还都没定下来,陶季一人之力估计很难面对剩下的局面,阿历克赛至少事情考虑周全,做事沉稳又比较靠得住。陶季暂时还需要靠山。 其次就是……他有些相信了阿历克赛是他认识的的人。或者说至少阿历克赛肯定至少从过去很多年一直爱着他,了解着他。他那天晚上,看着阿力伏在自己身上隐忍又饱含着深爱的表情,陶季竟感觉到自己几乎就要哭出来,从内心深处涌出来的快乐与满足,陌生又难以抑制。无数模糊又快速的画面从自己眼前闪过,他一会儿梦见自己坐在低矮的房间里带着笑吃甜杏,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在雨林里和阿力哭着相拥,一会儿自己似乎快乐的大声说‘我喜欢你’,一会儿又是自己站在陌生的神父面前‘我们的两年时限到了’。 每一个画面都是那么朦胧,但感情又是那么的强烈。他忍不住想要相信,自己是曾经认识阿历克赛的,只是忘记了,一不小心忘记了。 那十几年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认识十几年了? 陶季越想越想不明白,但他感觉得到阿历克赛跟陶胜龙截然不同的对自己的态度。阿历克赛看似强制的动作总包含了一丝小心翼翼,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他甚至对自己爱吃酸的和甜的也特别了解啊。 “陶大爷,侬出克等啦,偶们一会儿就做好饭的啦,侬别在这里添乱的啦。”隔壁的兄台用方言说道,陶季也听得懂中文,他瘪了瘪嘴,从桌上拿走了两个柠檬,走出了厨房,这已经是离开毛淡棉的第几天了来着……?反正他们正穿越孟加拉湾,准备绕过印度半岛,从斯里兰卡下方经过,穿过马尔代夫与著名的美军基地查格斯群岛,然后往索马里走。 陶季目前的想法是往巴基斯坦走,那里局势混乱,而且还有许多即将兴起的恐怖组织,而阿历克赛却觉得这棘手的货难以卖出去,就算可以也是最好穿过红海,来到地中海,将这批零件卖给以色列或东欧其他国家,毕竟以色列拥有着极强的空军势力,他们可能会考虑购入这批零件。但他更倾向于放弃这批战斗机零件,毕竟太冒险了。 但陶季是个冒失又大胆的性格,他并不怎么在意阿历克赛的顾虑,望着白日里看不见边际的海面,他吮了吮柠檬的汁水,酸的直倒牙:只要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去住住世界上最高的酒店,然后胡吃海喝外加各种旅游,随便玩个几年绝对没关系。 想到未来能跟个大佬一样甩着膀子在沙滩上戴着墨镜喝着椰汁各种吃喝玩乐,陶季乐的都恨不得现在就把一船东西拉到巴基斯坦,喊着“SALE!”就给卖出去。他吹着海风甩了甩自己浪荡的小辫子,就看着几艘船从海平线那里出现,本以为是路过的货船,没想到竟是几艘不大的快艇,而且直直就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陶季有点愣,对面那几辆快艇……是传说中的海盗? “喂喂!就说你们呢!给我停下!”快艇上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又嚣张的女声,“打劫知道不!打劫——”生涩又蹩脚的英语喊道。 陶季愣了一下,就看着阿历克赛从船长室里奔出来,站在甲板上,按着对方靠近过来的船只,竟笑了起来。“阿力,我们要被打劫了啊!这年头还有人打劫到老子头上来了!” 阿历克赛拍了拍他的脑袋,对船长室喊道:“停船投降!” “干嘛停船投降!我们还能打不过这么一点人么?船上的船员又不是普通人,各个都算是有点本事的——”陶季不服。阿历克赛低声道:“听我的。” 很快的船头甲板的旗杆上挂上了白旗,船也关掉马达,静静的漂浮在海面上,几艘快艇绕了船只几圈,示威性的开了几枪,接着用英语大喊:“所有的人都蹲下,要是反抗直接打死!” 陶季和阿历克赛蹲在甲板上,透过栏杆上看着那个站在快艇船头齐肩黑色短发的女人,她穿着薄薄的短牛仔外套,扣子开着露出里面黑色的文胸,个子不高,黑色的短裤懒懒散散的搭在腰上,露出一截小腹。距离有些远,他们二人都看不清那个女人的长相。 随后有人把一块板子搭在甲板上,那女人率先跳上了船。她相当胆大,身后的手下还没跟上来就敢先独自上船,后面一个带着头套的男人低声说道:“大姐头,这就是普通的货船吧。” 那女人浑不在意的笑了笑,微微沙哑却相当性感的声音说道:“怎么可能,走这条路线路的要是有货船,老娘就把位置让回给那个小白脸。” 她站在甲板上,视线扫了扫,就看向了蹲在一边的阿历克赛和陶季。阿历克赛半低着头,刚想要去拽拽陶季,让他别冲动,就看着眼前黑影一闪,陶季已然冲了上去! 36、【晋江文学城】 陶季在跃起瞬间拔出腰后拴在裤腰上的短刀,手腕微转,反手握刀朝那嚣张的大姐头直接划去。在这虚招一晃的瞬间,他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似乎是有印度或中东血统,这女人眼窝深邃,黑色的眼睛大而充满了无谓与随意,长长的睫毛与略深的肤色,配合上姣好却英气的五官,是她看起来如同婆罗多舞中的骄傲而沉稳的年轻女将,高高扎起的马尾以及洒脱又暴露的着装让她看起来真实而锐利。 他攻向这女人脖颈的刀刃只虚晃一下,腿却猛地扫向她下盘。平日极少有人会主动和女人交手,但陶季只是半个孩子,他可不懂什么谦让女人,只是感觉到了不爽。 那女人行动更快,早就看出他是虚招,身子微微后仰躲开刀刃,看清陶季明显稚嫩的面孔与典型的亚洲五官后稍稍吃惊了一下,但条件反射的勾唇一笑,不媚人却明显的挑衅。她抬腿格挡住陶季的实招,瞬间拔枪,后跳的瞬间在极近的距离下开枪。什么赏识的想法都会在这招招要命的对招间荡然无存,那女人眼里的杀意很明显,她猛地开枪,以为陶季一定会受伤或者扑倒躲开,却没想到陶季就在半步远的地方出手了! 扳机抠动的瞬间,阿历克赛惊得连忙就要暂停时间,却看着陶季以肉眼都难以捕捉的速度,在子弹出膛的瞬间,猛地一侧身抓住那女人手腕,反手一扣,凑上身另一只手紧紧扣住了她脖子。 “大姐头!” “拉蜜——!”身边有声音响起,阿历克赛紧盯着陶季如此大胆的在近距离下夺枪,看他毫发无伤一阵后怕与愤怒。 大姐头虽然吃惊,但是仍然反应敏捷,她拧身后退一步,腰后又瞬间抽出一把黑色手枪,连发几枪,只可惜都有些偏,她也不心急,看着陶季短刀劈来,抬枪抵挡,她力气比不上男人,却和年幼的陶季差不多,两人眨眼间抬手速度已经看不清,却在几秒钟内连着对上近十招,短刀击在手枪金属外壳,噼里啪啦连着脆响,陶季心里惊讶。 这看似没文化的荒海海盗,竟然还有这身手,若是印度女人,实在是难得。但陶季觉得自己上来出手却没能伤她,忍不住觉得面上无光。 名叫拉蜜的大姐头却笑了起来,少年就有这般身手,这船果然运的不是一般货,就算扎手,但也证明此行非虚,她太久没吃到一块大肉了。而这少年明显亚洲面孔,穿着的衣服宽大凉快,极可能是中国南部或东南亚的,东南亚还好,若是中国人,就难免棘手了。 这年头中国已经不如十年前那般总是吃闷亏了…… “陶季!”阿历克赛怒喝陶季,他看得出陶季身手就算不错,那个女人也绝不差,陶季可占不到什么便宜。陶季却不停,他性格本就冲动,这时胜负心理作祟,看着无数海盗的同党都要在小船上抬起枪,也有些不愿意退开,阿历克赛叫他,他也恍若未闻。 刚要再出手,突然眼前一变,他竟已经站回了阿历克赛身边,拉蜜还保持着眨眼前的防守动作,对于陶季瞬间不见也是愣了愣,陶季怒了“你干嘛!”阿历克赛伸手狠狠在他后脑拍了一巴掌,怒极反笑不去看他。陶季还一副莫名奇妙又愤怒的样子,想张口反驳,却看着阿历克赛微微低着头说道:“我们已经投降了,请放过船上的船员。” “哪有这样的人质,真是讨厌。”拉蜜状似无意的把枪收回,拍了拍手,穿着靴子的脚踢了踢栏杆。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踩着船头朝这边跑来,跳上了木板,还在喊着:“拉蜜,你没事儿吧!” “小白脸,给我滚远一点。”拉蜜的表情不耐的皱起眉头,踹了他一脚,那男人戴着眼镜穿的也邋遢随意,他傻笑了两声抓住了拉蜜的手臂,挤到她身边。 阿历克赛只觉得这拉蜜不耐烦的表情真是和陶季有几分相像,他正思索着如何开口,却看着拉蜜抬起枪来,对准他的脑袋,咧嘴笑道:“你这船是运的军火吧,你是哪国人?” “苏联人。”阿历克塞回答到。身边的陶季看到阿历克赛被抢抵着,不安的抓紧了他的手。阿力轻轻捏了捏陶季的手指,安慰他。 “苏联人?到这儿来……你呢?你是哪儿人?”她又转脸看向陶季,陶季转了转眼睛,他中文极差,并不敢说自己是中国人,只能说自己是老挝人。看着拉蜜似乎隐隐的舒了口气,笑道:“哼,走这儿的除了运毒品的就是运军火的,不论是运什么的,你们都过不了这个海湾了。把这些人绑起来,我们自己来找找好了~” 陶季看着所有的船员都毫不反抗,这明显是阿历克赛提前通知了他们,在几天时间内,阿历克赛竟然默默的成为了这艘船的船长。 几个小时后,五花大绑的陶季和阿历克赛被推到仓库,就看着被叫做小白脸的邋遢男人蹲在凳子上一脸凝重,而拉蜜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踹着木制箱子。 “这是……AH-64阿帕奇武装直升机的零件?连外壳也都被分解了?”小白脸开口,阿历克赛并未被松绑,他站在一群持枪人中,后背挺得如同没有任何东西在束缚他。 “是。”阿历克赛的笑中带了几分了然笑意。“所有散装零件,就算没有图纸,也能组装出来。” “这是要运到哪里去?”拉蜜问道。 “无可奉告。” “你——”拉蜜微怒,“别不识好歹,这东西我们带走,只要你说出来,自然会留你一条性命。” “拉蜜,现在情况已经逆转了。”邋遢男人扶了扶眼睛,蹲在凳子上长叹一口气:“我们上了贼船,不过还好,我们手里还有这二人的性命来做保障。” “你说什么?”拉蜜明显没懂,她反复看了看那男人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再回头看看船舱里如山一般的木箱,脸色就变了,讷讷说道:“他们……他们是想通过我们,出手这些东西?” 陶季没反应过来,阿历克赛偏头看了看他疑惑又茫然的表情,有点想笑,这小子功夫再不错,还是长了个小少年的脑袋瓜子,哪里反应的过来。 “是,我想在外面,我的船员们大概把你们的人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阿历克赛微笑:“我们手上握着你的船员的命,你们手上握着我们的命。” 拉蜜猛地踹了一脚木箱,恶狠狠道:“我就知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好事儿!这他妈最起码六架武装直升机,到手里不知道比枪支贵了多少倍,妈的!你们竟然想监守自盗,我敢打包票,你们船上绝对没有这直升机的金主。” “的确是,我们只是负责运送。”阿历克赛笑着,却看向了一直沉思的邋遢男。那个男人过了好一会儿,有点无奈又隐隐有点兴奋的摘掉了眼睛,闪闪的灰色瞳孔望向阿历克赛,连阿力都惊异于这样厚厚的镜片后有一双这么美的眼睛。 他眉弓略高,瞳孔就藏在那眼窝的阴影中,看起来坚定阴郁而又满是沉默冷静的深思,与他这邋遢随意的装束实在不配。阿历克赛突然觉得拉蜜得到大姐头的位置,必定是这男人让出给她的,一是估计他很爱拉蜜,自愿让出;二则是这男人心思深沉又分析冷静,应该是个幕后指挥的人物,拉蜜则颇受大家爱戴又有勇有急智,在人前领导众海盗再合适不过了。这两人性格截然相反,一个台前一个幕后,倒也一定搭配的不错。 “我叫温特。”他从腰后缓缓掏出一把——指甲刀,跳下凳子慢慢吞吞的给阿历克赛割绳子。“三七分如何,你三我七,我这边就算能联系到收这货的人,也要费些功夫,而且深入内陆路途也不方便,毕竟运输还主要靠我对吧。” 拉蜜走过来,不耐烦的直接用匕首划开了绳子,顺便也给陶季松了绑:“真是倒霉……如果要做这笔生意,又要跑到那种地方去!” 陶季偷偷朝拉蜜比了个中指,立刻躲回阿力身后,惹来拉蜜几个白眼。对面的温特又蹲回了凳子上,抱着膝盖继续说道:“你知道难以脱手,所以故意等海盗来吧,先把我们引上船,然后故意让那些颇有本事的海员被绑,降低我们这边的戒心,然后再让他们几个小时后割开绳子,你是猜到了我会不妄动这披零件,而一直商量好几个小时吧。” “然后用我们同伙的性命,来换出货方式,不过我看了你们合作的决心,故意两人独身而来,想让两方手里都有相同重量的砝码。你想的很好啊,我几乎没想到这艘船的船长会如此大胆——”温特的眼镜放在了上衣口袋里,他脏兮兮的白衬衫被他揉了揉,“我说的价格已经很合理了吧。” “我们四,你们五,剩下一份我要分给这些船员当做封口费。”阿历克赛甩了甩手臂,坐在了身后持枪人搬来的凳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陶季坐到他腿上来。陶季扁了扁嘴,不情愿的坐上去。 “这可不行,封口费是你们自己付的,别想从我这里扣,直接减少两成是想也不用想的!既然凭心谈生意,就好好说个价格。”温特态度坚决,阿力实际不擅长讨价还价,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得更复杂,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样,我三你六,剩下一成来封口如何,你只减少了一成,别忘了,这年头只要有货,也就敢卖,东西还是在我手里的。” 温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价格我接受,但是我也提出一个邀请,你们愿不愿意入伙?和我们一起做事?” 阿历克赛失笑,他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拉拢自己:“做海盗么?” “可别说的那么残暴,我们是可是做正经生意的。”温特笑起来,他似乎兴趣颇浓,也很坦率的说:“我是德国人,而拉蜜是印度人,她后来去移民德国工作,我们才认识。” “愿不愿意跟你们干,你要问他的意见,他要是愿意和你们一起共事,我自然会留下来陪他。”阿历克赛拍了拍陶季的脑袋,陶季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白眼:“才不可能,我刚逃出来,绝不可能再给别人干活了,我也不想跟这两个家伙一起!” 阿历克赛耸了耸肩,温特似乎还不愿放弃,却没再多说。 就在这天,这艘货船改变方向,历经几天,绕过了印度半岛来到了波斯湾,船只并未进入波斯湾,而是停在阿曼的港口上,也就是这天,温特和拉蜜带着陶季与阿历克赛前往迪拜,去见愿意收购这些零件的金主。 温特换上了规整的西装,车子是从阿曼的车行租来的,就连嚣张的拉蜜也换上有点女人味的衣服。车子沿着公路,朝迪拜开去。 据温特说,这位将军买了之后既有可能是自己用,可也能转手卖给别人,是他父亲的朋友,年纪已经不小。在苏联攻打阿富汗的第一次阿富汗战争期间一直呆在阿富汗,是有名的叛军首领,也在欧洲各国有着自己的势力与支持,如今苏联撤兵两年,他也逐渐想要离开阿富汗,开始把自己的产业外移,解散军队。这次来迪拜,一是为了和爱人出来旅游,二是和某些巨头来迪拜谈生意。 陶季听的津津有味,却感觉到阿历克赛握着他的手紧了又紧,他想着阿历克赛是苏联人,也是位军人,难道他也参与过那次战争?难道……这个人,阿历克赛认识? 迪拜的街道装饰华丽而庄重,马路宽阔天气也异常晴朗,只是似乎缺少了绿色,车子风尘仆仆的停在一家豪华的酒店门口,陶季趴在车窗上,激动的张大了嘴,天呐,这门口的保安这亮晶晶的落地窗这大理石的地面,他妈,老子做梦都想要住这种地方啊! 温特用英语和门口接应小姐交谈,陶季听不懂,他拽着阿历克赛的胳膊,偷偷数着那巨大吊灯上的水晶装饰,这要是偷走,能卖多少钱啊……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从电梯走出,走向坐在落地窗边沙发上的众人,他身穿白色短袖衬衫和灰色的裤子,走路的声音极轻。直到走入了阳光中,众人才看清他的容貌。也就在那瞬间,阿历克赛捏紧了握着陶季的手。 这不是那位将军吧,他大约三十出头,皮肤白皙五官偏向混血,嘴唇颜色极淡,黑色的长发微卷,被松松束着搭在肩膀上,瞳孔与温特同是灰色,却显得颜色非常浅,面无表情与那长长睫毛使他显得沉默而神秘,嘴唇形状极其美,那微微翘起的上唇显得他单色的面孔生动起来。真不像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干净又疏离,有着穆斯林的严谨与沉默传统。 “这位是温特先生呐。”他看向温特,开口说道。声音低沉沙哑,语速慢而尾音拖长,每一个字节都抑扬顿挫的如同朗诵金兰经。温特愣了一下,站起身来:“是,正是我。不知迈哈迈德先生现在何处?” “他去清真寺了,不知你们今日会来,真是怠慢呐。不过,他也说,温特先生算是旧友,彼此相熟也不用太拘谨正式。”他说道。陶季有些发愣的一直盯着这个男人说话时轻动的嘴唇,以及露出的整齐洁白的牙齿。 “果然是他……”阿历克赛低声说道。陶季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想问他,却听着那男人说:“那么我先带你们游览一下迪拜吧,叫我阿布就好呐。” 作者有话要说:姨妈痛到要死……天呐,我要一个能给我生孩子的男人!! 37、【晋江文学城】 陶季感觉到身边的阿历克赛是认识阿布的,他似乎很感慨在这里能遇见这个人,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表示,只是看着阿布。而阿布却一副并不认识他的样子。 阿历克赛的紧张与惊讶,莫名的让陶季感觉到恼火。这些天来,阿历克赛似乎一直都围着他转,不论是谋划还是杀人,没有一项不是为了陶季,他甚至都要觉得阿历克赛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了,这时候突然又冒出来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阿力,我们就在这里等吧。”陶季抓住了阿历克赛的胳膊,显得有些过于亲昵抱着他手臂,抬起头笑着说道。“让阿布先生带温特出去游览吧,我不想走啦,脚都酸了。”他笑出了小虎牙,显得俏皮又谄媚。 阿布性情淡漠,并不是个热情会招待别人的人,他没有多说,点了点头。阿历克赛却想确认一些事情,他抬头对阿布说道:“我能单独跟您说点事情么?”这是谈生意的过程中,温特听了这样的话,以为阿历克赛要做什么动作,两腿微微绷紧了。阿布显得疑惑而沉静,他点了点头:“看您的表情,仿佛是认识我的。我应该没见过您呐。” “我是曾经参加过阿富汗战争的老兵,82年的时候,您救过我一命。”阿历克赛解释道,温特听了这话微微放松,却仍然警戒着。 “我……救过苏联人?”阿布微微皱起眉头,他明显不记得。 阿历克赛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阿布到一边说话,陶季也要跟上去,阿历克赛却让他坐在沙发上等着,陶季不爽却还是听话的坐在沙发上,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我不记得那事了,大概是误会吧,我应该不会救一位苏联军人的。”阿布站在露台上,说道。他个子比阿历克赛稍矮,年纪虽然30多,骨骼却一如当年一样清隽优美。 “你记不得,我自然会记得,你那时候穿着艳丽的衣服带着你的弟弟,跑在大陆上四处卖玩具呢。”阿历克赛见到故人心情好了些,他总以为当年的卖货郎会死在战乱之中,没想到过得也很好。“你如今跟迈哈迈德在一起了?我记得当初,你一直想杀他呢。” 阿布的瞳孔稍微缩了缩,似乎隐隐吃惊,并且努力回想着。“我不认识你呐。” “你这个尾音也是这么多年都没变,那时候画着那么艳丽的妆,若不是语气与声音,我都认不出你。”阿历克赛说道,心里默默补充:自然还有这份气质。“我只是想问问你过得还好么?当年的恩,我还没报呢。” “……我过得很好。”阿历克赛有一种让人相信的气质,阿布低声回答。 “后来我才听说你和迈哈迈德年轻时是恋人,那几年兵荒马乱,如今你们能有个好结果,也很好。”阿历克赛真心说:“他待你很好吧。” 阿布怔了一下,从82年至今,9年了,他们相互对峙过,仇杀过,也又一同被逼上绝境过,迈哈迈德傲慢与充满控制欲的性格也改了许多,他也变了许多,从苏联撤兵后,他们就渐渐生活在一起了。面前的退伍军人提起十年前的自己,阿布只觉得恍如梦中,那时候自己心中满是恨与执着的挣扎着,现在心中却一片平静。十年这么快又经历这么多事情。 再想想十三四岁的时候,坐在迈哈迈德膝头和他一起读书的自己,那简直都是梦中的梦了,凝在记忆的虚光处,轮廓抹入光中看不清,只记得当时幸福的心情了。 “好。”他把自己认识迈哈迈德的几十年都凝成了这一个字。 阿历克赛笑了。自然是好的,只要能的一个好结果,过程再怎么艰难,都是可以用来遗忘与感慨的。他只希望自己能和陶季,也有个他们这样的结局。 “不过到如今,我也没什么能力,但如果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阿历克赛笑了起来,他想要拍拍阿布的胳膊,却觉得不太合适。 “不用。”阿布显得很疏离,但他之前就是这幅样子。“举手之劳罢了。” 而陶季坐在沙发上,伸长了脖子看着阿历克赛,看阿历克赛笑的那么轻松,他的鞋底蹭着大理石地面,莫名的心慌与恼火。拉蜜可是看出来了,昂着下巴状似无意的说道:“真没想到阿历克赛还有熟人,那位阿布先生气质真好,就那副模样,我走南闯北都没见过更好的了。” 陶季不理他,心里却被这句话激的难受。 阿历克赛虽然总是在自己身边,深情又总是守着自己,却从来没说过明确表明心意的话。两人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就是看着没什么实际又什么都有了的不清不楚。 “倒也是了,阿历克赛那副气度和手段,一看也不像是普通军人,涉世也深,真不知道是怎么会跟一个没什么脑子的小男孩儿在一块。”拉蜜接着说道,摆出不满的表情:“要不是你任性,阿力跟我们共事,怎么也都会大赚一笔,业内也会有几分名气。” 陶季怒了:“我也是在金三角混过几年的人,你们不过是一帮海盗,我还看不上呢!” “呵。”拉蜜往沙发上一倚,翘起二郎腿撇嘴不屑的笑了:“要是只做海盗,我们早就饿死了,我和温特本职是在东欧做军火生意,蠢货东西——” “你妈逼,我招惹你了么?凭什么骂我,你以为你自己脑袋很灵光么!” 温特连忙去拦,这俩人都是火爆脾气,一点就着,都是没读过多少书的霸道性子,两人不顾形象的几乎要在星级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堂打起来,温特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拦也拦不住,阿历克赛说完话回来,就看到这俩人又要打起来的样子,连忙拎着陶季退远,陶季蹬着腿还要去揍那个拉蜜,却被阿历克赛制住了。 陶季气鼓鼓的乱砸着阿力的手臂,喊着:“你干嘛拉我,我要揍死这个女的!” 阿历克赛知道他胡闹的脾气,硬生生把陶季拽出酒店大门,“别闹了!我们是来谈生意的,你要是想要那笔钱就别跟她生气,毕竟是合作!” “是她先说我的!”陶季昂着下巴,满是不服。 “你怎么还是这么长不大,这些小脾气你平日里闹也就算了,现在已经不在越南了,你已经在别的国家,身边都是陌生的人了!再胡闹,再认不清状况,你说不定就会莫名被人弄死了!”阿历克赛看他倔,忍不住口气重了些,高声说道。 “我不需要你来教育!”陶季更是气急,他又想到那个阿布,又想到他对阿历克赛毫不了解,莫名的觉得不爽又愤怒。“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且不说你当初冲动的和拉蜜交手,后来甚至在那么近的距离下躲过子弹,你就这么不怕死么?还是你太过自信了啊!别不把你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阿历克赛说道。陶季气的扭头就走,他把自己新买的外套往地上狠狠一扔,头也不回的抿着嘴穿过马路。 阿历克赛就要追过去,却看着一辆红色的商务车从面前飞驰穿过,正好挡住了路对面的陶季,他稍作停顿就要穿过马路,却突然看着红车停下来,在和平宽阔的马路上,突然响起枪声!就是从那车上传来的阵阵枪声—— 阿力心中一紧,就要飞奔过去,就看到陶季就地一滚,行迹狼狈的朝他奔来,猛然拔出外套里藏起来的枪,朝车子开枪!阿历克赛与此同时拔枪,冲上去拽着陶季的领子把他拖到怀里来,朝后疾退!迪拜也是个旅游大城市,街头竟然敢公然持枪——而要杀陶季的人又是谁?! 几个穿着随意犹如游客的人从车上跳下来,他们动作散漫的踢了踢脚上的拖鞋,手里的突击步枪口却已经朝这边转来!陶季感觉到危险,他毫不犹豫的抓紧了阿历克赛,阿力不敢大意,手中的半自动手枪一面开枪,一面飞奔着躲入街边的车后。后座力极强的包铜子弹打的街边的汽车都剧烈震动起来,阿历克赛一低头就看到陶季同样惊疑不定的眼神,以及手臂上的伤口。 “伤口深么?”他握紧枪柄。 “不深,擦伤。是我没料到竟然会有人在这地方想杀我。”陶季咬紧牙关:“就我们这两把小手枪能管个屁用。” “没事儿,我们带着人来果然没错,温特那边也带了人来。一会儿人就来了,而且我估计是杀温特的,而并不是我们。”阿历克赛低声道。 酒店内的温特听到街道上的枪声与尖叫也赶出来,很快温特的人和阿历克赛船上的海员也赶来,双方陷入了混战,他们的目标明显转移向温特与拉蜜,看来他们二人很可能真的是有名的军火商,在生意上招惹了别人,才会引来追杀。白天里,迪拜警方很快就赶来,那帮手段不俗的杀手在击杀了几个手下之后,才不甘撤退。而温特也不想暴露身份,连忙收拾伤员,和阿布商量转移交易地点。 陶季的擦伤在车上被草草处理了,他和阿力的争吵也被突发事件搅得双方都没了怒气,他窝在阿历克赛旁边假寐。 第二天夜里,两方人马约在阿曼的小型港口城市——苏尔。 陶季躲在船上,有些郁闷的踢着被子,阿历克赛不想让他去,不就是怕他捣乱么?他是那种不分状况的人么!对方的手下来到船上检查货物是否属实,数量上是否和约定好的一样,温特拿着电脑坐在码头上的车里,他喊着:“我要瑞士银行的,你汇款过来,我再转行。” 阿力站在码头上,冷冷看着已经四十多岁的迈哈迈德满意点了点头,微笑着对他说道:“如果以后再有这样的上乘货,可以再联系我。” “不会再有了。”阿历克赛冷淡的回答。他一点都不想让陶季见到迈哈迈德,毕竟之前陶季还和迈哈迈德有那么一段纠葛,他捧到心尖上的人却曾被迈哈迈德残忍对待,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释然。 温特对于阿力的语气愣了一下,迈哈迈德却浑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对温特说:“老朋友,货款已经过去了,以后再合作,只是听说你在东欧做生意做得不是很顺利啊。” 温特苦笑:“也不算不顺利,只是马提利亚家族横在我面前,我渗透不到北欧去,之前因为几单生意以及他们在科威特的油田事件闹得几乎要翻脸。我不打算往北欧发展了,走走别的门路吧,昨天他们都追我追到迪拜去了。” “嗯,以后还有合作,中东这边如果需要帮忙尽管说。”迈哈迈德说道。 看着货物被起重机运下来,阿历克赛远远发现了偷跑出来的陶季,正蹲在甲板的栏杆后面,转着脑袋朝这边看来。他笑了笑,快走几步回到船上,“不是叫你等着么?” 陶季蹲在那里,还望着码头。 “怎么了?” 阿力看着陶季抬起头,眼里有些复杂害怕与恨意的神色,他指了指下面的迈哈迈德,轻声问道:“阿力,我是不是认识那个人……” 阿历克赛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扶着栏杆,几乎有些脚步不稳,愣愣的看着陶季。陶季吓了一跳,他本来就是有一点点朦胧的感觉,仿佛自己是认识那个人的。“是我真的忘了什么吧……”陶季站起来。 “你就想起了他?那我呢?”阿力轻声问道。 “我也想起了很多你的事情啊,比那个人的熟悉的感觉多多了。我是不是曾经跟你一起在阿富汗呆过,因为我印象里仿佛也在荒漠高原上生活过。”陶季问道。话音未落,阿历克赛一把抱住了他,手臂紧的仿佛要勒死他。阿力的气息就轻轻在他颈侧笼罩,“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记不清楚也没有关系,过去并没有那么重要。” 陶季莫名的心绪动荡,他仿佛也曾经在某个夜里和阿力这样相拥,那时双方怀着确认对方心意的欣喜,记忆深处的情感似乎也感染了现在的自己。 “我其实挺相信我之前认识你的,一定是我忘了。”陶季低声说道。“你是不是特别生气我忘了?” “不,你本就不该记得的。”阿历克赛说道:“其实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心了。” 陶季当时不明白这个“贪心”二字从何而来,直到几个月后事态变了,他才明白。 看着甲板上相拥的两个人,温特笑了起来:“这俩人倒跟您和阿布先生关系差不多。” “哦?”迈哈迈德抬头看着那俩人,也笑起来了:“倒是——” 就在众人放松的时候,昏暗的码头突然响起了枪声!温特一俯身,恰巧躲过飞入车窗的子弹!这声枪响如同是交响学团的开场,接连的不断的枪声瞬间齐响,码头陷入一片混乱!不知从哪儿出来的十几人出现在码头集装箱之上,迈哈迈德跟着脸色变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温特!” “不会是马提利亚家的人吧,他们也太嚣张了!” “这时候出手是想把我也得罪么,仗着家大业大,竟然肆无忌惮到这种地步!”迈哈迈德蹲在车后,手下们各自寻找掩护地点,一场激战在所难免,陶季和阿历克赛在船上也躲不过子弹,他们二人躲在船上。 “他们不只是来杀温特的,更是想要直接得到那批武装直升机零件的。”阿历克赛认真说道:“我们恐怕也进了这帮人的视线——” 他话音刚落,手里的对讲机就响了起来:“阿力,阿力。”里面传来了温特的声音:“他们的目标恐怕不止是我们,他们想要找到这批货物的来源,目标恐怕是你!”正说着,阿历克赛往码头看去,对方动用了大口径武器,一个男人瞬间就被爆头,那真叫脑袋开花,毫不夸张的就头部一滩血肉模糊,找不到原来的形状了。 这个所谓的马提利亚真是胃口不小。 所幸迈哈迈德手下带的人不少,温特与众人很快压下阵势,对方行动失败后似乎得到了消息迅速撤退,而被威胁要叫出阿力的温特也松了口气。迈哈迈德由于损失手下,脸色并不太好,战场被无声而快速的打扫了,水泥地上的血腥被成桶的海水浇上去洗掉,弹壳被清扫,货物开始了沉默而快速的转移,阿历克赛坐在甲板上,脸色也不太好。 温特走上船,吩咐船员启动船只,然后对着陶季与阿力幸灾乐祸的笑了:“你们两个想要逍遥快活的想法估计要泡汤了啊哈哈,马提利亚家族可是瞄上你们两个了哈哈。” “你早就料得到不是么?”阿力冷冷瞥了他一眼。 “呃,也不算,我只是猜测到会有这个可能性罢了。”温特扶了扶眼睛,海风吹起了他的衬衫,他笑了起来:“能跟马提利亚当面对质的人不多啊,我现在可以再来向你们提出邀请了吧,想要一起来做生意么?在这片海上?” 陶季一脸不情愿的撇了撇嘴。 “你们不必太过紧张,我也不会整天搞些打打杀杀的,这其实是份很清闲的又能当成旅游的工作啊。”温特笑起来,一脸人畜无害。 阿历克赛站起了身来,拍了拍裤子:“我们也没太多选择不是么,来谈谈吧。我坑你一回,你逼我一次,也算是扯平了,我和陶季除了杀人也不会什么别的,做这份工作也算是合适,那就来具体商议一下吧。” 温特灰色的眼睛亮了亮,他拍拍手,真诚的笑了:“哈哈,好啊,欢迎加入我们啊,阿力!” 38、【晋江文学城】 阿历克赛坐上了电梯,看着透明的观光电梯飞速上升,拉斯维加斯繁华的夜景逐渐下沉,在他们俯视的范围内霓虹光彩与浮华流光越离越远。他穿着随意,毕竟这里的夏季热得离谱。对面的陶季窝在离他最远的电梯角落,看也不看他,一副死都不想跟阿力说话的模样。 陶季穿着麻质的短袖上衣,上面的带着点黑色刺绣,颇有亚洲风格,军绿色的短裤露出他两条纤瘦又结实的小腿,头发比半年前离开东南亚又长了许多,没编起来而是简单的扎着。 “你不是一直想去游乐场么,明天我陪你去好了。”阿历克赛软下语气说道。 陶季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小辫子对着他。 阿力继续说:“最近毕竟大干一笔,你不是一直想住这家酒店的顶楼么,我预约了一个多月才约上。”他和陶季半年来赚了不少钱,但两个人都不攒钱,拿到多少就花多少,陶季没有计划大手大脚,阿历克赛似乎也只随他花钱。 陶季还是不理他,阿历克赛叹了口气,他也没有办法,由于戒毒的事情,陶季几乎要跟他撕破脸,一开始还闹腾,又哭又求,到现在两人已经陷入冷战了。陶季认定了阿历克赛是在折磨他,对于这孩子来说,对他好就是给他毒品,陶胜龙只有在他犯了很大的错的时候才会给他禁毒,前一段时间,两人关系刚进步到陶季已经开始黏阿历克赛的地步,如今又退化到史前水平了。 “叮咚。”电梯终于到达顶层,阿历克赛想要去拽陶季的手,却被他甩开。陶季先他一步迈出电梯,看着顶层的巨大露天泳池,他转眼就忘记了不爽,高声欢呼了一声就甩掉鞋,沿着泳池边跑起来,仿佛要用步子丈量一下泳池的大小。 “天呐——!好大啊!太他妈腐败了!”陶季自从在电视里看过这露天泳池的存在,就一直想象着自己能来一趟,以前陶胜龙就算有钱,也是被美国政府通缉,作为仅次于坤沙的死敌而存在,不可能带他来这里。他兴奋的跑了两步,直接跳进了水里,溅了泳池边的阿力一身水花。 阿力看到他高兴的样子也笑了起来。不可否认,阿历克赛本身的心已经快入土了,他所有的情绪都是陶季带给他的,不论是快乐还是冲动,愤怒还是无奈,都紧紧系在陶季身上。 陶季在泳池里游起来就像条鱼一般,从小生活在多雨地区的他简直就是不能离开水,阿历克赛蹲在泳池边,对着旁边端上饮料与水果的侍者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离开,就在这转头的空当,陶季游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阿历克赛猛地扯下水! “砰!”阿力整个人砸进水里,慌了几下才适应过来,心里好笑,却一副生气的样子要找陶季算账。他以为陶季早会溜远了,没想到陶季却凑上来,手环住了阿力的脖子,昂着脑袋把嘴唇凑了上来。阿历克赛有点吃惊,却抗拒不了他,陶季甚至显得有些急,他的唇在水下显得格外柔软,舌头也是以前一样急躁又没耐性的要挤进来。阿历克赛托着他的腰浮出水面,一面含住他的上唇一面把他挤在泳池壁上,反势加深这个吻。 陶季的睫毛上也沾满了水,显得委屈又诱人的垂下来,让他几乎睁不开眼。阿历克赛的胸膛和他的胸口挤在一起,粗粝的大手和陶季纤瘦的手指交握在一起,他微微低着头,也闭上了眼睛,吻得动情。因为两人刚刚动作而波光粼粼的水面带着轻微的波浪一下一下推在阿历克赛的背上,阿历克赛心中装满了许多要说的话,却都咽了下去,一字不多说只是加深这个吻。陶季虽然半年来又和阿历克赛滚过几次床单,但也是已经半个多月没和他接吻过了,有些显得淫-靡的唇齿相交的声音被他舌尖缠绕卷进口中。 阿历克赛稍微抬了抬头,给了陶季几秒钟喘气的机会,又忍不住再次低下头去,用牙齿轻轻啃噬着陶季微肿的嘴唇。衣服湿了之后只让两人贴的更近,阿力身上传来炙热的温度,陶季感觉到一只手托着他的臀,不让他滑下去,他忍不住微微放松膝盖,抬起腿攀住阿历克赛的腰。 “你今天怎么了……不是刚刚还不想理我么?”阿力低声问道,陶季呜咽了一声,仿若没听见他说话,而是去咬阿力有点胡茬的下巴。 “呵。”他被这小子弄得有些发痒,忍不住轻笑一声,伸出手去揉他腰侧最近才长出的软肉。陶季的痴缠呢喃让阿力克赛毫无抵抗的能力,他们在水池边又纠缠了一会儿,阿力突然抱起陶季,自己也爬出泳池,把有些迷茫发晕的亚洲少年压在那微凉又坚硬的地面上。 “唔……”陶季吮了吮阿历克赛口中接吻时渗入的水,感觉到裤子已经被扒掉扔进了水池里,他慢吞吞的呢喃了一句:“这美帝的泳池水都比缅甸的好喝……”阿历克赛忍不住要笑起来,这小子总是在前戏的时候说些让人发笑又没头没脑的话来。阿历克赛的掌心按住他膝盖上,有力的分开他的腿,想要挤身凑向前,陶季却跟只鱼一样扭起来,伸着手非要抱着阿历克赛不可。 阿力跪在地上,看他带点撒娇的表情,笑着抱起了他:“你要这样的姿势?” “你想要哪样的呢?”陶季几乎是含着他的耳垂在呢喃。 “哈哈,你平日里不是挺横的么,上次还非要在上面呢?”阿力忍不住失笑。 “阿力……好阿力,你就给我一点点海洛因好不好……就一点点。”陶季抱紧他,讨好的舔着他:“我会以后表现更好地,真的……你要怎样我都配合你,就一点点海洛因,真不行给我一支随便什么药也行……阿力~阿力……”这鼻腔里发出的声音软到极点,说的话却让阿力攥紧了他的手腕。 “你是把我当成陶胜龙了?”他沉着脸说道。陶季一面有些动情,另一面毒瘾又有点抬头的趋势,他晕晕乎乎,只知道索要一点毒品,说出的话却让阿历克赛脸色越来越差。 “就算是陶胜龙,我这么乖他也会给我了!又不是多贵的东西,我就要一点海洛因而已!我不想去游乐园……你只要给我一点,我让你干到明天早上都行……就算是交易啦,阿力阿力,你就给我一点点,你不是说你会对我好么……呃,只要你别再找个人来玩我,我都能忍。”他一副谈条件的样子,却让阿历克赛气的几乎要抖。 “交易是吧,陶季——你过去怎样我都不管,你他妈别在这儿把我当交易!”阿力一把拽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这家伙简直就是越说越过分,从再次相遇到现在,就是一次一次刷新自己好脾气的极限!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陶季倒还不满起来。 “我就这样,你怎么不说是我伺候你,你怎么不给我好处。”阿历克赛怒极反笑,一把拽起光着屁股的陶季,扯着他就朝泳池那边的房间走去,本来是带他来这个还算浪漫的地方,他心平气和的把过去的事儿跟这小子大概说一下,谁料到会是这样。 “你放开我,不给我东西你就别碰我了!”陶季晃着胳膊要甩脱,阿历克赛大步走进落地窗的套房里,把这个黑不溜秋还不老实的家伙扔在了床上。 “我今儿个偏就不给了,你还能打得过我?”阿力扯着他脚腕,有些粗暴的折起他的腿。 陶季不听话,打一炮就好。这是永恒的真理,当陶季被顶的又哭又骂,手指乱抓着枕头,疼的高声叫起来的时候,他早就不会想着还要什么海洛因了。这半年来真是没少吵架,但是床上解决问题,真是经劳动人民多次实践后不变的好办法。 阿历克赛作为伟大的劳动人民,这翻来覆去几年,和陶季上-床的次数已经数不清楚了,特别是当年陶季第一次复活后,两人在越南再次相逢,那时候每个人都是一腔满满爱意,痴缠到什么花样都在床上试过了。 到了现在,阿历克赛对陶季身上每一点都熟悉的梦里都记得,陶季也不是没想要反抗过,可哪里是对手。 这次泳池争吵的结局就是陶季嗓子都哑到说不出来话,两腿都合不上了。第二天早上,陶季醒来看到阿历克赛给他递水,气的抢过被子就摔,把枕头都砸出去了,哑着嗓子大骂:“我他妈要是再跟你做,我就——我就阉了你!阉了你!!” 阿历克赛浑不在意,又倒了杯水,唇齿相交的给陶季灌进嘴里去。这话他已经听了无数遍了,早就无所谓了。看着阿历克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转身去洗漱了,陶季气的真想去揍他,却站不起来,只能在床上咬着枕头,砸着床垫气的乱骂。 不过,不得不承认,陶季骂来骂去也是就是典型的轮番问候对方家族中各位女性,还是没什么进步啊。 两人在拉斯维加斯玩了一个多星期,才接到温特的电话,又有一个活儿要接了。不过不离开这里也不行了,陶季这个爱赌钱的臭手几乎要把所有的钱都给败光了。这次的任务是在利比亚港口城市的黎波里生接手一批军火,这是要转手运到巴基斯坦的,而军火主人是意大利人,自己国家境内不好交易,只能来到相隔地中海的利比亚。 三天后,阿历克赛和晒得更黑了的陶季赶到了利比亚,约定好的码头船只已经准备好,温特安排好船员,他和拉蜜将以海盗的身份将运满军火的船只‘押送’至巴基斯坦。 “这才休息了几天。”陶季抱怨道,压低了头上的软檐圆帽。他拽着阿历克赛的手指,不满的晃了晃。 “你这小子,我和温特就没休息过好不好!前两天在好望角还截了一艘商船,小赚了一笔,你们两个就知道花钱,乱玩!”拉蜜穿着性感的黑色背心,戴着墨镜敲了敲车窗。 “谁知道能活到哪一天,有钱就花才是正理。”陶季看了看阳光下码头上忙碌的黑人,虚伪的装作忧伤的叹了口气。 “送来货的人什么时候到?” “十五分钟后。”温特摇下车窗,一脸娇弱的表情说道:“天呐,这也太热了,我可受不起……他们就不能快点。” 正说着,几辆货车朝码头这边驶来,车队最前面的黑色轿车一会儿停了下来,当车上的人走下来时,温特脸色都变了。陶季回过头,只看到一个女孩儿站在车边,她金色头发蓬松微卷,五官有着淡漠又严谨的弧度,身上的短裙显得过于艳丽,有些不配她那副表情,说是女孩儿,绝不过分。她也就是十四岁不过的样子,甚至比陶季还要显小。 “呵,马提利亚家的人真是跟牛皮糖一样甩不掉,我不过是稍微涉及了一点意大利这边的生意,他们就赶着来杀我了。”温特低声冷笑。 那女孩儿竟听见了这低声的话,面无表情:“是你违约,我们之所以愿意不再对付你,不过是因为你签订好条约,要退出北欧和西欧的市场,也绝不来分一杯羹。” 温特走下了车,笑起来:“我没有违约,这只是顺手帮忙,只是你连那人都收买合作了?” “是他主动来说的,你被背叛了。毕竟马提利亚最近想要发展中东,那些中等的军火商都想来凑上前。”女孩儿的平底鞋往前迈了两步:“真是不该说这么多的,我只是来按照违约条例来杀你们了。” 温特一招手,那些船上忙碌的海员们纷纷拿起了武器,然而女孩儿这边的货车上竟然跳下几十个全副武装的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离陶季失忆的真相越来越近了,很快要开始反转了。 39、【晋江文学城】 陶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阿历克赛以保命为优先,扯着陶季就朝后疾退。温特的人已经率先开枪,可是对方明显是某个雇佣兵公司派来的人,并非马提利亚的私兵。 “我们这就跑?”陶季低声道:“不要帮温特和拉蜜一把?” “这是他们的恩怨,本就和我们无关。”阿历克赛低声说道。 “虽然要是只有我,我肯定不会帮的,可是你不是很厉害么,一抬手就让时间停止,然后弄死他们好了。”陶季一副得意的样子,阿历克赛颇为无奈:“我不能这样的。走吧,我要先保证你活着。” 两人顺着集装箱的边沿后退,却被人注意到了,陶季拉开保险,朝几个包抄过来的雇佣兵开枪,子弹却被躲过,只击中了四肢。他低声咒骂着,阿历克赛端着枪,注意着周围。陶季连开了好几枪,匆匆朝后退去,子弹打在集装箱上,火光四溅。 “走——”阿历克赛远远看着温特和拉蜜所在的车子已经被包围,估计两人活着的几率也不高,他扯着陶季跳进微凉的海水里,硬生生拖着陶季朝深处游去,码头的海水不算太清澈,陶季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阿历克赛安抚的拍了拍他后背,轻轻渡过去几口气,继续往深处游去。 子弹穿透水面,射进水里,发出尖锐地声音,陶季惊出一身冷汗,慢了几步就成筛子了。他顺从的跟着阿历克赛游向海中,反正那些人的目标也不是他们二人,应当不会赶尽杀绝。阿历克赛游出一段,抱着憋的只挠他的陶季浮出水面,陶季甩了甩头,扒在阿力身上大口喘气:“大爷的,这状况变得也太快了。” “咳咳。”阿力咳嗽了几下,环视水面,抱着陶季,朝北边游去。 “不知道温特会死不?”陶季也跟着游起来。 “要是死在这儿我们也没话说,只能说选的合作对象太不靠谱。”阿历克赛说:“北边是码头的另一边,我们上岸之后就直接找一艘别的货船,塞点钱离开好了。” 陶季点头,他是相当信任阿历克赛的判断。 两人游了一段,所幸夏天海水温暖,他们十几分钟后才来到码头北边,刚上了岸绕过集装箱,阿历克赛就看见了一帮人站在他们不远处,仿佛就知道他们要来一样。 阿历克赛僵了一下,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把陶季挡在身后。 “呵,没等到想来的人,却来了两只小鱼小虾。”坐在码头边的中年金发男人甩了甩鱼竿,递给身边人,站起身来。 “悄声解决了吧,一会儿温特也该来了。”那男人毫不在意的伸了个懒腰,仿佛真的是在度假:“不愧是温特的合作伙伴,选择的逃跑路线都差不多。” “你是在等温特?”陶季问道。 那个男人斜睥了一眼陶季:“我跟他还有好一笔账要算呢。你们是半年前和温特开始合作的吧,一个苏联人一个缅甸人,真是奇怪的搭配。”他说话声音温和而平常,却让陶季有些胆寒,他不过是和温特相熟,却被调查清楚了。 阿历克赛微微紧绷,陶季大惊,看着那男人身边站着的手下抬起安装消音器的手枪,就要朝后滚着跳回水里!这种状况下还能逃脱么?!他刚要后跳一步,却猛地一滞,就只有一瞬间,他却感觉到心脏停止跳动一般的停滞,那一秒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连思考与条件反射也消失! 再抬起头来,陶季两腿一软,只看见了被血洗的半个码头,以及站在血泊中的阿历克赛,他正枪口对准那个刚刚还风轻云淡的男人。就眨眼的瞬间,一切都变了! “砰——”阿历克赛毫不犹豫的开枪。 陶季半跪在地上,就看着那个金发男人还在微笑着,就本边脑袋猛然炸开,带着不可置信的茫然倒了下去。 啊…… 阿历克赛脸上溅满了血珠,他朝陶季走来,扶起了他:“我们快点离开。” 陶季眨了眨眼,才说:“你这简直就是虐杀,神级的虐杀啊。就你这本事,我们还——”阿历克赛苦笑了一下,却看着张目结舌的陶季指了指他身后。 一位修女凭空出现,悬浮在半空中然后缓缓落在地上,海风掀起了她黑色的裙角,白色的披巾整洁而温顺的搭着,她温和美丽的面容浮现上一丝严峻的表情。这是半年来陶季再一次看到这个明显不是人的修女。 “阿历克赛·托洛茨基。教廷对你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你亵渎了你的神职。”她说道。修女就这么站在了血泊中,鲜血染上了她的衣裙。 阿历克赛回过头,斜睥了她一眼,如同看不见她一样拽着陶季朝前走去。 “我有责任带你回去。你必须接受惩罚。” 陶季拽了拽阿力的手指,阿历克赛难得的皱起眉头,表现出了不耐,对那修女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什么后果我自己明白,不必你多说!” 阿历克赛不希望陶季听到这女人的话,更不希望陶季知道事情真相。他打断了修女的话,厉声道:“请你回去吧,我自然会回日内瓦,你先走吧。” “我必须要带你回去。”修女坚持道:“你已经杀死了太多人,你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一个时间,本来杀死一个人就能引发足够的影响,神已经无法填补。说句不好听的,你所进入的世界已经被你毁了,你杀人数量已经达到了极点,若是再有一个人因你而死——” “闭嘴!”阿历克赛吼道。 陶季抖了一下,阿力的确是发怒了,那修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阿历克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陶季握着阿历克赛的手指。“什么叫你本就不属于任何一个时间?” 修女轻笑起来:“我明白你的态度了,我也是无法比过你,自然没法强行把你带回去,你自己决定吧。”阿历克赛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那极美的修女就这样轻轻消失在一地尸体中。 “阿历克赛?到底怎么回事儿?”陶季晃着他的胳膊,阿力一低头,就看见他眼里盛满的慌乱与担忧。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不用担心我,我会陪你的,走,我们离开这里,这些人的死就当是温特做的好了,绝对查不到我们身上的。” 阿历克赛低头轻轻亲吻了他的眼睑,抱起他穿过尸体,朝码头另一边的船只走过去。 * “你又在写什么?”陶季躺在豪华游轮的房间里,幸福的在大床上滚了好几圈。阿历克赛穿着军绿色背心,坐在小桌旁边写写画画。这房间里鹅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肩膀和脊背上。 “没什么,我随便写写。”阿历克赛在黑皮本子上轻轻写着,陶季知道那个本子,阿历克赛一直随身携带着,他曾经偷偷翻出来看过,只看了上面写满了人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你又是在写人名?”陶季腿搭在床尾荡来荡去。“那有什么意义啊,那些人都是谁?” “呵,没什么意义,只是我喜欢这样罢了。”阿历克赛不愿明说,往日里陶季都不会多问,但他这两天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他不肯在茫然无知了,就从床上跳下来,想要去偷看阿历克赛写的名字,恰好阿力写完了最后一个,他刚瞄到莱纳德·马提利亚的名字,阿力就合上了本子。 “别想偷看啊。”他笑着说道。陶季看着阿历克赛灯光下坚毅的面容以及和平时没区别的笑容,陶季稍微安心了一点。 “喂喂,那个修女的事儿你还没跟我解释清楚呢。” “瞧你这话,说的就跟吃醋一样。谁没有不想说的事情,你难道不能体谅?”阿历克赛跟他一起挤在软凳上,手搭在他的腰上。 陶季撇了撇嘴:“也不是不能体谅,我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罢了。” “送你一样礼物。”阿历克赛说着打开了抽屉,陶季伸头看了看,却愣住了:“吗啡?给我……?” “你也戒了好几天了,这是奖励,你一点毒品都不用也会难免有胃出血之类的状况,这点浓度不算太高,你要试试么?戒毒也不能完全一次就断绝,只是减少用药量和增长时间间隔。”阿历克赛笑了一下。 “要!我要!”陶季猛地站起来,就去抢那只静脉针剂。 阿历克赛站起来,故意让他够不着,陶季没去想为什么阿历克赛态度转变,而是攀着他的脖子,不停的讨好的蹭来蹭去:“给我啦给我啦——阿力~!” 阿力也的确是把这个当做礼物送给了他,等到他舒了口气躺在床上,看着阿历克赛把针剂推入他胳膊的血管中,他才觉得不对劲。不只是因为阿历克赛态度的松动,而是这管针剂根本就不是低浓度的消遣毒品,而是浓度相当高的!就在冰凉液体进入血管的瞬间,陶季沉寂了几天的毒瘾汹涌的涌上来,感觉到极点的安心与兴奋涌入大脑,他舒服到连脚趾都蜷起来,心里一切的惊疑不定都抵不过这支吗啡带给自己的快乐与兴奋。 “阿力——”想要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呢喃,一切的不安与疑惑褪去,情潮挟着欢乐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呻吟起来,阿历克赛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无奈又感慨的笑了,低头吻了吻他,陶季主动揽上了他脖子,有几分求欢的意味,阿历克赛也没拒绝,他似乎也想要跟陶季抵死缠绵一回。 当毒品带来的快感和身上□的爆发混合在一起,陶季抱着□的阿历克赛,有些刁蛮的拽着阿力颈上的十字架挂坠,让他低下头来然后不断的去咬他的嘴唇与鼻尖,迷蒙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了眉头。他偏头看了看床头柜摆着的手枪,抱紧了满身是汗的阿历克赛,闭上了眼睛。“其实……这样也挺……好。”陶季低声呢喃着,最后一个好字喊在唇间,还未说出去就带着疲倦与安心的睡着了。 然而几个小时后,陶季猛然惊醒过来,身边仿佛有杀气,在阿历克赛身边被宠溺太久的他对杀气都迟钝了许多。黑暗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他本以为自己感觉错了,却突然感觉到冰凉的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上,陶季瞬间绷紧,一转头却看见了黑暗中绿色眼睛的阿历克赛和他手中的枪。 他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阿力……” “你已经这么迟钝了么?”阿历克赛叹了口气:“看来是我太宠你了,你也亏得能在我身边睡的这么安逸。” 阿力的表情还如同平常一样,陶季又觉得放心,又因为阿历克赛手中的枪还抵在自己额上而紧张。 “阿力,别这样。我睡个好觉,你也不用这样……”陶季揉了揉眼睛:“干嘛啊,大半夜拿着枪,怪危险的。” 阿历克赛半天没有说话,只有他的呼吸声还在,搭在胸口的十字架在夜里也隐隐发亮,他无奈而自嘲的笑了:“陶季,抱歉。” “什么……?” “我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这一次,你先去一步吧。没了我,我怕你照顾不好自己。”阿历克赛亲了亲他微张的嘴唇:“你先死吧,对不起,我应该给你选一个不痛的死法。” “阿力!你在说什么?”陶季脸色变了。 “我估计事情棘手,不过你等着,我们还会在1991年12月25日相遇,我还会把你从陶胜龙手里救出来,你到时候只要还像这次一样就好。……我爱你,陶季。”这是他第一次从阿历克赛口中听到我爱你这三个字,却让他如此恐慌。 “你要杀我?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陶季伸手就想去夺枪,却发现自己被紧紧制住,箍在阿历克赛怀里动弹不得。 “陶季,别闹。”阿历克赛如同平常一样说道,陶季却觉得心里如同被挖空了一样,这种冷到极点的恐慌和害怕从骨髓里冒出来,连阿历克赛都会杀他,他到底还能相信谁!你既然爱我,为什么又要杀了我! “阿力!我也喜欢你的,你为什么要杀我!你告诉我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他剧烈挣扎起来,他和阿历克赛都没有穿衣服,赤-裸的身体在挣扎中蹭在一起,陶季真的极了,他也感觉慌而伤心到眼泪都要掉下来。“你说我不记得了,其实我有印象的,我都感觉得到的,我跟你认识了好多年吧,我们曾经一起在阿富汗呆过吧,我曾经特别爱你吧!我想不起来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可以跟我说,我可以都一点点记住!你又为什么杀我,是我让你伤心了么?!” 陶季猛地抬头,却看着阿历克赛因为这几句话,眼眶都红了起来。他眼泪都要出来了,却看着阿历克赛这个硬汉子已经欲语泪先流。陶季从心里知道,阿历克赛对他的好绝不是有目的的,更不是虚伪的,那就一定有什么原因。 “你告诉我愿意吧!阿力——”陶季说道。 阿历克赛的嘴唇都微微抖起来,但他仍然什么都没说,那绿色的眼睛在深蓝色的夜里深沉的比过祖母绿宝石,饱含了许多他看不懂的无奈。 “……我爱你,陶季。陶季。”他又一遍说道。 “砰。”陶季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阿力不会舍得杀死陶季的。 40、【晋江文学城】 陶季躺在大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他现在的心情很纠结,纠结到他觉得自己做了个梦,现在只要自己开口喊阿力,那个男人就会从门外走进来,笑着端着一杯水递给他。但他也知道现在不可能。 翻了个身,后脑处被枪柄砸中的地方还生疼,陶季一阵腹诽,明明说着他最重要,却还能下这种狠手。 房间干净而整洁,他身边的床还有一点微凹的痕迹,陶季伸出手摸了摸,可惜连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了。被子还皱皱巴巴的,陶季深色的手指抚平了皱褶,他身边已经一点阿历克赛存在的痕迹都没有了。嵌入墙壁的衣柜里没了阿历克赛的行李,床头搭的外套不见了,以及桌上阿历克赛的钢笔,他的军靴塞在军靴里的灰色袜子,都不在了。 陶季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一个梦,这个梦长达半年,他妄想着一个男人救出了他,而且全心全意的对他好。 一定是妄想,世界上不会有一个无理由对你好的人,世界上也绝不会有一个人那么包容的爱我。不可能有一个人如此了解我的一切喜好,更不可能有一个人抛弃一切只愿陪在我身边。他喃喃道。 这真是一个好梦。 他懒懒不想爬起床,更不想再看这房间一眼。空荡荡的已经要让人受够了,房间里是海浪与阳光的味道,却没有一点阿历克赛身上的味道。那是湖水的味道和旧书墨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安心又真实的味道。陶季莫名想哭,他似乎曾在一个夜里,趴在阿历克赛的后背上,走在陌生而破旧的街道上,闻着这味道,自己一个人委屈的哭出来。 这不是做梦。 陶季坐起来,他就看到了床脚的桌子上摆着一本黑皮的本子,那正是阿历克赛一直随身带的本子,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有点发疯的去夺那本子,仿佛自己再晚一秒,那本子就会随着阿历克赛的其他东西消失。 果然阿力是存在的,果然他是走了。 那他为什么要杀我?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最后要哭?那修女是谁?他是谁?所有的想法都在陶季碰上黑皮本子的一瞬间喷涌而出,他有些慌乱的拼命翻着本子,白纸上写满了名字,一个个都很陌生,有亚洲名字也有外国人的名字,字迹有新有旧,都是他慢慢一点点记录下来的,阿力为什么要写这些名字?陶季心里乱的如同几十台破旧收音机同时作响。 他反复翻了翻,坚信着一定能找到什么端倪。阿历克赛只留下这本本子,一定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他很快就在本子的后几页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就是简简单单的陶季两个字,写在莱纳德·马提利亚下面,阿历克赛仿佛用了全身的力量写了这两个字,钢笔刺破了纸张,黑蓝色的钢笔水晕开,让自己的名字写的很丑。 就在“陶季”两个字上,阿历克赛又仿佛用了更大的力气划了两条斜线,划去了这个名字。 陶季感觉自己的心也莫名被钢笔尖狠狠刺中,用力划开,黑蓝色的墨水晕开,染上了自己的心脏。他坐在地上,反复的看着自己被划去的名字,想了半天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什么事情是阿历克赛想做却又反悔的,那一定是杀了自己。这个本子上……记得是他所有杀死的人的名字,正是这样!昨天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姓马提利亚! 他有些明白那个修女的意思了,阿历克赛一定是个什么身份,他不能杀人,却为了自己而入世并且杀了人,所以要接受惩罚,或者不得不回去?那为什么他也想杀了自己呢? 陶季翻到第一页,去数这些名字,他总是数错,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的名字就是第100个。 ……怪不得阿历克赛表现出愿意因为他的安危而杀人,却并不嗜杀,更不主动攻击别人。他一直以为只是因为阿历克赛是个军人罢了。 阿历克赛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他随手翻着本子,垂眼想着。陶季觉得自己应该不去找阿力,或许说过去的自己是绝对不会找阿力的。反正现在也有钱,足够自己花一段时间,可是考虑到他大手大脚又痴迷毒品,这笔钱估计花不了多久,自己又要去赚钱了。他大概会再找一份做杀手或者给哪家军火商做保镖之类的工作吧。 那么顺着想,他下面的人生也就是继续拿枪,继续花钱,继续吸毒……直到有一天他死在子弹下,或者死于吸毒过量。 这才是属于他的人生。但是陶季自从遇见过阿历克赛,就不觉得自己的人生会这么过了。虽然是未知的,但总是光明的温暖的,有人作伴可以依靠的。陶季犹豫了半天,他有点气恼的踹了一脚凳子嘟囔道:“才不想去找他!妈的,他昨天还想杀了我呢!就算说了什么……啊,就算说了那种情话我也不会去找他的!他前脚刚走我就屁颠屁颠去找,这算什么啊!” 虽然这么说着,但等陶季随手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那张纸上仿佛要写一封信,却只在左上角写了陶季的名字,然后点了个冒号。后面一片空白,只有几滴墨水滴下来凝固的痕迹。 就这样一片空白,几乎要灼烧了陶季的视线,这犹犹豫豫最后却一字未着的信,最终在最后写了一个名字“阿力”就结束了。 陶季有些恍惚,他仿佛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张草席上,有些懒散的把碗递给阿历克赛,笑着说道:“就叫你阿力好了。”他曾经这么说过吧。 陶季合上了本子,光着脚从地上站起来。看来不去找他不行啊,如果找不到,那就再另作打算吧。 * 坐在教堂第一排左的陶季有些呆愣的看着宣讲的神父背后晦暗不明的神像,高耸的窗户给教堂投入细长的晨光,仿佛所有的阳光都汇聚成一条长剑,刺入了琉璃拼彩的玻璃,而这空旷教堂里大部分的地方都是浸泡在冰凉潮湿的阴暗中。进行完了礼拜,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渐渐离开教堂,神父站在台子上看到了一边打盹儿的陶季,叹了口气。 “你今天依旧来了啊。”年迈的神父看了一眼陶季。陶季猛然醒来,有点发懵的晃着脑袋,用那烂到极点的英语打着招呼。“啊……您好,我昨天熬夜了唔……困死我了。”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我说过无数次了。”神父很无奈,面前的这个少年来这个街巷中的小教堂已经三个月了,最先是在一个雨夜里,他冲进来要找一个叫阿历克赛的人,把神父吓了一跳。神父多次强调这里没有这个人,这个叫陶季的少年就不走,他横不过这个男孩儿,只能任由他睡在教堂里赖了将近一个星期。 然后陶季消失一段时间后又回来了,这次直接是持枪闯入了神父的卧房,身上背着雷管,手枪抵在神父头上,一副快要疯了的样子大喊:“他一定是不想见我!他说了吧,一定跟你说不要把他的下落告诉我!不过现在你不告诉我,我就炸了这个小破教堂!” 神父差点吓尿了一秋裤,听了半天才听懂这句东南亚英语的意思,可是看着面前年纪不大的少年并不太像报复社会的不良人士,满面凶狠却感觉更多的是绝望。 他本来想用一颗包容之心去抚慰这孩子,结果住在隔壁的修士不小心看见了,直接就报了警。然后这少年听到警笛翻墙就跑了,神父无力的看了一眼深夜里陶季翻墙走的身影,心里只想说:你小心点啊,孩子你身上背的可是雷管啊! 第二天,陶季又来了。这次倒是没背雷管,也没有带枪,他老老实实的洗净了脸,穿着短袖衬衫和牛仔裤,长头发拆开来顺从的搭在肩上,神父远远看着他从正门走过来只觉得腿一软,这少年又想来闹腾什么啊。可陶季只是老老实实的坐在第一排,黑色的丹凤眼看着神父,认真地听着宣讲。 “我以后不会做那种事了,请也别报警了。”陶季在神父结束宣讲后说道:“我是黑户,我只有一张老挝的身份证,如果被抓住了就会被遣送回老挝,可能一旦到了老挝,我活着再来这里都没可能了。请你不要报警,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阿历克赛见我。” 神父有点发愣,那时候看着亚洲少年认真的表情。他一瞬间被感动了,这孩子一定在等着什么重要的人吧。 当然……话是说的很好听。这种认真的忏悔的话,神父这辈子服务教区,真没少听,但像陶季这样说的跟放屁一样的,而且第二天就反悔,他还是第一次见。当看到陶季第二天用喷漆在地上和凳子上喷满了FUCK的时候,神父只觉得胃有点抽筋。他承诺过不去报警的啊,于是他只能憋得内伤的自己花钱找人来给地面和长椅重新上色。 我们这小教堂真是供不起这尊大神啊,可陶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晃荡着坐在最后一排,骂骂咧咧的说道:“妈的,老子都这样来求他,他还不出现!逼着我骂他啊!” “孩子,你为什么肯定你要找的阿历克赛一定会在这里啊?”神父忍着满头青筋低声问道。 “因为这个——”陶季从怀里拿出一个黑皮本子,递给神父:“本子后面的右下角有一个小标志,这是你们日内瓦这个教区的标志吧。而且我查到这个纸质和材料是之前有一个纸品生产厂家给你们这个教区的修士定制的。” 神父有点惊讶,反复看了看本子的外表,刚想打开本子,就被少年一把抢走:“你别想看!” 他啼笑皆非:“这个本子是我年轻时候用的款式了,现在都没有用这种本子的了,我们现在都用的是这种。”神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硬皮本,看起来比陶季手里的本子长一些。 “那我不知道,这个教区的几座教堂里只有这里靠近日内瓦湖,也有宗教图书馆。阿历克赛身上有这里书的味道。”少年很认真。 神父问:“那阿历克赛是哪里人?姓氏是什么?以前做过什么?” 陶季却不肯说。他只说:“他应该不存在吧,我不是没查过他,可是根本查不到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就是因为查事情买情报,这个少年花掉了一大笔钱,他似乎没什么积蓄了,却仍在坚持着。一直三个月了,这三个月的期间,少年陶季仿佛总是因为不理智而偏激的性格,经常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在神台上割腕,比如非要一枪崩了墙壁上的女神像,比如在第一排座位上吸毒,还比如……在做礼拜的时候突然冲出来,大喊:“阿历克赛你他妈再不出来见我我就裸奔给你看!”边说边解裤子—— 神父觉得自己这辈子侍奉上帝的最后一劫来了,渡不过这个劫这辈子的服务圣事及圣体都是白干了。于是他苦逼的忍了。 所幸今天陶季只是坐在第一排打呼噜,没有多做什么,神父舒了一口气,于是今天对陶季说话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你怎么最近衣服都脏成这样了?胳膊上也都是疤。” “啊……我没钱了,被从旅馆赶出来了,我一生气就打了那老板一顿,至于伤啊,呃……我昨天抢超市的时候不小心跑太快了,转弯的时候摔倒了。”陶季一脸无所谓,神父心里默默替那个阿历克赛默哀了一会儿。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才能让这么个混蛋的小子记住。 神父看他实在可怜,可是说收留他的话没出口就有吞了下去,他还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的。 而第二天,神父就没见到陶季,他有些吃惊,毕竟连着三个月这孩子每天都来。 其实陶季并未缺席,只是他坐在座位上打了个盹,再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沉静的修女坐在他旁边。窗外的阳光是奇怪的金粉色,他觉得自己仿佛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里。 惊喜混着愤怒,他冷笑起来:“阿历克赛总算愿意见我了?他果然和你是一个世界的人。” 修女歪了歪脑袋,使得她庄重的样貌显出一点天真来:“不,是我单独来找你的。他不会见你的。” 41、【晋江文学城】 陶季愣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他……不愿意见我啊。” “我其实可以不用来的。”修女说道:“他的计划本来是很好的,只是现在由于被令行禁止,他不能这么做了。” “……你能把话说明白点么。这么含混我他妈要是能听懂就怪了。”陶季表现出了极大的耐性,一副想让修女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已经把你带到了我们的世界,这里是没有时间的。我和阿历克赛是神职者,我们能从这里穿梭到别的时间里,帮助临死的人完成心愿,然后把其中一方的灵魂当做报酬带回来。我坐在这个位置的时间,如果用世界的时间来计算,也有近千年了。当然这种计算的方式是不正确的,但是我只是打个比方。” 修女说的每个句子都有很大的停顿,虽然她说了很多话却给了陶季消化的时间。 “而阿历克赛比我晚了许多,不过算来也有几百年了。”她表情有些怀念:“这个世界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时间是静止的,我们不存在任何一个横向或纵向的时间系里。我们的神职接替则是有新人来杀死我们,就会自动继承我们的能力和职责,而阿历克赛就是杀死上任神职者继承的。” “他杀死上任神职者的原因,若是简单来说就是贪心吧。本来应该早就去死的人舍不得离开,就想要弑神。于是他这么做了,他也因此受到了惩罚,不得不在教堂里忏悔与等待几百年来赎自己弑神的原罪。然后他出来之后,就利用职权穿梭时间,来到你身边。但是作为神职者,他不能插手人的命运,但他仍然杀死了人,改变了许多命数。” “按照阿历克赛的想法,这次他也只是被惩罚百年,他只要自己熬过这段时间,被释放了之后,就能再利用能力穿梭时间回到你身边,在你的时间里,你们根本不会分离,你可能第二天醒来就会见到他躺在你身边,他告诉你他一直没离开,其实阿历克赛可能已经独自在这个世界里被禁闭了几百年。”修女微笑着,陶季有些听不懂,却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种只有阿历克赛独自承担,许多事情他都不知道的状况实在太让人讨厌。 “他是因为什么杀死上任神职者?我不明白……阿力不是一个贪心的人。”陶季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他心里一片空白,所有身体或语言上的反应都已经不在他的控制内。 “不贪心,却贪情啊。”修女站了起来:“这些话,从我的角度来说,是说不清楚的。你不如跟我来。”她披起白色的披肩,黑色裙摆拖在地上,朝教堂深处走去。 陶季连忙站起来追上去:“你等等我。” “啊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把你带来了这个世界,你是不可能活着回去的。”修女回眸笑起来,“不过老死或是直接死都无所谓,反正你在原来的时间里也见不到阿历克赛了。” 陶季急了:“你这个女人!我有说我要来么,要是等不来阿历克赛我也就死心了,这时候说不定就在哪儿玩去了,你他妈自作主张的把我带过来,还跟我说我只有死路一条!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一脸正经的笑容后面就是一个字——贱!贱到极点了啊!” 修女不生气,她往前走着说道:“我想让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反而骂我了。” “阿历克赛若是不想让我知道,我不知道也罢。”陶季低头说道,可是一会儿又笑着抬起了头:“不过既然你说我回去就只能死,那我还不如多知道一点呢。” 他们二人穿过教堂后门,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小教堂的后院,眼前的竟然是宗教史上最重要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圣彼得大教堂。在几百年之前,它还是隶属于日内瓦。在陶季的世界里游人遍布的圣彼得大教堂在这个静止的世界里却安静极了,他们走过巨大的廊柱和静默的雕像,穿过广场走过穹顶,来到了教堂右侧的图书馆。 厚重的木门打开,将近有四五米高的书架沉默而坚定的站着,整个图书馆大到似乎见不到另一端,无数书架落满灰尘的静静伫立。陶季这聒噪的性子都似乎被这里庄重的气氛感染,也不敢说话。修女领着他往深处走去,陶季的鞋底走在猩红色地毯上,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看到书架上的年份数字逼进了1991年。 “这里是你所在的年代了。”修女站定。 “哎?为什么不是新的,我以为会是书架上的书随着历史的变化然后一点一点增加,怎么会前面还有好多书?时间不是只进行到了1992年么?”陶季走进书架之间。 “呵,我说过这里是没有时间的,你不过是我从1992年的时间里带出的一个人,实际的历史已经进行到不知道的几千年后了。而且又有无数个平行世界同时存在,所谓这个图书管没有边界,其实是指的时间的无止。”修女抬起手,她手指动了动陶季附近几个书架的灰尘被拂去,一本书飘了起来,在他们二人中打开,无数书页飞出包围着陶季旋转。 “你和阿历克塞的交集要从1991年12月25日说起。”修女的话音刚落,无数书页朝陶季劈头盖脸飞来,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请告诉我你的愿望。”神父低声道:“你们将有两年时间来完成这个愿望,愿望完成或你再度死去,契约就回结束,我将收走你与阿历克赛·托洛茨基的灵魂。” 极黑的雨夜里,神父因为弓身而垂下来的十字架就停在陶季眼前。 “我……”陶季想了好久,有一滴雨水正好停在他眼前,他一眨眼睛,自己的睫毛就会碰到那颗水珠。他盯着那颗晶莹剔透的水珠,过了好久才说:“我的愿望是能和阿历克赛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杀手,或者是大盗也行啊。”他忍不住要笑起来。 神父也难得的微笑起来:“好的,契约成立。” 然后就在冰凉的雨夜里,陶季痛极的昏睡了过去,他的伤口渐渐止血愈合,神父与美丽的修女也随着夜雨消失。而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轻易的感受到了身边有别人的存在,陶季猛的爬起来,有些晕但是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他身边还在昏迷的阿历克赛。 啊。他忍不住笑起来。这次还是他比阿历克赛醒得早啊,不过真该庆幸他这次不会再用枪柄砸昏这家伙了。 阿历克赛,阿历克赛。他在心里反复念着阿力的名字,趴在他身上一点点看着他的面容。陶季想到了许多他在阿富汗时候的事情,忍不住吃吃笑起来,树叶上汇聚的昨夜的雨水滴在他后背上,陶季低下头去咬阿历克赛的嘴唇,轻轻舔舐着。就像是做梦一样,他仿佛昨夜还躺在战场中满是灰尘的台子上费力呼吸,如今就能这样肆意拥抱阿历克赛了。 “唔。”阿历克赛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慢慢聚焦了好久才看见了陶季鲜活的脸。陶季嘴角含着笑,低头又亲了亲他。阿历克赛愣了好一会儿,伸手抱住了压在他身上轻得很的陶季,眼泪就从眼角落下来,滚进头发里。 “陶季。”他哽咽道。 站在书架之间的陶季仿佛自己在雨林里和阿历克赛相拥一样,他知道自己确实没离开这个图书馆,但许多曾经从脑海深处翻涌而出,胡乱的带着无数画面在大脑里扑腾。他想起来了。 想起了陶季和阿历克赛在荒漠中的初遇,想起他牵着阿力的手走在街道上,想起他被迈哈迈德抓住,想起炮弹轰鸣的漆黑小巷里他自己的告白,想起了他临死前在破旧房子的台面上费力呼吸的话语。 他应该已经死了的。但后来他用灵魂换来了和阿历克赛的两年,两人在这两年里也吵过架也有过波折,但更多的是不分彼此的依赖与甜蜜。阿历克赛作为辅佐他的人,获得的能力是停止时间,对时间的控制能力或许是跟他以前曾经回到十年前的经历有关。依靠着阿历克赛的能力,两人到处赚钱花钱。 而自己之前跟阿历克赛过的半年仿佛就是那两年的缩影。无数拥吻的画面挤入大脑,无数痴缠的瞬间再度回想。就是知道生命是有限的,所以两个男人就用更大的力气来爱彼此。但时间最终会到,2年的期限很快就来临了。陶季扪心而问是满足的,他那时候17岁,过的这么多年中最幸福的不过是认识阿历克赛的几年,他们两个人都死去也不是差的结局。 但陶季不知道,那时候阿历克赛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疯狂的计划。那时候,修女似乎有意告诉阿历克赛,说凭借阿历克赛停止时间的能力,是可以成为下一任的神职者,而就算陶季死了,他也能出现在过去的时间里改变命数,再和陶季在一起。 阿历克赛知道修女似乎有自己的目的,却仍然心动了。他知道自己不一定成功,并没打算告诉陶季。阿历克赛不想再也见不到陶季了,更不想温情就这么逝去,就在神父来收取他们二人的灵魂,并把他们带来这个世界带来教堂,当天,阿历克赛照计划出手,停止时间强忍着使用能力带来的心口的刺痛,他用修女给他的匕首刺杀了神父。 神父仿佛早就知道有这样的结局,却拼死收走了陶季的灵魂。在阿历克赛拼命停止时间的挽回中,陶季还是按照约定死了。在教堂琉彩拼贴窗户透进来的彩色光中,神父倒在地上,身体如同烈焰的黑色灰烬一般消失,阿历克赛跪在地上,猛然感觉大脑一懵,无数神论强制灌进他的大脑里,他几乎坚持不住跪倒在地上,一抬眼却看到那主使谋害神父的貌美修女站在原地,大颗的眼泪从侧脸轻轻划下来,默无声息的从尖尖的下巴滴进衣领里,大脑痛的就要昏死过去的阿历克赛看到了那修女低声说: “做这个无聊的神职者已经太久了,我知道你就要坚持不住了。请等着我,我很快就去陪你。我果然还是那个巫女……你不该从十字架上救下我的……” 然后再度醒来的阿历克赛就顺利成为了新的神职者,他曾经作为人类的存在在这瞬间被抹杀了,那些当过兵的记录,那些战友与家人记忆中的他都消失了。他必须在耶稣面前受到洗礼然后诚心忏悔自己曾经的罪孽,这样一过就是几百年。阿历克赛就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煎熬了几百年,才成为了真正的神职者。带上十字架后阿历克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好东西,回到1991年12月25日。 回到陶季被杀之前,他要再见到陶季。 …… 陶季懵了一下,他才了解阿历克赛这份纵容和宠爱背后饱含了多少年的等待,他才明白为什么阿历克赛会对她的拒绝与戒备表现出这样的怒气。阿历克赛所做的远比他知道得多了太多。 “啪——”书猛然合上,陶季瞬间从回忆中脱离出来。他看见了面前的修女。 “其实我不止是想让你知道。我有自己的目的。”修女把那本厚厚的书放回了书架,看了满眼复杂的陶季一眼:“我们可以好好谈谈,阿历克赛还在神罚的禁闭中。” 陶季嗓子有点哑:“你想和我谈什么?” “我来请你杀死我。”修女低声道:“我实在是无法忍受这长年的平淡与孤独了。请你来杀死我,这样你就可以替代我的神职,永远和阿历克赛相守在一起。” 陶季心动了,他其实心里刚刚就已经打算如何杀死面前的修女了。这一刻他沉默着,看似犹豫,心里却坚定了这个想法。 “好。” “你不多问么?你不问我有什么目的么?” “我不想问。”陶季低声道:“我能和阿历克赛再在一起的方法只有这个,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但至少现在我决定了。” 修女笑了起来,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纯银匕首,递给了陶季:“来吧。我喜欢这样的直截了当。”陶季手指接过匕首,指腹握紧了匕首上皮革包裹的刀柄,他远远听着有脚步声从图书馆的进门处奔来,他好像听见了阿历克赛的呼喊。 “陶季——阿季我知道你来了!陶季你在哪儿?!”阿历克赛越走越近,陶季不能犹豫了,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后果。 在漫长的时间里,终有一天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会被时间磨尽。或者是自己先被无聊的神职生活或什么忏悔给逼疯,但是他的心情从来就没有这么鉴定过。他知道阿历克赛想要阻拦自己,他知道阿历克赛希望自己能过快乐的生活,但认识这么多年,总不能每次都被保护着,每次都是无知的,总到了要他一起来承担痛苦的时候了! 修女安静的站在他面前,陶季已经看见了跑过来的满目疲惫与惊慌的阿历克赛。唔,他还是没变啊。 “扑。”陶季把匕首刺入了修女的胸口。 “陶季——!!” 修女展颜笑了,她的身体如同黑色的蝴蝶瞬间惊起,无数灰烬残片瞬间纷飞消失不见,无数信息疯狂刺入大脑的陶季僵在原地,看着阿历克赛穿过修女已经消失的身体猛然过来抱住了他。他的手指还来不及抓着阿历克赛的项链,更来不及张口骂他这个混蛋,就昏死了过去。 * 好吧。虽然看起来就像是多大的事儿似得,但陶季实在觉得激烈的只是自己的内心,他和阿历克赛这么激动,也不过是在探讨他要不要捅死那个修女而已。幸好自己下手快,陶季躺在床上想。要是他妈让阿历克赛赶上了,俩人争执起来,那个站在旁边等着被捅死的修女姐姐该多尴尬。 他动了动脚趾,却猛然听到床脚响起了一个声音:“醒了就起来,别一副经历世间沧桑的样子。”陶季猛地就坐起来,一脸惊喜:“阿历克赛!” 阿历克赛就坐在床脚,这个房间素净得不能再素净,只有一张黑色桌子摆在另一个角落。阿历克赛头上青筋动了动,一把拽住傻笑的陶季把他从被窝里提起来,狠狠拍上了他屁股:“瞧把你逞能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后果!陶季啊你就不能让我省心一回么?!” 这几巴掌打的极狠,阿历克赛的确是气急了,打的陶季一阵哀嚎,扭着屁股讨好的抱住阿历克赛的脖子:“阿力,反正我都已经做了,你这么说也没用了是吧。” 阿历克赛推了他几把,这小子就跟牛皮糖一样手脚并用的缠着他。不断晃着阿力的脖子,自己先委屈了:“我等了你几个月你都不来,你其实知道我在等你吧。” 阿力自然知道这小子疯了一样在人类世界里上蹿下跳,他一面又心疼一面也没有办法去见他,只能每天在这个世界里看着他在日内瓦的小教堂里胡闹,看到他因为没钱而却抢超市也只能默默的坐在凳子上,做不了什么。 他拍了拍陶季的后背:“你这孩子光冲动,却不知道这里的生活多无聊,没有时间是很可怕的事。你也不能玩了,更不能去赌钱,吸毒,逛游乐场了。想要再去世界里玩,也只能是极少的事了。” 阿历克赛叹了口气,他以为陶季会说什么:我会陪着你的,无所谓,我不在意那些之类的话。 没想到陶季竟然大惊失色:“竟然不能去赌钱了?!这里连K粉都没有么?妈的——那修女怎么不早告诉我不能吸毒了啊啊啊!” 阿力一脸无奈,他拍了拍陶季:“我跟你发火也没用,你过两天就该后悔了,到时候再说吧。你现在就算再怎么闹腾也是归我管,走吧,我来跟你说你要做的工作。” “不……我不要工作。”陶季滚在床上,耍赖说道。阿历克赛才深深明白,同样做了神职者,陶季不一定痛苦,但自己一定会很苦逼啊! 这懒孩子什么都不想做,这些事儿难道都要他来做么?! 这天,陶季正式成为神职者历史上最不靠谱的上任者,和阿历克赛生活在这个只有他们的世界。以后会后悔,或者以后会厌倦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想要在一起就足够了,有些想法现在坚定着就好。 2013年3月6日 高速公路边翻倒的轿车里,女孩儿的胳膊被卡成奇怪的角度,她痛苦的低低呻-吟着,鲜血从头顶留下,玻璃碎片插入了她的胸口,痛到极点连身边看到的景象都是红色的模糊的。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妈妈就在几百里外的医院里等着我再去陪她最后几个月,我不想死,我不想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多给我几个月也好,求你多让我陪她几个月!神啊,请不要这么残忍对我……年轻女孩儿费力的咳嗽了几声,却只让玻璃更深的刺入了肺叶,许多人停下了车,无数双脚朝她失事的方向急忙走过来,想要来帮她一把,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活了。 妈妈—— 她以为是自己临死前视力出了问题,可那些赶来的人的确不动了,她费力地从破碎的车窗里往外看,却只能徒劳的动一动眼珠。 “刘欣怡,你好。”她仿佛听见了英文。女孩儿动了动身体,看到一位外国的神父和一个同样打扮的亚洲男孩儿蹲在她的车窗边,沉静的目光看着她。 那神父五官深邃面容坚毅,充满了成熟男人特有的坚定与沉稳,他绿色的瞳孔凝视着女孩儿,说道:“你想活么?或是有什么人力不能完成的事情?” 女孩儿以为自己是错觉,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痛感,她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还能活?” “你要是有人力不能完成的愿望,我们也能帮你。但是你必须付出自己的灵魂。”神父认真说道:“只要是你想的,我的能力能做到的我都可以帮你。” 他旁边蹲着的亚洲男孩儿却表现出不耐烦来:“阿力,你直接跟她说你能让她妈妈病被治好,她也能照顾她妈妈几年不就行了。这么多屁话——” 名为阿历克赛的神父敲了敲男孩儿的脑袋,再度看向她:“正如他所说的,我们可以做到这种事,只要你愿意几年后把灵魂完全奉献给神,天堂抑或地狱你哪里都去不了了,你的灵魂将成为神的供品。” 那女孩儿张了张嘴,仿佛怕神父反悔一样连忙说道:“我愿意!我愿意——” “啧,你看这多快,阿力你废话真多。快点快点,忙完这最后一趟你说好带我去赌场玩的!我可还没有来过20多年后的赌场玩过,快点啦!”那个亚洲男孩儿眉眼细细的,显得颇有神采,不停催促着。 神父纵容的笑了笑,这神情让女孩儿有点羡慕,他开口说道:“那么你将不死,你母亲的病也会渐渐好,两年后我们来收走你的灵魂,请心甘情愿的与我制订契约。” “嗯。”女孩儿鼻子有点酸。 “契约成立。” 女孩儿眨了眨眼,渐渐昏迷过去,瞬间时间流速恢复,无数人朝这边涌来。她似乎微笑起来了,快要失去意识之前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了,亚洲男孩儿还在说着:“说好了要吃特别大的那种龙虾,你可不许忽悠我,阿力阿力我们现在就走吧,我真的快憋死了!阿力阿力——” 阿力阿力—— 作者有话要说:结束了。篇文写到最后都没有感觉了。 故事氛围压抑,故事背景陌生,这些都是这篇文最后到这个地步的原因啊。马上就会开新文的,短篇我饿了也会很快完结。我大概会写一段时间的小白文吧。 (。-. / _`> .---------. _) / _)= |'-------'| ( / _/|秦桑如碧 | `-.__(___)_ | 小书包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